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后,习青痛得蜷缩在地,他痛得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
北逸立马冲上前:“习青,习青。”
习青呢喃:“不要,不要伤他,是我的错,不要伤他。”
习青猛地抓住北逸的胳膊:“去救,救肃清。”
北逸早已解了和肃清的血契,他无法感知肃清的位置,也无法感知肃清当下的状态。
习青再次晕厥而去。
北逸背起肃清一直来到山洞:“轩儿,好好照看你师尊和你习青师叔,我要去寻你师祖。”
“是。”
北逸又试着唤了两遍离玄,还是毫无作用。
师尊,你到底在哪里。
师尊,你到底在哪。
北逸奔跑着,在孤岛的每一处寻找着寒梓瑜的踪迹。
这孤岛上的植物生得颇为诡异,一棵大树足足有万丈高,而那些诡异的花生长得如同一座佛莲,花蕊像触角般四处找寻着什么东西。
北逸来到这片诡异的森林外,他站在这里,身影被阳光照长,森林里必定是危机重重,可若他不去,师尊又该如何呢。
此时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
“既然是你扰乱了本君的梦境,那就由你来将维系梦境的阵法补好。”
“阵法?”北逸想起之前自己学的最差的便是阵法,那时他总觉得阵法并无大用,男人就得扛着刀剑,一刀一剑杀出自己的天地,阵法至多就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
这个想法在多年前被他自己亲自推翻。
寒梓瑜身死的那些年,他以阵法维持自己的血液能在寒梓瑜体内流动。
他上课不认真听讲,以至于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施展那些阵法, 他半月里日夜不眠,翻找着各种古籍,寻找着维系血液流动的阵法。
他曾经为了令自己沉沦梦境,在梦境中得以与师尊相见,又是日夜不眠地寻找阵法。
他想起寒梓瑜最擅长的便是阵法之术,整个修仙界无人能与师尊进行阵法对决。
有很多人想从师尊这里修习阵法之术。可也只能习得三分。防御力和灵活度根本做不到师尊那般。
石矶长老也曾一招一式地去修习过,只得到一个道理:“寒光极具修行阵法的天赋,本身的灵力便与阵法之术相辅相成。”
想到此北逸内心酸涩不已,他不知师尊如今在何处,在这诛神之城,谁又能安然无恙呢。
他进入丛林深处,一阵嘶吼声响起。
北逸急忙蹲到一棵树后。
一只黑熊快速窜来,它急切地在丛林中穿梭,寻找着陌生气味的源头。
北逸大气不敢喘,这丛林的花草生得怪异,花不像花草不像草。
有一丛花生得极其艳丽。
那黑熊走到花丛旁,狠狠地嗅了两口,随即趴到在地上拔了一朵花嚼了起来。
片刻后,黑熊昏昏欲睡,还发出舒服的哼唧声,似乎进入了梦乡。
那花蕊处流光溢彩,北逸看得入迷。
“北逸。”
“师尊?”北逸立马回眸。
寒梓瑜一身白衣站在北逸身前,他笑得淡然,“可有受伤?”
“未曾受伤,师尊你去哪了,弟子寻你许久。”
“在附近散心。”寒梓瑜笑得淡然。
北逸一步上前,将寒梓瑜拥入怀中:“师尊可会离开弟子?”
寒梓瑜顿了一下,他浅笑着,抬手揉了揉北逸的头,他想起多年前北逸还只到自己肩头,现在已经高了自己半头多。
他手上的动作很轻,让北逸感觉不到师尊的存在感,于是北逸一把抓住了寒梓瑜的手:“师尊,吻我。”
寒梓瑜不知道眼前的北逸又因为啥疯魔,他倾身凑了过去,未到眼前,北逸便一把搂住寒梓瑜的脖颈,狠狠吻了起来。
吻完后,嘴里不停说着一些sao话。
“师尊,你知道吗?十几年前我便惦记着与你颠鸾倒凤。”
“闭嘴。”寒梓瑜一下捂住他的嘴。
北逸嘀咕着:“难道师尊不想吗?”
