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长官,外面的情况很严重,请问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纵然打在脸上的耳光让他高傲的自尊心感到了阵阵屈辱,他下意识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可军人的准则便是服从,这条准则就像一道紧箍咒死死的套在他的头上。脸上颜色变换,青筋在隐隐跳动,可终究还是控制住了心里的冲动,沉默半天才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
站在他面前的中年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脸上惊恐之色未去,便化作了羞耻与愤怒,而这个恪尽职守的军官,正好成为了他的发泄对象。本以为他会反抗一下,正好给自己一个多发泄一会的理由,却不想眼前的年轻军官始终都是一副隐忍克制的样子,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中年人名叫杜康年,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是市政治保卫部部长,论职位其实并不算是Z市地位最高的人,远远达不到让札萨克省边防军派专人来保护的地步。可在一定程度上依旧延续了古代封建制度的夏国,一个人地位的高低有时并不单纯由他的职位决定,在杜康年的身后,站着的是站在整个国家顶端的一位人物,杜康年是他唯一的弟弟。
杜康年知道很多人明面上对自己很是恭敬,可暗地里都在瞧不起他,说他如果没有那个了不起的哥哥其实什么都不是。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反而更加感觉到自豪,对待同僚甚至下属的态度完全可以用嚣张跋扈来形容了。他喜欢看别人想要反抗,却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样子。
本想再多辱骂眼前的军官几句,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和恐慌,可听到王耀的话以后他忽然有些心慌。对啊,怎么办?外面已经被怪物包围了,看样子楼上也都是怪物,而联络军队的通讯设备也都在顶楼放着,外面的人肯定也是联系不上了。对了,派人出去报信!不是还有几个警卫员么,让他们出去报信好了!
可是自己身边现在也不安全,就那么几个人总得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才行。一时间杜康年的思绪有些混乱,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在办公室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平时养尊处优的脸上此时布满了汗珠,俩条浓眉紧紧地挤在了一起,眼神中各种情绪跑马灯一样闪过,担忧,希望,沮丧,绝望,最后忽然向后一仰倒在了真皮沙发上。
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杜康年俩眼无神,他思考过了眼下所有的可能,除非外面的人知道这里出事了,派了更多的军队进来救自己,否则自己只能被活活困死在这里。可他想想丢在顶楼处的那些设备,还有刚才明显是从楼上下来的怪物,心渐渐沉了下来,完了,都完了,肯定是联系不上了。外面一百多人的军队都说没就没了,就凭自己现在仅有的几个警卫,根本不可能从那么多怪物里面拿到那几台通讯设备啊。
他就这样忽然间好像焉了的茄子,软软的躺在了沙发上,眼神慢慢变得空洞起来,挥了挥手让王耀出去。
一转眼几天过去了,食物和水很快成为了楼里所有人眼前的难题。其实大楼里是有储备了足够多的生活物资的,从食物到武器可以说应有尽有,都是为了撤离期间的需要而准备的。可正当王耀派仅剩的五个警卫员带着几个逃进来的男人走进了藏有物资的地下室时,有个男人忽然间一口咬在了一名警卫员的胳膊上。
队伍里的其他人慌忙把他拉开,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俩人分开时,那个男人已经从可怜的警卫员身上扯下了一大块肉吞咽了下去。他嘴里不停的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双眼发白,疯狂的攻击着队伍里的其他人,在他的腿上包扎着一条白色的绷带。阴暗的地下室里忽然发疯的男人让所有人都有些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很快,又有一人被他扑倒在了地上一口咬住了脖子,血液伴随着扯断的气管喷射了出来。“砰!”一名警卫员开枪了,却因为阴暗的光线影响并没有击中头部,中枪的男人缓缓起身,伤口流淌着近乎黑色的血,又朝着这名警卫员扑了过来。而原本被咬伤的那名警卫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开始抽搐起来,接着便是枪声大作,闪烁着火焰的枪口照着人脸时隐时现。
等到王耀赶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仅剩的一名警卫员带着浑身的鲜血就那样靠在被紧紧关闭的地下室铁门上,肚子上赫然开着一个大洞,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开了一般。他抬头看着赶来的队长,疼痛让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努力了半天,终于微微张开了嘴,“队长,对,对不起,交给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话音刚落,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才抬起的头忽然间垂了下去,接着便听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忽然间又抬起头来,双目泛白,尖锐的牙齿已经被鲜血染红。“砰!”已经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的身体忽然间停止了扭动,弹壳落在地上叮叮的弹了几下,王耀缓缓放下了枪,坚毅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悲痛。
他吩咐其他人又找来几把锁全都挂在了正在嘭嘭作响的铁门上,随手把钥匙塞到自己的口袋里,转身向着楼上走去。“长官,长官,那我们接下来的吃的怎么办嘛?”一人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地问着。“我会想办法。”淡漠而有力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好嘞好嘞,辛苦您了!”
很快,从一楼到三楼的每个房间,除了杜康年的办公室,都被王耀带着人搜了个干干净净,终于是找到一些食物和水,甚至还有几十瓶不认识牌子的红酒,都被送进了杜康年的房间。但是终究还是不够,远远不够,二楼几百个人都在等着自己给他们找来食物和水,甚至还有人想要干净的衣服。
他想问问杜康年的意见,是否有下一步行动的指示,他们不能再这样困守在大楼里了。可那个平日里气势凌人的男人此时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样子,就像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窝囊又无能的酒鬼一样,只知道抱着酒瓶醉生梦死。他可能根本听不到王耀在说些什么,又或者压根不想去听,他甚至连听到仅剩的五名警卫员死了的时候还在发出呵呵的傻笑。
王耀看着那个已经完全放弃了的男人,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悲哀,自己居然在保护这样的人?就为了这种人,就牺牲了整整一个连队的性命!他忽然间有些愤怒,想要上前提着他的领口质问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眼中的火苗终究是渐渐平息了下来。杜康年看王耀始终站在门口,大声呵斥道:“我让你出去,出去听到没有!你特么地是不是没听到我的话!”说完便把手里的酒瓶朝着门口的方向丢了过来。
年轻的军官身体微微一侧,酒瓶径直飞出门外砸在了不远处的办公桌上,裂的粉碎。他看着杜康年的眼神中开始带着一丝轻蔑,淡漠平静的的声音在杜康年耳边响起,“我明白了。”身体后退几步,实木的办公室门被再度关上。
门内又响起了阵阵令人心烦的笑声,似乎他在跟谁说着什么。王耀挺拔的身姿就这样一直立在门口,良久才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某个办公室抽屉里找到的香烟,乳白色的烟雾升起又变得清淡起来,火星在他眼眸里忽明忽暗。
他是军人,可他不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