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3章 你的列克星敦在哪里?
马拉申科的考虑其实也并不复杂。
首先,安雅的身份是我军的优秀代表,是一名战地医务工作者、是一位现役军人。
其次,我单独带着安雅作伴,还牵着她的手向你介绍,这究竟是出于礼节性的还是有别的什么私人关系。
那我不明着说,也不可能给你把话说死,没有标准答案和结果,具体看你自己怎么想、怎么认为、怎么理解。
当然也别想搁我这儿得到什么后续回应,回应就是“没有回应”,伱怎么认为怎么想那是你的事,老子不予置评。
套路就是这么个套路,这种场合下要是没有语言介绍,确实很难讲得清楚马拉申科的举动究竟是礼节性的,还是说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
话也说回来,杰克那本身也不是一般人,不是什么街头耍流氓的美军一般兵。
美军这种情况,就属于那种手底下的兵如何如何,跟军事主官不能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讲真关系也不太大。
手底下的兵没见识、是二百五,不代表杰克不长眼色也是二百五乘以二、双倍的二百五。
屁股能坐到如今这位置上,还因为夫人的关系饱受政治熏陶,更懂得察言观色和很多附带的东西。
面露一副“心领神会”表情的杰克只是微微点头,随即便一笑带过地向着安雅主动敬礼示意。
“我知晓红军在这场伟大的卫国战争中,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伤亡和牺牲,劫后余生的战斗英雄们能活着见证胜利日的到来,尽皆仰赖于战地医务工作者的英勇顽强、无畏付出。”
“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同僚们向您致以敬意!安雅上尉!感谢您和所有战地医务工作者,为了这场伟大的反法希斯战争胜利而做的英勇付出,女性同样也是穿梭在战火线上的铿锵英雄。”
杰克的官话一如既往地说的无可挑剔,堪称尽善尽美。
确实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更是第一次被美军少将所率先敬礼,紧跟在马拉申科身边颇有些小鸟依人味道的安雅显得略有些惊慌。
但也许是自己所相信依赖和深爱之人就在如此之近的身边,进而得到了某种鼓励或者说勇气,刹那的惊慌稍纵即逝的安雅也是很快恢复了常态并报以回礼。
“感谢您的认可和赞美,将军,这是我莫大的荣幸。您和您的部队在巴斯托涅给予呐粹沉重一击的英雄故事,同样也令人印象深刻。”
出于可以预料到的宴会需要,马拉申科在带安雅来的路上,就亲自给安雅补足了相关功课。
包括杰克这小子的个人事迹、他指挥的部队、他打出来的战绩战果等等,都被马拉申科以口述的形式讲给了安雅得以被记下。
但比起自己的部队和相关战绩,为眼前这位美丽的小姐所熟知,这种能猜得出其中缘由和原因的事情。
更令杰克感到惊讶的是,安雅居然是无需翻译,直接操着一口虽不如马拉申科那么流利,但也和地道纯正相差无几的英语直接与自己对话的。
难道英语在红军中已经这么普及,流畅度还这么高了?怎么连非战斗人员的医务工作者都会讲这么流利?
杰克可不觉得这是因为“我美利坚天下无敌,尔等蛮族小邦竞相学习崇拜”所致。
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事主官、官拜少将师长,杰克在意的是俄国人对美军的了解究竟下了多大力气,花了多少工夫、夯了多少时间,又取得了哪些重要成果,这才是一个合格军事主官该考虑的,而不是什么整天牛皮吹到炸的“我美利坚天下无敌”。
而现在,摆在杰克眼前的情况是,一个红军非战斗人员的护士长,英语竟会讲得如此流利,很难据此想象其对美国和美军的了解到达了怎样的程度。
这是普遍情况吗?马拉申科麾下部队里这种人非常多吗?还是说这种水平也就一般般,你要再拉来个战斗部队的军官,可能嘴里的英语刚一开口,就让你误以为是老家的德州红脖子大叔来柏林了?
