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惠王那么一副遗憾终身的模样,陈琦也露出了失落的表情,用同样颇为遗憾的口吻说道。
“是啊。”
“小侄也不过才去玩儿了一次,刚觉得有点意思,那琉璃画舫就失火了,还真是可惜。”
惠王一脸坏笑的说道:“哦?贤侄是在遗憾那画舫呢?还是在遗憾那里面的小娘子呢?”
陈琦脸红了一下,怯懦的说道:“王叔这是哪里话,小侄去那青楼画舫,不过是为了吃酒,听曲儿罢了。”
“和里面的那些小娘子并没有什么瓜葛。”
惠王坏笑着,抬手点了点陈琦:“臭小子。”
“你不老实啊!”
“这京中之人谁不知道,你小子将人家那琉璃画舫的花魁小娘子接回府中待了两个多时辰,才把人给送回去。”
“你个臭小子还说自己对人家里面的小娘子没兴趣,和人家没有瓜葛?”
陈琦小脸一红,强行给自己解释道:“王叔您别瞎说,我那不过是想要和花魁小娘子请教音律罢了。”
惠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哦?那收获如何啊?”
陈琦:“挺好的,挺好的。”
陈琦又和惠王闲扯了一会儿,拒绝了惠王留他吃午饭的提议外,陈琦带着车架离开了惠王府,往东宫走去。
等离开惠王府的范围,原本还笑嘻嘻的陈琦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虚握着的的手掌也猛地一下就攥紧成拳了。
通过刚才的交谈,陈琦已经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他无奈的叹息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离开很远的惠王府,心中百感交集。
陈琦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做傻事儿,明明都知道那么做是没有好结果的。
最后陈琦无奈的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是因为没什么其他东西可追求了才会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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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府内,惠王坐在大堂主位上,眼神阴晴不定。
惠王面前,王府长史,司马,军师祭酒几人站在那里,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神色不善的惠王。
惠王轻咳一声,语气冷硬的说道:“找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琉璃画舫和其他在外产业的问题。”
长史几人面面相觑后,不知道昭阳郡王刚才和惠王说了什么,怎么就突然说起在外产业的事儿了。
和陈琦猜的一样,惠王这些年看似不争不抢的,从不参与朝政,一副憨傻模样。
其实惠王自己内心,还是很不甘的。
神谕之战结束后,皇室嫡系皇子尽数战死,先帝也是心神耗损过重,身体越来越差,恐不久于人世。
先帝为了给陈氏皇族留下一个后,不顾身体的亏空,一连好几个月,日夜留宿于后宫诸多嫔妃那里,只为能够竭尽所能的看看能不能让嫔妃们怀孕。
皇天不负苦心人,先帝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出身冀州赵氏的赵贤妃和出生荥阳苏氏的苏德妃前后脚有了身孕,为陈氏皇族留下了那么一点点的念想。
一年之后,赵贤妃率先生产,诞下龙子,也就是陈伽罗。
先帝非常高兴,在临终之前就下诏封陈伽罗为太子,储君,并派遣自己的几个得力大臣为太子三师,名义上是让他们教授陈伽罗帝王之道,但是其余人也都清楚,这应该就是先帝托孤的辅政大臣了。
在陈伽罗刚出月子的时候,先帝殡天,中元帝国全国哀悼。
先帝死后,尚在襁褓中的陈伽罗被赵贤妃抱着坐上了帝位,成为了中元帝国的合法继承人。
先帝死后的第二十天,苏德妃又诞下一个龙子,按照先帝遗诏,给这个龙子赐名陈青洛,封惠亲王。
先帝遗诏中说,希望陈青洛能不负父兄所托,成为陈伽罗的得力助手,兄弟二人一同经营陈氏江山,不使其为外人所祸。
就这样,陈青洛就因为晚出生了两个月,就与皇位无缘了。
年幼的时候,因为皇宫之中只有陈伽罗和陈青洛两个同龄的孩子,二人又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所以关系还是蛮不错的,兄弟之间打打闹闹的,也很是友爱。
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一些皇室的规矩开始束缚在了兄弟二人的身上。
原本还可以和自己亲哥哥打打闹闹的陈青洛,突然间就要对着自己的哥哥郑重行礼了,在一些正式的场合上,甚至还得下跪。
这让陈青洛感觉很不舒服。
而且,陈伽罗长大后,开始逐渐接触朝政,能够玩耍的时间也就不多了,陈青洛的母亲也在他九岁的时候因病薨逝。
失去了亲人陪伴的陈青洛开始变得孤僻,敏感,不愿与人交流,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陈伽罗,陈青洛也极少再去找他玩儿了。
渐渐地,皇宫内不知怎么的就传出了陈青洛因为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变得憨直愚傻了。
然后,陈青洛自此就彻底与朝堂绝缘,再也没有去过太极殿。
就这样,陈氏这一辈,仅有的两兄弟,彼此之间还形同了陌路。
其实如果陈伽罗和陈青洛兄弟俩如果就这样形同陌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也挺好的。
伴君如伴虎,即便是皇帝的亲兄弟,那一朝翻脸,反目成仇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
能够和远离皇帝,安安分分的做个逍遥王爷,其实对于陈青洛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儿。
可有道是‘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
陈青洛这货毁就毁在他这帮幕僚的身上了。
自从陈青洛开府建衙后,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班底(幕僚),帮其管理封地上的一些事情。
可是,对于这些幕僚来说,管理一个封地那才是几品官啊?
如果他们能撺掇着陈青洛争夺那至尊之位,那他们就是追随新皇的谴邸重臣,荣华富贵简直唾手可得。
到时候,那还不是他们想当几品官,就当几品官的?