寒梓瑜无语至极,明明自己清心寡欲,一直修炼得是无情道,可偏偏身边的弟子,一个个都是情种,这个混账是,小七也是,连看似最铁石心肠的慕远更是,就连没心没肺的习青也是个情种。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教养了这些弟子在身边。
“梓瑜,日后我变老了你还会喜欢我吗?”北逸揪出那一缕白发,“看,我都有白发了。”
寒梓瑜的心一怔,他们都不再年轻,北逸这个混账因自己身死的那几年悲痛欲绝生了白发。
他心疼不已地看着面前的北逸:“我们会一起变老。”
北逸想到这诛神之城,他们没有一起变老的机会了。
寒梓瑜:“阿逸,若有一日,师尊,师尊远游了……”
“远游?去哪?不和我一起吗?”北逸追问。
“以前不懂为何师兄总爱一人远游,现在明白了。”寒梓瑜笑了笑,眼眸中透着丝丝哀愁。
“师尊要离开弟子吗?”
寒梓瑜怔怔看着面前的北逸。
北逸的心漏了一拍:“可是弟子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得师尊生气?”
寒梓瑜摇了摇头。
“可是弟子貌丑令师尊不满?”
“还是弟子修为被废,不得师尊心意?”
寒梓瑜不做理会。
“师尊,别丢下我好吗?”北逸浅笑着,满是隐忍地期待着寒梓瑜给他一个答复,他没有办法离开寒梓瑜,他做不到,他会疯会死。
寒梓瑜:“人总有一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又何苦执着于一时的欢乐。”
面前的寒梓瑜令北逸感到陌生。
“师尊可是有什么事瞒着弟子?”
“北逸,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人的相遇相知相爱只是一场梦幻,梦醒了也就罢了,能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也就美满了,又何苦执着于有没有结果,会不会分离,又何苦非要生死不离互相折磨呢?”
北逸苦笑着,眼泪溢出了眼眶,他声音拔高了起来,像失去一切的狼王:“为何要生死不离?你说为何,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共白头,我想与您浪迹天涯此生不换,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为何执着?因为没有你我会疯,我会死……”北逸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他知道,师尊决定的事情,他改变不了分毫,死缠烂打死乞白赖只会让师尊感到厌烦。
“我们分开吧,做回师徒。”
寒梓瑜的最后一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直直刺进北逸的心中。
寒梓瑜从他面前走开,他看着师尊的身影说不出一句话。
他扶着身旁的树,大脑宕机,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他似乎听不到声音,看不见食物,脑海中皆是那些年的画面。
入夜,所有人四处寻找着北逸的身影,发现了在海边孤坐的他。
他坐在那里,月光洒在他身上,海风吹乱了他的发。
王若楠朝着他走近:“阿逸。”
北逸回眸:“师姐。”
刚说完便晕了过去。
夜里王若楠守着他,不停地为他擦拭额头和手臂以助于降温。
这烧起得迅猛,烧的北逸晕了两夜。
在梦中他不停呼唤着师尊,求他不要离开,可师尊还是甩开了他的手。
清晨的曙光洒来,北逸苏醒,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干得起皮。
察觉他醒来,王若楠立马俯身试探他额头的温度:“阿逸你醒了,终于退烧了,差点以为你要挺不过来了。”
北逸:“我没事,师姐。”
他的眼神一直看着侧坐一旁的寒梓瑜,他快要看不清了,看不清寒梓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生死不离,他以为他们哪怕死后也不会分离,哪怕去了冥界,哪怕魂飞魄散,他也不会离开寒梓瑜。
他心痛万分,这到底算什么,他在师尊心里究竟算什么。
为何从前对自己那般好,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数次受伤,为何说不爱便不爱了,说分开便要分开。
北逸的视线未曾从师尊身上离开片刻,他心疼得如被刀绞,他宁愿身受重伤,也不想如此心痛,可心不听使唤,他抑制不住得心疼。
习青看着北逸醒来,立马握住北逸的手腕想要为他输送一些灵力,可一想到这狗东西内元都没了,输送了也没用。
“北逸,你都快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归西了。”
高烧不退在这种环境下是会要人命的。
北逸拍了拍习青的肩:“我命硬,阎王不敢收我。”
“你说你也入了冥界,见了冥王,就没搞搞关系,叫冥王给我们几个加点寿命,少说活个数百年再死。”
“数百年?真的好吗?你看师伯白司行,独活数百年,最后却一心求死。”王若楠道。
小苹果闻声而来:“北逸舅舅你可算醒了,可把我阿娘吓坏了。”
北逸宠溺地刮了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尖:“舅舅没事,舅舅命大,以后舅舅还得保护小苹果呢。”
慕远目前还处在神智不清的状态。
“师兄何时能恢复神智?”