自己的手下是啥尿性,作为军事主官的杰克可非常清楚。
别说是了解红军了,自己手底下那些个鼻孔朝天、上帝第一老子第二的家伙们,就是会说一口流利俄语、无需翻译帮忙就能正常无卡顿沟通的人,那都是屈指可数的没几个。
讲俄语的流利程度能达到安雅讲英语这对等水平的,更是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两相对比之下差距有多明显,这是明摆着的,何况面前这位美丽的小姐还只是个非战斗人员的女性。
尼玛的,要不要这么哈人?这也太鬼故事了点吧。
无法想象这要是普遍情况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一名合格的军事主官必然会考虑到最坏、最不利己的情况如何。而这也正是眼下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波澜、还在报以微笑,内心实际上已经相当惊讶的杰克真实的心境。
杰克是把自己掩饰的不错,不过还是没能逃过知道这时候,务必要提高注意力的马拉申科的眼睛。
其实对马拉申科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探探杰克这小子的底,探探其到底是夜郎自大,对未来可以预见的潜在对手满不在乎、粗心大意。
还是说能明察秋毫地敏锐捕捉到细节,并从这细节中分析出表象之下的一些东西,是个值得自己关注和认真对待的家伙。而不是如那些反对他、看他不顺眼的人,所阴阳怪气的“国会定制版战神”所言那般,就是个精美包装过的花花架子。
答案已经出炉,就在杰克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异样表情之中,确实的被马拉申科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这小子还真就有点眼力架,看来有必要将其评价稍微抬高一些了。
就这么“互相看一眼”的功夫,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一轮过招试探,嘴上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在笑的马拉申科决定帮杰克舒缓下压力,之后再看看其接下来的反应又会如何。
“安雅一直都跟着我们野战医院的院长做助手,他叫卡拉切夫,是你们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的导师相当有名气,约翰.斯泰克教授,顶级的外科手术专家。”
“卡拉切夫学成报国,在祖国母亲最危难之际回到了他灾难深重的故乡,以自己所学去奔赴火线战场。他确实创造了数不清的奇迹,按你们美国人的形容方法就是“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有些是我们的同志,有些甚至是被呐粹所伤的普通平民。”
“也是因为一直跟随着他当助手,需要阅读一些英文材料和书籍或者沟通,安雅的英语水平进步很快,看样子是小小的惊讶到你了?”
卡拉切夫身在苏联,却一直都和美国那边的女朋友保持往来,信件和邮递始终未间断。
马拉申科也知道美国人自己肯定知道这事儿,卡拉切夫那毕竟是上过多次报纸受表彰的公开人物,总不能把和你旗鼓相当的潜在对手当成铁憨憨。
不存在说一直要把卡拉切夫藏着掖着、有“财”不外露,红军有能力保护好自家的同志,卡拉切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工作者,英雄事迹该说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美国人见识见识。
顺带,也能看看你杰克小子的反应又会如何,这才是重点。
“喔......这可真是,令人意外,将军。”
杰克的反应比较平淡、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如此。也一如既往地打着官腔,说着那些看起来不露丝毫破绽的话。
“很高兴听到有来自美国的顶尖人才,在东线战场上为反法希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突出贡献。”
“美国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疗技术和科学水平,这是每一个美国人所骄傲的。但是安雅小姐的英语确实非常非常棒,我得承认这确实出乎我的预料。”
“美丽又智慧的女士总是能令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您杰出的语言天赋正如您美丽的容颜这般表里如一。”
也可能是上次相处时,完全是私下里二人对话的缘故,马拉申科总觉得杰克这小子的“政客浓度”这次相见有点过高了。
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个武官少将,而是个能把月球说得沿地月轨道倒转的参议员一样。
“看来得跟这家伙私下聊聊......”
