“审讯”开始。
九妹并不想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拆穿陆定海的计划,太浪费时间,也容易给他机会寻找托词,单刀直入问道:
“二叔,今天的凉茶怎么还没来?”
陆定海顿了几秒便回答:“秋凉了,凉茶不宜饮用。”
“是不宜饮用?还是不想让我们知道里面有大烟?”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男人全都瞪大了双眼,眼神中的内容却不尽相同。
陆定海心虚,陆定川愧疚,陆宝生疑惑。
卫清芸等的心急,主动插话想看看加了大烟的凉茶,对方却岿然不动。
在这个时代,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会私藏一些大烟,虽然明面上见不得光,但是私相授受、奉养靠山缺不了,几乎与酒文化一样,属于一个时代的特殊风气。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家境富裕的公子哥都有抽大烟的习惯,不仅是满足身体的烟瘾,还有某种社交作用。
陆定海脑筋转得很快,将大烟来源解释为暗箱社交,凉茶加料的责任推给厨房,说自己并不知情。
理由很充分,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九妹不知道大烟社交,也没想到陆定海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躲过去,怒瞪双眼,不知该如何继续。
她不懂,卫清芸却深谙此道,嗤笑一声拆穿:“陆二爷还真是出手阔绰,那么金贵的东西竟然不收好,连厨房里的下人都能随意取用祸害主子,怕是说不过去吧。”
有了小姑子的提醒,女人豁然开朗,叫士兵把厨房里的人都带过来,顺便把火上煨着的凉茶也拿出来。
在厨房工作的有三个人,一个厨子,一个烧火丫头,还有一个为陆家人搭配营养的药师。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药师的嫌疑最大,卫清芸打算拿他开刀,命令士兵将枪头对准他。
就在药师腿软下跪时,九妹注意到陆定海的神情,明显松懈一瞬,与之恰恰相反的是那个烧火丫头,比药师抖得还厉害,挪到厨子身后降低存在感。
她婉转提醒卫清芸:“太太,药师通毒理,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倒是那个小丫头……可能不认识大烟,错放在凉茶药材里。”
此时正好凉茶上场,大号药罐里的液体色泽深沉,罐底还有各种药材沉淀,卫清芸迫不及待地捞出来查看。
没有大烟!
里面都是常见的清火降燥之物,没有她们要找的大烟。
没有罪证,审讯进入僵局,计划环环相扣,这一步走不下去,后面的步骤无法进行。
物证没有,还有人证,卫清芸在石桌下拍拍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这么多年的远洋求学不是白混的,除了各种化学药剂和人体组织,还有一门医学院的选修课——心理学。
卫清芸是这一科的佼佼者。
只见她拿出一块怀表走到小丫头面前,笑容和蔼地说:“你好好看着这个哦。”
说罢晃动怀表,让它自然摆动起来。
九妹心中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柔弱的女人吗?这TM是特工吧!
身手好,枪法准,懂医理,会催眠,关键是长着一副小白兔的柔弱感,任谁看了都会产生保护欲。
这个小姑子,真TM牛掰啊……
约莫两三分钟的功夫,烧火丫头彻底被催眠,成为有问必答的人证。
卫清芸问:“告诉我,是谁往凉茶里放大烟的?”
小丫头回:“是我。”
催眠大师朝九妹扬扬眉,继续问:“你哪儿来的大烟?”
“是二小姐拿来的。”
“陆秋凌?”
“是。”
九妹震惊,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陆秋凌的事,急忙走上前插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小丫头如机械一般的语气缓缓而出。
原来,的确是陆秋凌拿来的大烟,可是她一个丫鬟根本不敢放,是陆定海又给了她一条小金鱼,并且说少放一些有助于醒神提气,这才让她大胆下手。
陆定川上瘾后,第一批大烟刚好用完。
于是,陆定海送来第二批,与之前不同,第二批送来的大烟被磨成粉状,更加隐蔽,瘾性更大。
夏天凉茶,冬天参汤,春秋糖水。
时至今日,她已经接收过十几批大烟粉末,投毒整整六载。
卫清芸收回怀表,一个响指结束催眠,那丫头知道自己已经和盘托出,吓得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真相大白,九妹看着陆定海,口吻不屑地说道:“二叔,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是污蔑!污蔑!”
“哦?”她把目光投向陆定川,字字清晰追问:“爸,这丫头说她投毒六年,你好好想想,我是五年前才被放出小黑屋的,那多出来的一年正好是你体质变差、中风瘫痪的时间,你还觉得是我下毒吗?”
陆定川无法回答,只能用摆手的姿势表明意思,眼中湿润,充满愧疚。九妹上前与他相拥,为终于解开误会欣慰欢喜。
谁都没有想到,一桌之隔的陆定海突然拿出手枪。
“砰”的一声。
血,铺天盖地。
她见过枪杀,见过尸体,却从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
陆定川整个眼窝炸飞,血肉模糊的脸近在咫尺,手还搭在她的肩上,像是父亲安慰着孩子。
大脑一片空白,九妹看着怀里的脸,不觉得害怕,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士兵听到枪声迅速跑进来围住陆定海,以枪口相对。卫清芸心有余悸,同一时间跑到九妹身边拥住她,用力松开了抱着尸体的手。
“二嫂!二嫂!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九妹愣怔着,只能看到卫清芸的嘴在动,可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陆定海打死了那个烧火丫头。
见他继续抬枪瞄准的姿势,士兵当即按照军长的嘱咐,陆小姐有危险,当场击毙。
伴随着数十声枪响,陆定海被打成筛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没人听到,他临死前口中喃喃自语: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三条人命,躺在陆家院子里,大片血迹染红了青白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