“得破了这梦境才有可能。”王若楠道。
众人似乎意识到了北逸和寒梓瑜闹了别扭,纷纷看向紧闭眼眸在一旁打坐的师尊。
师尊不言不语,看起来那般孤冷,几人也不敢问发生了何事。
北逸猛烈地咳嗽了两声。
王若楠立马拿出一瓶丹药,:“吃一颗。”
北逸想起那人说的梦境,还要他去施法维系梦境。
这里的梦境究竟是什么呢?维系梦境的术法又是什么?
北逸抓住王若楠的手,突然他看到师姐的胳膊长出了一块块靑褐色的瘢。
北逸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瘢痕,好生眼熟,似乎前世见过。
是,是,是尸瘢,前世寒梓瑜死后他抱着他的尸身过了七日,直到寒梓瑜的胳膊和背部生出瘢痕,他意识到他可能留不住寒梓瑜了,于是寻找天下秘术,来封住寒梓瑜的尸身,以保证尸身不腐,随后封进冰棺。
就当做他从未离去,只是睡着了。
他太记得那瘢痕,是尸瘢无疑。
北逸心慌无措,难道所有人都死了,他们已经来到冥界的幻境处了?
他不信,他扯住师姐的胳膊:“师姐。”
王若楠慌乱地遮盖住胳膊的瘢痕:“阿逸,你怎么了?”
北逸再次攥住师姐的胳膊一探究竟,并无瘢痕的迹象。
难道是眼花了?
习青一把推开北逸:“你干什么,不知道师姐的臂膀受伤了吗?”
王若楠神情失落:“我没事。”
北逸看着王若楠的神情总觉得事情怪异,他环顾周围,大师兄依旧还在梦境中沉浮,而寒梓瑜一直在一旁打坐,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下一瞬间,一束刺眼的光闪了过来,那光似乎带着一股引力,北逸感觉浑身如被拉扯着,突然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灵魂出窍。
下一刻自己的魂魄已经飘出洞穴。
“太子殿下,属下终于寻到您了。”
一身金白色衣衫的男子面露哀伤的神情,嘴角流下一串血,他一把扔掉手上的战甲。
“太子殿下,您随属下回去吧,天帝他已候您多时。”
“多时是几时?”
“三日三夜。”
“三日三夜,三日三夜,哈哈哈,三日三夜。”男人说着说着背过身,“天界再无梓玄,更无太子。”
“天帝让您速速回去,不然”
“不然怎样?剃神骨剥神髓?”
为首的官兵不敢多言。
梓玄看着双手的鲜血,他冷冷地笑着:“太子?哈哈,真可笑,不过就是傀儡。”
到了大殿外,梓玄扔掉佩剑。
大殿外的守卫依旧拦住梓玄:“太子殿下,衣冠内?”
梓瑜拆了发冠,叮咚一声银冠落地,泼墨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发丝凌乱迷了他的半只眼,发丝因面容 上的血渍糊在脸上。
虽如此狼狈不堪,却丝毫不减威严。
他褪下金白色衣袍,脱下长靴。
只着一身白衫,任风吹拂衣角,他赤足披发走向大殿。
大殿的宫门缓缓敞开,流萤般的金光朝着梓玄洒下。
他抬头,脸上的血渍被金光洗去。
“你可知罪?”天帝怔怔看着梓玄。
“何罪之有?”
“吾派你去镇压战乱,你却趁机放走战俘,更是刺杀战将尘澜。”
“尘澜罪该万死。”
“你扰乱三界秩序,罪大恶极。”
“好一个三界秩序,神为尊,妖魔为卑便是秩序?妖神魔不得相爱便是秩序?趁机破了妖魔两界一举统领三界便是秩序?妖魔幼子惨死,尸横遍野便是秩序?”
