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徒儿错了,以后一定多听师父的话,也会沉稳一些,不再让师父为**心了。霍景琛敛眉垂眸,恭敬地倒了一杯茶给忘尘大师,凤眸微弯,眼里闪烁着只有对方才能看懂的意有所指的情绪。
闻言,忘尘大师眼睛一酸,忙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已作掩饰,良久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欣慰道:你明白就好,也不枉我多年的教导。
师父这些年辛苦了。霍景琛低笑一声,朝忘尘大师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忘尘大师急急忙忙扶起他,嘴角明明一直挂着喜滋滋的笑容,口里却下意识抱怨道:你这小子,怎么这般客气了,你这是要与师父生分了不成?
徒儿只是感念师父教养之恩,没有其他意思。霍景琛嘴角一勾,眉眼温和地看着眼角已有丝丝细纹的忘尘大师,不由得心中一酸,心底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忘尘大师心事已了,倒是没有再得理不饶人,反而笑呵呵地看着霍景琛。
一旁的江禾曦若有所思地看着情分超越一般师徒的两人,只觉得两人看上去不像师徒,反倒像是父子……
直到多年以后,江禾曦依然深深记得霞光烂漫的那日,京城东市街道口那一地的血色殷红,那个滚落在角落处,却依旧瞪着一双不甘心闭上双眸的狰狞头颅。
不要害怕,这都是梁玉淑罪有应得,你又何必恐慌,以后都不一样了。
她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复杂,既有一种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感,亦有终于卸下压在脊梁处几年的大石头后的劫后余生之庆幸,但不知为何,一看到怔怔然看着那个头颅的女童,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安。
但手臂上那双紧紧扶着她的双手,时时刻刻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对的,阿昀和阿暄在她的身后,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情,无论日后如何,她都问心无愧。
曦儿,我们走吧。梁冉有些担忧地看着脸色微微苍白的江禾曦,心疼得不行,其实她本来不赞成江禾曦过来看梁玉淑受刑的,但她却执拗地说一定要亲眼看着害死她爹娘的人受到应有的报应,于是她也不好阻拦。
虽然这菜街口确实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惨景,但比这更恶心,更残酷的战场她都见过无数次,自然不会害怕这区区一个头颅。
但江禾曦不一样,虽然她这个表妹看上去一直很坚强,但她就是隐隐约约察觉到其实她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的,仿佛在忌讳什么人一样,不过既然曦儿不肯说,她也不会强硬地追问她,有些事情,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我没事,既然梁玉淑已经浮诛了,那我们就回去吧。江禾曦勉强扯了扯嘴角,拉着梁冉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泪流满面地收殓着梁玉淑尸体的盛家兄妹,已经时间举人身份的梁彧眸光幽深不明,默默打量了一眼同为今科举人的盛致远,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随后跟上两个妹妹离开了。
曦儿,如今我秋闱已经结束,此次去荆州,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如何?梁彧状似不经意开口道。
闻言,原本有些失落的江禾曦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不行!
一看到梁彧有些暗淡的面庞,江禾曦有些头疼,她哪里知道这都是梁彧故意做出来的神色,还傻愣愣地以为梁彧当真是伤心了,心中有些不忍,忙解释道:表兄,你明年会试在即,如今正是应该静下心来温书的时候,我怎能让你因为别的事情分心,万一要是耽搁了你来年的考试,那我就是罪人了!
罢了,我只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梁彧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一脸向往道:原本我还想着过些日子就能见到两个小表弟,没想到却是因为学业给阻拦了,可惜了啊。
哥,你担心什么啊,以后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阿昀和阿暄又不会跑了,你何必急着这一时半会的功夫非要见到他们。梁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家兄长。
看到自家妹妹依然如此心直口快,梁彧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良久后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哪里是执着于看到阿昀和阿暄两个小家伙,他只不过是想随便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罢了,没看到曦儿方才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
他这个傻妹妹啊,以后嫁到黎国公府还不得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啊!
