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恍然大悟,原本愤怒的情绪也缓和了很多。只不过,被人欺骗的羞辱感,一时半会儿是散不去的。
陈琦招手,示意秦奕和石泉二人走近;二人上前,凑到了陈琦身边。
陈琦在二人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二人点点头,石泉扭头出了驿馆,秦奕则是向着驿馆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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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府,青州城,齐国公府,后宅
深夜,乌云遮住了明月,天地陷入了漆黑之中,宛若混沌。
齐国公府后宅内,数十名禁军分为几队在宅院外手持火把巡逻,士卒行走过程中,铠甲撞击发出的清脆金属碰撞声,在这漆黑的深夜里,显得分外诡异。
‘吱呀!’在两支禁军巡逻小队行进的空隙,后宅内,一间屋子的屋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面纱的人把头从门内探了出来,四下观瞧。
在确认院内没有巡逻禁军后,黑袍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屋门关上,蹑手蹑脚的向着后宅西侧的小院处走去。
后宅西侧的小院外,有四名禁军手持兵刃,站在门口警戒,认真盘查所有企图从门口进入小院的人员。
黑袍人绕行至西侧小院的后墙位置,左右扭头,确认没有人看到他后,纵身一跃,直接飞跃小院后墙,跳进了小院内。
黑袍人警觉的躲开警戒的禁军视线,来到了小院内的屋门前,轻轻地叩响门扉。
几乎是一瞬间,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黑袍人快速闪身进入到屋内,屋门随即便被人带上了,速度之快,配合之精妙,让人叹为观止。
很显然,这样的事情,屋里屋外的人,绝对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远处的房顶上,陈琦和秦奕将一切尽收眼底。陈琦冲着秦奕摆摆手,秦奕会意,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后宅西侧的小院,原本是姜淼的卧房;姜淼死后,这小院就空置了,鲜少有人会来。
石泉来到齐国公府后,查到四夫人引娣有谋杀亲夫的嫌疑;石泉担心其会与人私通,暗中串供;便将四夫人引娣从原本居住的屋中,搬到了这处小院内,并派遣禁军看押,任何人不得擅入。
只不过,让石泉没有想到的是,这齐国公府后宅中,竟然还有武修的存在。可以不通过走门,翻墙进入小院,与小院内关押的四夫人引娣私通串供。
今天晌午,陈琦安排给石泉,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模棱两可的语气安排禁军巡逻和警戒调整。
期间,石泉字里行间就是在说,四夫人可能不是真凶,真凶另有其人。新来的大人要严查姜淼之死,四夫人就是突破口,务必不能让四夫人被人暗害了。
陈琦之所以让石泉这么做,就是想要打草惊蛇,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自己跳出来。
只有这样,陈琦才能占据先机。
不过,事情的发展,多多少少还是出乎陈琦意料之外的。
第一个意料之外是按照陈琦的预计,他今天让石泉打了草,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就算是有所疑虑,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跳出来,起码也得等个一两天,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跳出来才对呀。
可是,让陈琦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早上,在他面前那么猴精的一帮人,竟然会这么的沉不住气。石泉晌午打的草,夜里这蛇就按耐不住了……
第二个意料之外是陈琦没有想到,这齐国公府的后宅内,竟然会有武修的存在。今天早上,陈琦和秦奕在盘问齐国公府后宅这些人的时候,并没有在那些人身上感受到内力波动。
二人下意识的就以为,这齐国公府后宅之内,是没有武修存在的。
而根据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内力波动,陈琦可以确认,那黑袍人的武道修为至少也是半步大成境,和他的武修境界旗鼓相当,距离秦奕的武修境界仅仅一步之遥。
武修的境界越高,对于内力的掌控就越娴熟,散发而出的内力波动也就越小,甚至是接近于无。
就像现在武修境界已经达到了大乘境的秦奕,他在收敛气息和压制内力后,在别人眼里,就完全是一个上了年纪,身体单薄的小老头,扔在人堆里都不怎么起眼的那种类型。
第三个意料之外就是小院内居住的四夫人引娣的反应了。要知道,就在昨天,陈琦在问询四夫人引娣的时候,四夫人引娣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仿佛是天塌了,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陈琦一度也以为,这四夫人引娣是存了必死之心,决定只身扛下一切了。
可是,看刚才那一系列娴熟的反应和动作,哪里是一个决心赴死之人该有的手段和行为?
就在陈琦思考的功夫,石泉和秦奕带着禁军悄无声息的将小院团团围住了。
陈琦从屋顶飘身而下,几个纵跃后,稳稳的落在了小院内。
陈琦并没有用身法降低他落地时产生的声音,皮质的靴子底踩踏在小院内的石板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嗒’声。
秦奕和石泉从门外走进小院,站在了陈琦身后。
‘嘎吱!’屋门打开,四夫人引娣迈步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陈琦三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收拢好情绪,冲着陈琦三人飘身下拜。
“罪人见过三位大人,不知三位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四夫人引娣说话时情绪稳定,不卑不亢,没有半点慌乱的模样。
陈琦看着四夫人引娣,笑着摇摇头:“不得不说,姜淼果真好手段啊。能够将你们这么一帮‘人才’揽入后宅,他还能活到现在才死……姜淼的心机,可见一斑啊。”
“四夫人昨天那么一副决心赴死的模样,还真的骗到我了。我真以为四夫人是心死了,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才会摆出那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四夫人引娣面对陈琦的冷嘲热讽,完全没有丁点的情绪变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大人言重了,罪人罪有应得,决心赴死,没有半点隐瞒。”
陈琦闻言,哈哈大笑道:“哦?是吗?”