他此去妖魔界,见识到的却是妖魔两界安宁的生活,人们安居乐业。
他成了罪魁祸首,毁了妖魔两界的结界,引来战乱。
天帝冷笑一声:“你还真是随了你娘,一个德性。”
“罪臣梓玄,前来请罪,还请天帝剔臣神骨剥去神髓,臣愿永不入神界。”
“呵呵,好一个永不入神界。来人,将其带去祭神台。”
梓玄累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妖魔界厮杀,早已筋疲力竭,他撑了太久了。
梓玄悲痛欲绝,他自幼在天帝身旁长大,他从不知天帝竟是这般为人,为了自己的私利,以天下为棋局,所有人的性命在天帝眼中不过是蝼蚁,他是尘澜亦是,什么太子殿下,不过只是一个傀儡。
“梓玄,若你肯收复妖魔两界,为父会免去你的惩罚,你依旧是神界太子。”
“这太子不做也罢。”
那日梓玄经历酷刑后,被关押在神界的天牢。
他一度想要就这般死去,可他还有一些事未做,他要再见一面尘澜。
“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被夺魂了,往常视天帝之言为命,如今怎么与天帝闹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说也是天帝的儿子,罪不至死。”
“天帝总共五个儿子,就算失去一个怕也不会痛心疾首。”
“可还不是太子殿下最受宠,当年刚刚飞升成神立马追封太子,如今都剔了神骨剥了神髓尚未废除太子之位,可见天帝对其无比偏爱。”
“想来也不是,若真如此宠爱,太子殿下能住在那么偏的寝宫,还不如一个小官的寝宫大,剔神骨剥神髓就是再无成神的可能。”
北逸的魂魄飘在一侧,他不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和师尊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梓玄和尘澜万年前又因何会那般结果。
北逸的心扯着疼,脑海中总是闪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关于天界,关于梓玄与尘澜。
鲜衣怒马,此间少年,是何等的风光。
可画面一转,便是二人互相残杀之际,梓玄握着匕首,自戕在了尘澜怀中。
“不,不,不!!!”
“阿玄,不要,不要,不要~”尘澜捂着梓玄脖子上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流,像一条小溪。
“我们,我们”梓玄口中的血一直往外溢,他囫囵不清道,“还是无法,无法相守,就,就到此为止。”
尘澜捂着他的脖颈,他慌乱无措,努力施法也止不住那喷涌而出的血:“不,不要离开,我错了,不要离开,我听话,我听话的,我很好哄的,我错了,不要,不要,不要!”
他哭得声嘶力竭,神力释放得干净,却还是挽回不了梓玄的性命。
……
“尘澜神尊,梓玄殿下已离去多年,您也该醒了。”黑卫不忍心再看神尊如此颓废,他的神尊应是肆意洒脱的,应是杀伐果断的,如今却将自己落在了一方梦境中。
尘澜蓦然抬头,他恍惚了许久,头有些痛。
“神尊,梓玄殿下已离开百年,您该走出来了。”
尘澜呆呆地眺望远方,此地是梓玄死后,他以三界之力建筑得诛神之城。
他在诛神之城中度日如年,于是修炼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他选了一座城池,布下梦境阵法,并命名为妄念城,他沉浸梦境中百年之久,醒来时已分分辨不出真假。
脑海中皆是从前与梓玄在万虚山的山洞里二人定下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誓言。
那时二人将相识相知的画面全部画在了山洞里。
在那里他与梓玄肆意释放着精神和r体的欲望,只想与彼此融为一体。
那时二人缠绵悱恻,时常偷偷去万虚山,一呆便是一天。为了更好地享受床榻之事的美妙,他炼化了数颗结元珠,以助梓玄容纳自己的浴火。
那时炼化的结元珠好些遗落在了万虚山,有些妖物吃了结元珠结出内元很快得修炼成人。
他与梓玄在天之涯游玩数月,又在无妄海的海底玩了许久。
在情人谷的时候他们种了漫山遍野的花束,在那里看日升月落。
他想与梓玄私奔,二人远离尘世,隐居山林。
可一切自有变数,一切的变数就在他与梓玄的关系被天帝发现的那一年。
“神尊,你去何处?天帝命你即刻返回天界受命。”
“告诉他,我早已不是神界之人。”回眸间他额前生出一道魔族印记,周身萦绕着冥火,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悲郁。
尘澜放声大笑:“万年不过须臾,四季流转山海颠覆,少年不再。”
尘澜一飞来到万虚山,他抚摸着二人曾经的画作,泪流满面。
又施法将二人的故事续写了下去,他本想改写一个美好的结局,可思来想去,他却不知什么样的结局对梓玄而言才是一个好的结局。
“梓玄,你当真这般恨我?”
“我一定会复活你的,一定!”