一想到这里梁彧就来气,这个该死的黎彦,居然趁着他出门会友的功夫到他家里来提亲了!
阿娘也真是的,他就出门了几天,没想到她居然被黎彦的花言巧语给哄得心花怒放,一个松懈就答应了黎国公府的提亲!
表兄,你怎么了?脸色怎么有些难看。江禾曦惊疑不定地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梁彧,还以为他这是不高兴自己拒绝他了,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梁彧一看见就知道江禾曦在想些什么,无奈一笑,温声道:表兄只是苦恼这些日子的应酬罢了,与你无关,不必忧心。
哥哥,我看阿娘说的没错,那些公子哥就是墙头草,一看见你是今年的解元,就急着与你交好了,前些日子早干嘛去了,竟然还敢孤立你!简直太过分了!梁冉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气得小小的脸颊鼓鼓的。
梁彧没好气地瞪了梁冉一眼,只把她瞪得越发莫名其妙,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这次去荆州,不许招惹是非,好好听阿娘的话,不要给曦儿找麻烦了。
我是这样的人嘛!我才不会无缘无故找麻烦呢!梁染不乐意了,叉腰怒道。
看着再次像小学生一样幼稚吵架的兄妹俩,江禾曦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生怕两人继续吵下去,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表兄,我们会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梁彧怕江禾曦再度想起不开心的事情,闻言倒是没有继续念叨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家依旧发闷气的妹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黎彦就算提亲成功了又怎么样,他有的是法子治他!
婚礼开始之前,他都别想看到他妹妹一眼!
远在黎国公府捧着书本看的黎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只以为自己是着凉了倒是没放在心上。
他哪里想到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子对自己不满!
而当事人梁冉只顾着不服气,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京城往日最大的酒楼聚香楼处。
一个锦袍男子嘴角噙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路过的华贵马车,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
一旁的随从看到他的表情,心下一惊,忙低头恭敬道:王爷,如今周大人那边的人越发惊慌,主子可要安抚一番。
闻言,信王冷哼一声,意味深长道:不必了,本王的那位岳父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哪里会害怕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员惊扰,就让本王那个情圣岳父好好体会一下人间的疾苦吧。
这纯熹县主当真是好本事,先是帮了霍景琛那样一个大忙,又是联合镇南侯府血刃了堂堂盛国公府的二夫人,但竟然因此名声大噪,反而没有什么人说她为人处世不合理。信王摸了摸下巴,突然眸光一闪,凉凉道:霍景琛那日与她一同赏月的事情可还属实?
随从恭敬道:此事千真万确,根据属下的查探,发现纯熹县主与威远侯私底下一直有联系,而纯熹县主与宁侯府的二公子竟然是合作伙伴,那春江酒楼根本就不是温二公子的产业,纯熹县主实际上才是
真正的东家。
霍景琛这是要娶一个金疙瘩啊!镇南侯的外甥女,平敬侯的外孙女,父皇亲封的纯熹县主,还有这京城最赚银子的三间铺子,霍国公府好眼光啊!信王淡漠的声音响起。
随从头越发低了,跪地求饶道:属下该死,没有早日发现这些情报,还以为这都是温二公子的产业,耽误了王爷的计划,请王爷恕罪!
说着,随从实实在在地磕起了头,砰砰砰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子里响起,气氛显得格外地阴沉。
信王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无趣地瞥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马车,慢悠悠地走到桌子前面坐了下去,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茶后,微眯了眸子。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王爷何必如此恼怒,就算镇南侯府与霍国公府联姻了又如何?只要他们不支持襄王,威远侯要娶谁也碍不着王爷的大计。
信王眼皮子一抬,果然看到一袭白衣翩翩而至的面具男子,扫了一眼后淡淡地移开目光,宛如听不见一般继续品茗。
一看信王这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样子,神秘人暗暗恼怒,但却没有办法发怒,毕竟自从他上次宛如丧家之犬一般从北狄逃之夭夭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叫嚣的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