“如果我刚才没有看到四夫人你与那黑袍人私会的一幕,我还真真信了四夫人的话了。”
“你说呢?”陈琦目光转向小屋门口,语气平静的问道。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落入他人彀中了。”黑袍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原本戴在脸上的面纱已经不见了,露出了她本来的样貌,此人,赫然就是齐国公姜淼的正室夫人,卫国公嫡女赵姬。
“只是,臣妇不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大人察觉到了异样。专门为臣妇二人,设下这打草惊蛇之局呢?”
“不知大人可否实言相告呢?”
“当然!”陈琦颔首,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不过,那是在夫人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之后,我才会帮夫人解开疑惑。”
赵姬点头:“好。那请大人提问吧。”
“第一个问题,夫人就是当年在百香楼中,与四夫人引娣相好的假面人吧?”陈琦并没有什么废话,直入主题。
赵姬点头:“是的。”
“家夫姜淼的身体,大人应该也有所知晓吧?”
陈琦颔首。
赵姬接着道:“卫国公府和齐国公府乃是世交,从玄祖一辈传下来的交情。”
“臣妇与家夫的婚约,也是老爷子们在臣妇幼时就已经定下来的。”
“三十年前,臣妇十八岁时,卫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相约完婚。等到新婚之夜时,臣妇才知道家夫不能行人道之事,家夫迎娶臣妇过府,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那段时间,臣妇郁郁寡欢,回府省亲之时将实情告知了家父,卫国公赵炎。”
“呵!”赵姬苦笑一声:“没想到,家父,他竟然早就知道姜淼的身体有问题。他为了一己私欲,眼睁睁的将臣妇推进了齐国公府这座火坑。”
“臣妇伤心欲绝之下,便乔装去了那百香楼中,饮酒,听曲,散心。”
“当时还是百香楼花魁的引娣,聪慧机敏,看破了臣妇的身份,便主动相邀入幕。一来二去之下,我们之间便心生了情愫,彼此相好了。”
陈琦颔首,他知道,赵姬这话中,定然还是有所隐瞒的,只不过,根据陈琦的判断,赵姬隐瞒的内容并不是特别关键的事情,只是一些个人隐私而已。
陈琦没有探究他人隐私的癖好,所以也就选择不过多追问了。
“第二个问题,借用姜淼的名义,用万两黄金为引娣赎身,以强娶为借口,将引娣‘丰雅’也是夫人你的主意吧?”
赵姬点头:“是的。”
“当时,青州崔氏和林州纪氏的两位公子爷,为了引娣闹得满城风雨,两家甚至为了这点事儿直接反目成仇,彼此攻讦,好不难看。”
“处于风暴中心的引娣处境非常不妙,臣妇不愿意她涉险,便想着用自己的嫁妆为引娣赎身,救她脱离苦海。”
“只是,臣妇当时用的那个假面身份虽然隐蔽,但是却不足以震慑崔、纪两家。臣妇的真实身份又不能对外暴露。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丰雅’这一条路,可以让臣妇顺理成章的为引娣赎身了。”
“家夫本来就不能行人事,他又爱惜自己的颜面,不愿对外公开。以强势手段为引娣赎身,既可以满足他虚荣的内心,又可以借此机会,拉踩崔、纪两家,为齐国公府造势,一举多得,家夫也就同意了。”
陈琦双眸微眯:“那姜淼知不知道你和引娣之间的关系?”
赵姬点头:“知道的。”
“臣妇在与引娣初相识时,就已经与家夫坦言相告了。家夫并没有异议。”
陈琦撇撇嘴,心里不禁吐槽,这姜淼还真的是放得开,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俩老婆卿卿我我,双凤齐鸣。
“第三个问题,姜煜是谁的孩子?”陈琦在看到赵姬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现在还是处子之身,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更没有生育过孩子。可是对外,所有人都知道,赵姬有一个儿子,原齐国公府世子姜煜。
赵姬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道:“姜煜,他不是我的亲儿子,而是我的亲侄子。”
听到赵姬的话,石泉和秦奕两个人被震惊的目瞪口呆的,脑袋瓜里嗡嗡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撞击似的。
陈琦反倒是很平静,看向赵姬的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任何异样。
“家父卫国公赵炎娶了九个妻妾,正室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出身兖州庄氏家族,乃是庄氏家族嫡女。”
“兖州庄氏家族位列中元帝国十大世家之一,先祖庄周乃是道家学派仅次于老耽的亚圣;兖州庄氏传承千年,门生遍布天下,在民间和朝中皆有关系。”
“家母共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叫赵吉,是现在的卫国公府世子,也就是家兄,女儿就是我了。”
“可是,在卫国公府中,最受家父宠爱的并非我们嫡系这一脉。”
“我家三娘出生卑贱,但却生的一副好皮囊,精通床帏之事,很受家父宠爱。三娘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胞兄受母宠荫蔽,也很受家父偏宠。家父不止一次想要改立其为世子,承袭卫国公爵位。”
“奈何,家母母家权势颇大,即便是家父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改立世子的事情就只能作罢。”
“家父见改立世子的路走不通,就打上了齐国公府爵位的主意。”
“齐国公姜淼不能人事的情况,齐国公府虽然已经尽力隐瞒了,但还是没能完全隐瞒下来。”
“家父不知从什么渠道上得知了这个信息,便打起了齐国公爵位的主意。”
“大人您是知道的,中元帝国皇室和朝廷对于侯爵及以下的封爵是非常大方的,可是对于侯爵以上的公爵分封却是非常的谨慎。”
“除了太祖朝分封的十大世袭一等公爵外,就只有先帝朝封过三位非世袭二等公爵,当今陛下到现在都没有分封过一位公爵。”
“齐国公府这个世袭一等公爵有多么珍贵,毋庸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