尘澜疯了,他吸纳三界之力慢慢加固诛神之城,甚至将神界几个曾经与梓玄四处作对的神者丢进了诛神之城。
城中机关重重,妖魔无数,他要他们全部死,全部都死,全都得死,他要他们给梓玄陪葬。
可最该死的是自己才对,他才是罪魁祸首,他受了天帝的蛊惑,被天帝控制,被天帝威胁,甚至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受命天帝,在三界滥杀无辜,更是违背了他与梓玄的誓言。
“尘澜,梓玄他犯下滔天大罪,择日便会处死。你与他断袖之癖本帝也早已知晓,梓玄贵为太子绝不许生出情根,何况你是男子,如此肮脏之事……”
“太子殿下是被妖魔一时蛊惑才放了战俘。臣与太子殿下之事实乃不实,一切皆是臣肖想已久,太子殿下并不知晓,太子殿下与臣仅有君臣关系。”
“如何证实?”
“臣愿永世不入神界,即刻剔神骨永离神界。”
天帝嘴角微扬:“梓玄他错在认为妖魔与神同尊同卑,错在他刺伤你,错在他不顾神界安危打开结界,错在他挑衅我的威严。几位战将和几千士兵皆因他此举丧命,你说他是否该死?”
“太子殿下是被妖魔之人蛊惑,还望天帝饶恕太子殿下。”
“就算本帝能饶恕,神界众人可能饶恕?”
“一切罪责臣来担。”
“你与梓玄关系该如何澄清?”
“以死明志,我死后流言自会消散。”
“神界之北,沧月一族近来屡次来犯,如今三界战乱,已无暇顾及内乱,沧月一族乃上古神族。本帝要你与沧月公主联姻。”
“不可!臣已有意中人。”
“梓玄?”
“非也,臣的意中人是在凡界所遇之人,臣与他已定下婚约,也已有夫妻之实。”
“无妨,待你与沧月的公主成亲后,再将你心中之人纳为妾室。”
尘澜欲要再反驳。
可身后一位天牢官兵冲来道:“天帝,太子他,他元神不稳,神力尽散,已昏死过去。”
剔神骨剥神髓可不是一般神人能够忍受住的。他不敢想梓玄受了多大的苦楚。
尘澜眉心蹙起,此时他手中的兵力还不够造势,须得得到沧月一族的势力才能尝试掀翻天帝的统治。
沧月一族的圣物得以修复神髓,目前两全之策也只能是与沧月联姻。
于是他应下了与沧月公主的婚事。
后来他开始收拢人心,令那些人为自己驱使。
为了夺权,他失了本心,杀伐果断,收拢不了的神人全被他害死。
以权御之术在官场上谋害致死,在战场上谋杀致死……
他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可没想到他还是输给了天帝。那场婚事不是用来牵制沧月一族,而是为了牵制他。
大婚后,他中了毒,更是被神界的秘术控制着,没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一具傀儡,做尽恶事。
可他依旧是罪该万死的,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他伤了梓玄。
他不敢想梓玄受了剔骨剥髓的刑罚后,听到自己娶亲的消息是何等的悲伤。他不敢想,那锋利的剑刃刺进梓玄胸口是何等的痛苦。
可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做的。
他伤了自己最爱的人。
“梓玄,我一定会复活你,一定会的。”
他建筑诛神之城,坐在城中运转着机关之术,时常动用一下阵法之术。
那些神者最厌恶阵法之术,可他偏偏修炼到了极致。
哪怕他在神界尊为战神,还是因为出身住在下神界,也因修习阵法之术被整个神界视为不耻。
他堂堂战神,到头来只是神界的刽子手。
这万年来,神界之人均畏惧自己,生怕那把妄念剑贯穿他们的胸膛,看到自己犹如看到魔鬼。
他见过一黄口小儿被自己吓得尿了裤子,听过一些神女在背后偷偷议论。
说他貌丑,说他恶事做尽,说他该堕为魔。