寻思着再这么下去也是浪费时间,马拉申科索性提议“让女士们先彼此了解一下”,男人们推杯换盏嘴里叼烟的时间,可能会不礼貌地疏忽了女士,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正巧,借坡下驴的杰克这边也有此意,遂交待自己的夫人暂时失陪,和马拉申科一块一人手里端着个酒杯便去往了他处。
“吃得惯德餐吗?有些菜确实还不错,在我看来。”
抄起叉子叉了块德式烤猪肘塞进了嘴里,烤的酥脆可口、外焦里嫩的肘子肉一口塞进嘴里,肉香四溢肥而不腻,在这物质匮乏的战争年代确实称得上是顶级享受之一,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没对烤猪肘下手,而是盯上了德式香肠。
不那么讲究的杰克也是跟马拉申科一样,抬手抄起了叉子一叉子下去就将一整根香肠叉起,举在手里一口下去啃掉了一小半,感受着口中充盈的饱足感之余随之点头开口。
“的确,德国佬至少在烹饪肉食上是值得认可的,就像他们的装甲兵一样。”
“但那是在他们自诩自己是去一脚踹塌一栋破房子,然后不知死活、贼胆包天地闯入苏联之前。”
嘴里一口吐出猪骨头、丢进了自助餐桌边的垃圾桶里,对马拉申科的说法报以认可的杰克紧接着回道。
“没错,更准确来说的话,是在他们遇到一个叫马拉申科的“钢铁屠夫”,感受到小小的“斯拉夫震撼”之前。”
“哈!有点去年的意思了,不觉得吗?”
“那当然,我至今都记得娜塔莉亚夫人的厨艺,那天的晚餐令我流连忘返,期待下次还能品尝到夫人亲手烹饪的俄国美味。”
杰克没忘记自己在学成踏上归途之前,夜里揣着瓶红酒跑到马拉申科家去蹭饭那事儿。
当然也还记得马拉申科当时,望着娜塔莉亚的身影说过的那话——她就是我此生唯一的列克星敦。
“来一根?古巴产,上等货色。”
“哦?”
平日里倒是没抽过这玩意儿的马拉申科,接过杰克递上来的雪茄,换换口味也不是不行随即选择收下。
推杯换盏、美酒下肚,伴着下酒菜的唇齿留香再把烟叼上,说硬汉间的话题该上酒桌谈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靠着远离人群的窗台位置,跟马拉申科一起嘴里冒烟,感受着依旧破败荒芜的柏林废墟街道上刮来的徐徐夜风、微凉宜人,确实有些话想跟马拉申科私下说说的杰克选择了主动开口。
“知道吗?列克星敦也许是最初的传奇,但美国海军依然有其她许许多多的航母,她们也非常优秀。”
“......”
马拉申科能听出来杰克这小子话里有话,不过也没立刻接话,而是选择继续当个聆听者静静地往下听。
“可能是我的错觉,但安雅小姐对你也许正如企业号那般。企业号不是最初的传奇,但她一直陪伴着美国海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始终不弃、打满全场,她一直都未曾离开过美国海军身边。即便她永远不可能得到如“最初的传奇”那样的名号,但也一直陪在前线最近的位置上。”
“......”
马拉申科还是没说话,嘴里叼着雪茄趴在窗台上望着夜色中的破败街景,直到一阵夜风徐徐刮过之后这才悄然开口。
“那你呢?你的企业号在哪里?你的列克星敦又在哪里?”
“......”
马拉申科早就看出了杰克和他那夫人之间的貌合神离,这俩人站一块虽然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简直像能出专题报道的模范夫妻。
但那女人对杰克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太过标准化了,哪像是恩爱如初、更像是餐厅服务员给客人上菜。
也正因为看出了这点,上辈子还上大学那会儿,就已经“叱咤风云”出了名的马拉申科,有信心拿得准这事儿自己不会看走眼,所以才反手借着杰克这话里有话的机会开口发问。
而且就冲这家伙被一语问住,半天憋不出个响的反应来看。
马拉申科确信自己不但说中了,而且估计还把好兄弟深埋心底的伤疤给揭起来了。
光看杰克那忧郁又淡然的眼神就知道,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估摸着里面绝对有“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