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地狱审判
1
李重慈又看了看表。
没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离法会举行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看得出,他很急,可我又担什么心呢?——对,我是圣女,唱主角呀!
请注意,我这样说,不是不关心李重慈伯父的安危,而是压根儿不抱多少希望。
所谓的白衣法会或者白衣圣女,真的有那般神奇,我看未必,尽管经历这诸多怪事奇闻,但迷信的东西我永远持保守意见,若换作从前,早把它当成装神弄鬼的把戏了。
这会儿,他看上去心思已在法会,村夫蓝牛的话却伴随了我一路。
自然,吸引我的原因全在蓝婆婆身上了。
至于蓝牛所讲的什么十七个怪灯的故事则多有渲染的成分,最后一段关于蓝婆婆的说辞才是最关键的,而她被丢在他家门口,不也更加佐证了对这个疯婆的怀疑?
我甚至觉得,这一周以来,最让人寝食难安的人正是她——
这个不可思议、谜一般存在的怪婆,我们何时才能揭下你脸上的面具呀?
我一边思考,一边怔怔地盯着她的侧脸——她和来时一样,仍坐前排,但是安静得如同一个羞涩的少女,那看似疯傻的头颅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一个惊世骇俗的复仇计划?
抑或一首催人泪下的悲伤情歌?
天才晓得……
车停在康复医院门口。
一路想事,没有留意车外的风景,下来一看,原来这医院也在圣婴山下,四周毗邻山野,和那蓝家庄一比竟还荒凉了不少,单位挂牌上显示的名称是“墨河市精神病医院附属第二康复医院”,但李重慈告诉我,这家康复院早已脱离精神病院体制,是一家彻彻底底的私企,之所以挂钩精神病院,不过是为了招揽生意,可能私底下双方确实也存在一些“内部”环节上的交易,说是康复疗养医院,其实里面住的全是没好的病人,只是收费比公立医院低(报销比例高)罢了,于是双方心照不宣,索性谁也不说破了。
蓝婆婆一下车,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年轻的小司机——小午(他老板这么叫)搀住她的一条胳膊,她却扭捏着身子不愿进去,甚至狂躁地大声呼喊(但是现在她做什么都像是演戏,我们再也不信她了),好在及时从医院里跑出两个保安装束的人来,他们冲李重慈打个招呼,一边一个,立刻架住蓝婆婆往里边走。
李重慈唤我上车的时候,我还失神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怎么了,江小姐?”
“伯父,”我忽然说,“我想进去看看蓝婆婆,还有——那个院长妹妹!”
李重慈皱皱眉头,他看一下表,“好吧,但是要快些。”
2
乍眼一看,这医院里的格局摆布好像同一般的医院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感到别扭。
门诊楼一共四层,由里面的通道可以通向另外两栋楼房——住院部和办公楼。
可能是依山而建的缘故,这些楼的方向都不在正位,里面的走廊显得特别深,而且黑暗、狭长。
“这医院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了。”
李重慈好像知道我想什么,提前给出了答案(本来说好是我一个人进来的,但后来他还是不放心地赶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又问,“康复院里病人多吗?”
“这个嘛,”李重慈想想说,“当年我送蓝婆婆来的时候,大概有个百十多个,噢,忘了告诉你,这周边邻近六个市县,只有墨河有专业精神病院,所以——”
“所以是方圆半个省的精神病诊疗中心!”不等他说完,我便抢着说。
李重慈点点头,“所以我建议,见见院长可以,蓝婆婆的病房就别进去了。”
“为什么?”我惊奇地问。
“紫衣,”李重慈斟酌着语气,“你接触过精神病患者吗?”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好摇摇头。
“我第一次到来时,”李重慈脸上突然阴云密布,“那种场景,怎么说呢?简直终身难忘……所有的病人,就像在经历一场——地狱的审判!”
地狱的审判?
有那么恐怖吗?怎么男人说话都是如此玄乎,我真想笑话笑话他,于是我说:
“那我倒想见识见识喽!伯父,能不能现在就去看蓝婆婆。”
“那你可要有思想准备!”李重慈带着责备的口吻说,“我先去院长室,让她安排个人陪你去。”
“那您呢?”
“我不去,”李重慈赌气地说,“我就在院长室等你,你不是胆子大嘛!”
3
没过一会儿,果然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几乎没朝我瞟一眼,冷漠地扔下一句:“跟我来吧!”
我心里暗暗思索:怎么精神病医院的医生跟精神病人一个德性呢?
后来仔细一想,对了,整天围着精神病人转,当然看见常人没感觉了。
我跟着那医生顺着走廊走了很远,一路上冷冷清清也没碰上几个人,那些编着号码的诊室门关得死死的——难道今天是周六,医院里也放假了吗?
走着走着,看到电梯间的门,医生摁了按钮,却没有反应,随即伸出拳头冲那显示红色数字的黑屏“嗵嗵”杵了两下,一扬手,走了进去。
我悄悄吐了下舌头,细一打量,才发现这是一部上了年头的老式电梯(怪不得是私企,连电梯都舍不得换),再次启动的时候,电梯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须臾,又听到“咔擦”一下,这部老电梯晃晃悠悠停在了三楼,门徐徐打开……
“欢迎欢迎,官人请,小姐请!”
一位打扮成礼仪小姐模样的年轻妇人立在门口,双手举着玫瑰(一朵假花),恭敬地朝我们行礼,冷面医生看也不看,如穿过一股空气,嗖嗖地拐出过道,不见了。
我扭头看看妇人,她却朝我盈盈地笑,并且把假花向我抛来,一愣神,脸上突然多出一副白色的只露出两个黑黑的圆窟窿的吓人面具,我身子一激灵,赶紧走了。
那医生在护士台上伏下身子,和一个肥胖的老妇人(妇人戴顶护士帽,连制服都没穿)嘀咕了几句,转身便走,我刚要跟上去,他立刻摆摆手,“稍等,四科的病人去医疗室接受检查了——”
“不好意思,我能进去看看吗?”
“对不起,医疗室谢绝外来者参观,请在大厅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冷面医生朝胖护士丢个眼色,很快消失在幽深的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