那些人好些虚伪,说他貌丑,却又在一睹他的容颜后纷纷来到下神界递信。
尘澜回想起那时还未成为战神的日子,他一直在下神界过得好不快活,可再也回不去了……
他冷笑着坐在诛神之城最高的城池中,他脚下踩着那些神人,他听着他们痛苦地哀嚎,求自己放过。他喜欢看那些神人被折磨到濒死的样子,每诛杀一神,便集齐那些人的神力和魂力,他要借助这些力量来集魂。
可试了百年来,从未有过成功。
夜深之际,尘澜进入冰泉疗伤,他褪下衣衫慢慢走入泉水中。
然后顺势跌进水中,任由泉水从鼻腔灌入,濒死的瞬间,脑海中全是梓玄的面容,和过去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那时梓玄说过的话:“尘澜,别怕,今后我护你。”
想到这他笑了下,一张嘴,泉水尽数灌了进去。
他任由身体下沉,冰泉下方黑不见底。
尘澜闭着眼睛感受着死亡的来临,他想死,他如今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梓玄曾说他喜欢看尘澜笑,喜欢尘澜身上那种正义凛然的感觉,喜欢尘澜身上散发的光辉和温热……
而如今他成了堕入深渊的恶魔,再也不配得到梓玄的喜欢了,他的双手沾染了太多的鲜血。
他再也配不上他心中的人儿。
濒死之际,他恍惚间想起了神界的天合宫,那里封印着种种禁术……
说不定会有复生之术。
他闯了天合宫,伤了无数神兵,夺来记录着禁术的书。
尘澜在更多官兵追来之际逃离,偌大的上神界,却无藏身之处,无可奈何之际,尘澜躲到了梓玄曾经的太子府。
“帝君,奴好生想你。”
“嗯?怎么想的?”
“奴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今夜就满足你。”
衣衫的裂帛声响起,尘澜却在震惊不已,他不可置信地靠在窗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
尘澜一跃来到房顶,拿起一块瓦片,看着屋内颠鸾倒凤的二人,他的眼眸起了层层的雾气。
二人情浓意浓之际,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窥。
“这么久来,奴,一直,嗯,一直都听话。”
“嗯,药还是按剂量下。”
“嗯,一切听帝君的。”
“几千年了,你这肚子怎么一直没声,快给本帝怀个孩子。”
屋内的声音一波响过一波,身下的女子是沧月公主,而那行事的男人正是天帝。
尘澜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想起一千年前,沧月公主本是要许给梓玄的,梓玄誓死不从,最后拒了这门亲事。
天帝方才说的几千年前,也就是很久之前二人便苟且在了一起。
天帝当初竟然想过利用梓玄来稳住沧月一族,看梓玄不肯听话又选了我做这冤大头。
好趁此与沧月公主苟且,若当初梓玄娶了沧月公主,那梓玄该是何等的悲痛。
“梓玄殿下如今已如您所愿,成为了您一统三界的牺牲者。”
“梓玄死得其所,他作为太子殿下的使命便是守护神界,为神界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可奴听闻,听闻梓玄殿下是自戕而亡。”
“他是无法接受自己生父为妖的事实。”
沧月一整个惊住,她咬着唇,突然痛苦地喊了一声。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这么虚弱,何时才能给本帝生个孩子?”
也不怪天帝迷恋沧月公主,她生得惊为天人,整个上神界没有比沧月公主更貌美的女子。
“梓玄殿下的生父是妖?”