不得不说,这些蠢货们还真的是异想天开,他们真以为那皇帝就是那么好当的?
起初,陈青洛面对那些幕僚的提议还是没有任何兴趣的,他了解陈伽罗,就像陈伽罗了解他一样,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和陈伽罗争夺那至尊之位,他是真的很想安安心心的做个逍遥王爷,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可是,很多事情啊,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
面对着一群幕僚整天的作妖,陈青洛还尚能保持初心不变。
可是等到他的儿女们逐渐长大后,开始被那些幕僚蛊惑,开始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时,一切就都不再由陈青洛控制了。
在这群幕僚的忽悠下,陈青洛的儿女们开始打着惠王的旗号,在暗地里跟世家望族和功勋权贵们合作,在全国各道、州、府、郡、县置办产业,赚取财富,积累资源。
陈青洛说了自己的那些儿女们几次,都没有任何效果,最终也只好作罢了。
这些年来,惠王府借助各种渠道积累的资源越来越多,越来越富有,甚至还在一些地方豢养了私兵,企图找个机会做那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陈青洛在这种‘大好局面’的迷惑下,也终于慢慢的失去了自我,开始对皇位有了一些觊觎。
然后……
陈青洛看着幕僚们说道:“琉璃画舫的失火,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人为的纵火。”
“而且,放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昭阳郡王陈琦。”
陈青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其实,如果只是失去一个琉璃画舫的话,本王还并不在意。”
“只是那琉璃画舫毕竟和惠王府有牵扯,倘若被人查出其中的瓜葛,恐怕会给本王带来麻烦。”
王府军师祭酒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此人面白如玉,一副文生公子打扮,眉宇间有些许阴鸷之气闪烁,明显就不是善类。
王府军师祭酒朝着陈青洛抱拳躬身道。
“王爷,臣以为,琉璃画舫失火,绝对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琉璃画舫中的那些人不是傻子,他们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烧死,而无动于衷的。”
“臣怀疑,琉璃画舫中的那些人,应该是在琉璃画舫失火前,就已经被昭阳郡王手下的人给转移了。”
“而他们烧毁琉璃画舫,也不过就是想欲盖弥彰罢了。”
“臣以为,昭阳郡王一定是从琉璃画舫那些人口中,得到了某些信息;作为补偿,昭阳郡王答应了给他们提供保护,不至于被我们派去的人灭口。”
“所以,臣认为,王爷应该尽快加派人手,调查琉璃画舫那些人的去向;最好是直接将那些人灭口,一个不留。”
陈青洛微微颔首,看着军师祭酒道。
“那你以为,陈琦是会将人转移走呢?还是会将人藏起来?”
军师祭酒思索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将心比心。”
“如果将臣放在昭阳郡王的那个位置上,臣或许会在第一时间将人转移走,送往一个能够为自己所控制的地方圈禁起来。”
“如果实在没有那么一个地方,臣才会将人就近藏匿,不让别人知道。”
陈青洛严肃的点点头,看着军师祭酒道。
“陛下虽然给了他四府一驿作为封地,但是他的势力范围目前还只停留在丰都驿一驿之地,如果非要说一个陈琦自己所能控制的地方,除了丰都驿之外,就没有其他地方了。”
军师祭酒点点头,认同了陈青洛的判断。
“臣以为,这天寒地冻的,昭阳郡王想要快速转移数十号人,绝对没那么容易。”
“其很有可能将人藏匿起来,等到来年开春,他回转丰都驿的时候,再将人混在自己的车架中,带回丰都驿去?”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两手准备,尽可能做到有备无患。”
陈青洛认真的点了点头,看向王府长史道。
“你现在就去,安排人探查一下琉璃画舫起火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琉璃画舫有没有留下活口。”
“如果有的话……”陈青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那手势是什么意思,长史自然明白。
长史点点头,转身出去安排人办事儿去了。
王府司马轻抚着自己那经过精心打理的山羊胡,微笑看着陈青洛道。
“王爷,您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一些?”
“那昭阳郡王虽然聪慧,但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更何况他也不怎么招陛下待见;想要影响我们的计划,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陈青洛好悬没忍住,一口浓痰吐在这货的脸上;就这种水平的幕僚,是怎么有胆撺掇自己争夺那至尊之位的?
“蠢货。你见过哪个孩子能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将那么混乱不堪的一个丰都驿给顺利归治了?”
“你见过哪个孩子可以用短短几年时间,就将丰都驿经营到现在这个情况,让所有人都眼馋。”
“你见过哪个孩子可以杀伐果决到仅仅两年之内,就杀掉了数万人的性命?”
“你又见过哪个孩子可以在还未满十六岁的时候,就能靠文道征服岱岳孔丘,让岱岳孔丘给出那么高的评价;就能靠着自己的天赋修行武道,达到大成之境。”
“如果这样的一个孩子都不够资格让你们重视的话,那本王也就无话可说了。”
王府司马虽然还是觉得陈琦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忧和焦虑的,但是当着愤怒的陈青洛的面,他也不敢说那么些个废话。
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旁,装起了哑巴。
当天下午,天寒地冻的中元城,东郊外,人工湖旁,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衣着各异的人。
这些人或是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或走到被烧成灰烬的琉璃画舫边翻动那些灰烬,仔细的查找;或前往人工湖附近的村庄中,询问琉璃画舫失火前后,人们都看到了些什么。
原本因为琉璃画舫失火,逐渐冷清下来的人工湖,竟然莫名其妙的再一次红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