天帝一下掐住沧月公主的脖子:“沧月静,若你敢告诉第三人,本帝便灭了沧月一族。”
“妾身不敢,妾身不敢。”沧月静小声啜泣了起来。
尘澜悄悄飞下屋顶,梓玄的生父竟然是妖,那为何会坐上太子之位,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梓最后时期玄会那么厌恶神界,那么痛恨天帝。
……
梓玄的生母是当年的沧月族神女,听闻比沧月静生得更为惊人,沧月族的神女是要许配给神界太子的。
当年的神界太子正是如今天帝的二哥。
天帝之所以能成为太子并登基为天帝,是因为他所有的兄弟都为三界而战死。
那时他为了稳固人心,坐稳天帝的位子,将原本已嫁给二哥的二嫂(沧月族神女)强娶到了自己身边。
而令天帝更加想不到的是,他的二哥并没死,而是被沧月族神女以集魂之术救下,化为妖神养在了妖界。
……
天帝离开后,沧月静趴在床边干呕许久,然后疯魔地擦着脸上的泪。
突然尘澜的身影幻化在眼前。
沧月静吓得尖叫出声。
尘澜施法封住她的喉咙。
“沧月静,你胆子不小,竟然在这里和天帝偷情,还竟敢给本尊下药。”
沧月静两眼泪汪汪,似乎委屈地不得了。
片刻后他解开了术法。
“夫君,夫~君,对不起,对不起,静儿不是有意背叛你,静儿不是有意背叛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原本我心爱之人也并非是你,我与你的亲事不过是一场戏。”
沧月静愣住:“我知道。”
“梓玄的事,你了解多少?”陪了天帝几千年的女人,总是了解一些事情的。
沧月静不语。
“不说,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杀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沧月静无奈地笑着,“四千年前,我尚且还是个妙龄女子,还未及笄便被麟武(天帝)玷污了身子,他唬我那样做会让我成为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尚不知世事的我信以为真……”
“后来的几千年里,我一直被他玷污,我拒绝过,我反抗过,反抗的结果就是我被废了神力,我阿爹阿娘全部身亡,我沧月一族竟成了神界口中所谓的叛徒。”
“我问他为何这般对我,就因为我长得与神女颇为相似吗?他说是,就因为我与神女长得相像,所以他要毁了我。”
“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我恨沧月神女,我在她刚诞下梓玄时,便害死了她,我不要成为她的影子。”
“可神女死后,麟武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数次堕掉他的孩儿,想要离开他。可他拿着我沧月一族的性命威胁我,我是沧月族公主,我不能不顾那些人的命。我以为嫁给了你就再也不用受折磨,可不知嫁给你才是深入狼窝。”
梓玄:“你的悲惨,怎能怪罪到神女头上,她可曾害过你分毫?”
“哈哈哈,哈哈,可没有她,我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吧,求你。”她兴奋地睁大眼睛,扑在地上求尘澜杀了她。
“梓玄到底因何而死。”尘澜问道。
“天帝借他之手杀了生父。当年妖界与神界大战,太子殿下拿着麟武给的令牌灭了妖界青麟王蛇一族。而青麟王蛇的族长便是梓玄的生父。”
“他父亲怎么会是?”尘澜不可置信,可有些解释不通的疑惑此时却能得到一个答案。
“当年,神女救下了她丈夫的残魂,以逆天之术将其救活,并将其幻化为妖神,送去了妖界,她本以为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还是被麟武发现了。”
梓玄毅然决然地选择自戕,定是被自己伤透了心,被神界伤透了心,被天帝伤透了心……
他的梓玄,他那么骄傲的梓玄殿下,丝毫没有犹豫地握着神剑自戕在了自己面前。
若他当时没有娶沧月,若当时选择站在梓玄身旁,哪怕一起堕魔或贬入凡界也好。
可他的梓玄没了……
他想起他自作主张做得那些事,他以为只要娶了沧月远离梓玄,就可以让神界之人闭嘴,就可以让梓玄在神界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他以为得了沧月一族的秘术就可以重新令梓玄生出神骨。他以为只要熬过这千年,他就可以与梓玄远离尘嚣……
他以为的终究只是他以为的……
尘澜甩开沧月静的手,他后退一步,慢慢转过身,声音微弱:“我救不了你。”
他连挚爱之人都救不了,又何谈救下旁人,他就是个废物。
“你体内是一种剧毒,无解,慢慢会失去神智,成为一具傀儡。”沧月静道。
尘澜踉跄了一步:“我还有多少清醒的时间?”
“十余年。”
“够了。”
后来他苦练沧月秘术,苦守诛神之城,为了复活梓玄他在三界中往返,寻找着梓玄的残魂。
他堕魔一事传入神界,天帝力排众议留下了尘澜。
尘澜握着他那把妄念剑在三界厮杀,他要得到天帝的信任,他要得是一击必杀,他要天帝为梓玄陪葬。
可后来他功高盖主,被天帝下令拿下。
那时刚入魔的尘澜彻底堕魔,他与神界之人大战,掀了整个天界,重伤后掉入凡界。
他成了众矢之的,人妖魔无不唾弃,纷纷咒其惨死,咒其孤苦一生不得好死。
他确实孤苦,他生来便被视为煞星,除了梓玄,他身边从没有人主动靠近。
他恨梓玄,就那么丢下了自己,甚至握着神剑毅然决然自戕,那些滚烫的血,此时想起还弥漫着血腥气,他的梦里尽数都是血海,而他在血海中四处寻找着梓玄的身影。
他为何会丢下本尊?
后来他终于在天之涯集齐了尘澜的魂魄,他本以为他的梓玄可以复活的。
后来他堕入冥界。
千年后神界大乱,上神界与下神界厮杀百年之久,而沧月静借着神界其余势力的支持,一举将麟武推下高台。
沧月静凭借腹中胎儿坐上高位。
多年后,冥界的尘澜见到了一位女子。
“尘澜神尊,多谢。”
“无需多谢。”
“若不是你以身设局,为我沧月一族积攒势力,又铺垫了那么久的计谋,如今的麟武只怕仍旧坐在天帝之位。”
“是梓玄的计划,他死前留下的计谋。”
都说知父莫若子,最了解麟武自当是他亲自栽培的梓玄。
可他的梓玄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从冥界离开,来到诛神之城,这座城在三界之外,无人发现。他来到妄念城池,令自己沉浸在梦境中,梦里他与梓玄相识相知,他无数次想要改变梓玄的结局,可都无果。
第一百次的梦境循环里,尘澜苏醒。
“殿下,您醒了?”
“嗯。”尘澜猛地吐了一口血,他淡笑地擦掉嘴角的血渍,“青麟王蛇一族,听闻还有一幼子尚在。”
“是。”
尘澜直飞冥界,他陪在青麟幼子身边修炼。
“今后,你便更名为肃清,我便是你的主人。”
后来尘澜四处寻找秘术,想要复活梓玄,可百年又过了百年,还是没能寻到此类秘术。
哪怕能集到一丝魂魄,哪怕只有一丝。
也许上苍看他太过可怜,让他在天之涯寻到了梓玄的一缕残魂。可这残魂太破碎,根本不可能补全。
就算这一魂魄补全,他的梓玄也回不来了。只有召回三魂七魄才能令梓玄复生。
他又试了百年,借着这一缕残魂来召唤其余魂魄,百年来一丝魂魄都未寻来。
他心死,借着一种秘术将这缕残魂融入梓玄生前中的莲花中修养。那莲花已有了灵性,对滋养魂魄很有作用。
“殿下,若真要补全这一缕魂魄,不如将其送去凡界,历经十世轮回后,这残魂自会完整。届时人界便会出现一位和梓玄殿下一模一样的人。”
“生得一模一样?”
“嗯。”
生得一模一样又能怎样,也不是他的梓玄。
后来他又得了青麟一族的秘术,令自己得以分身。
三魂七魄全部一分为二,待分身成长起来后,原身便会慢慢死去。
他想了许久觉得倒是一个良计,这样人界的尘澜与梓玄便可以再续前缘。
他苦笑着,释放三魂七魄,全部一分为二,将分出的三魂七魄养了百年后和梓玄的残魂一起送入轮回。
在分身成为北逸的那一世,他亲手将肃清送到了北逸身边。
十世轮回,二人终于慢慢相遇,可每一世都是死局。
有一世,尘澜来到凡界,看着熟睡的人儿发呆,他在床边站了许久,床上的人儿与梓玄生得一模一样。
他想起很久之前梓玄与自己同床共枕,那时好生快活。
他俯下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床榻之人的眉眼,一模一样,可却不是他的梓玄。
有一刻他生出了歹念,他想忘却过去,抹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将分身召回,自己就在凡界陪着与梓玄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生活。
可理智告诉他,他做不到,他没办法抹去与梓玄的那些年。
“阿玄,这么久了还在恨我吗,一次也不主动来我梦中,每次想要在梦中和你相遇,只能我亲自布梦,你可真狠心啊,好歹爱了千年,就这么狠心吗?”他小声嘀咕着,眼角的泪却悄然滑落。
虽然他曾是神界战神,杀人无数,可他的年纪放到人界也不过是尚且及冠的男儿。
梓玄比他大了几千岁。
回想过去,每次他打仗打累了,就会看着梓玄休息片刻,偶尔带着梓玄游历三界。他喜欢睡觉时窝在梓玄怀中,喜欢在梓玄面前故作委屈,喜欢惹梓玄生气,喜欢亲吻时咬梓玄的舌头,喜欢床榻之事上狠狠欺负梓玄。他怕梓玄哭,可他却喜欢在床事上把梓玄弄哭,最好是泪眼朦胧,求着自己放过。
他喜欢听梓玄叫自己哥哥,虽然梓玄那家伙一直不肯叫,可他总有办法在想听的时候让梓玄张口叫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