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入宫的时候,朱允炆正被解缙、礼部尚书郑沂气的三尸神暴跳。
解缙倒是没有做什么错事,他是来汇报太祖实录着作进程的,而后者郑沂则是实打实来给朱允炆添堵的了。
因为过了年就是建文二年,庚辰科开科取士,这是新朝第一次科举,依礼循例,朱允炆是要祭祀至圣先师孔子的。
双喜就站在朱允炆身后,看着郑沂的眼神里都开始升腾起了杀气。双喜知道朱允炆对世家集团是深恶痛绝的,而且日后是一定要拔除山东孔家,这个时候让朱允炆祭祀孔子,那日后清算的时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朕龙体欠安。”
朱允炆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很可惜郑沂压根没有看到,又或者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乎。
孔子是天下士子的老祖宗,儒家的圣人祖师,只要这个国家一天是儒家做主,那管你是谁,都要给这个面子。
“新朝开科取士,于礼,本就当祭祀孔圣。”
郑沂跪在地上,但语气却丝毫没有退让,“礼制乃治国之本,乃天下之本,陛下不祭孔圣,他日开科,天下的读书人都要骂臣这些礼部官员数典忘祖、禽兽食禄了。”
这是含沙射影骂朱允炆欲陷大臣于不义啊。
朱允炆指关节捏的发白,咬牙切齿的说道,“朕,龙体不适,大祭的事,可由内阁会同宗人府宗正燕王代祭。”
“陛下是天地至尊。”
郑沂一头磕在地上,“一朝仅祭一次,如此大典岂可假他人手,礼部可以将祭仪精简,陛下大典之日,将祭文焚告先圣后再回宫,耽搁不会太久,还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万勿随意处置。”
解缙坐在郑沂不远处,看着眼前一幕也是胆战心惊,偷偷瞄了一眼龙椅上的朱允炆,心一横站了出来,“郑大人,陛下龙体才是社稷之本,而今陛下大病初愈,正是需要颐养的时候,大典的事,完全可以延后一段时间嘛。”
“庚辰科的开科,可以顺延吗?”
郑沂瞪了一眼解缙,“解学士当年中进的时候,怎么没有跟太祖皇帝说希望顺延些日子再入仕呢?”
解缙被郑沂这句话顶的没了脾气,这事干系太大,他要再向着朱允炆说话,等郑沂出宫一宣传,他解缙将来在历史上可就遗臭万年了,笔杆子可都在儒家手里攥着呢。
朱允炆深吸两口气,压下胸中满腔的怒火和杀意,陡然笑了起来,“孔圣乃至圣先师,自当由朕亲祭,当今国有大治、民能安居,皆赖天下士子官员用心国事,开科取士乃日后社稷国本,万不能轻慢,郑卿所言甚是,那便定于初二吧。”
郑沂叩首,“陛下贤明纳谏,是天下的福分,臣代天下百姓,谢陛下恩准。”
叩完头,郑沂也知道现在朱允炆看他不顺眼,低眉顺眼的爬起来就告退离开了,临走时,还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解缙。
解缙打了个哆嗦,“陛下,臣告退。”
“两位卿家慢走。”
朱允炆微笑着抬手,“还有几日就过年了,这几日朝事也不算繁冗,没事多陪陪家人。”
解缙就觉得浑身上下血都凉了,后背上瞬间汗透重襟,哆嗦着嘴唇,“谢陛下挂念之恩。”
两人前脚离开了殿,后脚朱允炆便腾的一声站起来,将御案上的物件摆设全给扫到了地上,“欺朕太甚!”
皇帝,皇帝又如何!
礼法、祖制、几千年的规矩,你便是皇帝就敢肆意破坏吗?
你朱允炆不是太祖高皇帝!
双喜凑上来轻轻拍着朱允炆的后背,“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朱允炆闭目复坐回龙椅内,胸膛几次起伏后方睁开眼睛,“宣辽王进来吧。”
双喜诶了一声,俯身将地上的物件全部捡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摆放整齐后才走出去传朱植。
这时候的朱允炆是真的想马上对世家门阀下手,想学太祖皇帝祭起屠刀,杀的这天下血流成河,哪怕做一回后世史书上让人口诛笔伐的暴君。
但做皇帝不能够意气用事,这治理天下也不是过家家,更不是打游戏可以存档,没有十足万全的把握,这个气朱允炆就得受着,这种日子,朱允炆还要咬牙继续过着。
就算新军纵横捭阖,可以平定天下皆反的局面又如何,大明九成以上的百姓是文盲,杀光了那群士子后谁来做官,谁来治理这个国家,到时候,地方政务混乱,只能百姓遭殃,届时顷刻间山河颠覆,到处是乱民、流寇,他朱允炆就真成了民族罪人了。
何况,一旦到了那天下大乱的时候,各地的藩王还会不会甘心情愿的听命他朱允炆都是两说呢,一些包藏野心的,让那些世家一鼓动,会不会也生出万里河山谁主沉浮的野望?
忍字,就是一把利刃扎在心上,疼,也得受着!
“臣,朱植叩见吾皇圣躬安。”
一声拜礼把朱允炆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看着跪在不远处的朱植,温言道,“辽王叔来了,快坐吧,一家人莫要客气。”
朱植道了谢,瞄了一眼朱允炆,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
完了完了,看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啊,皇帝老子这明显是刚发完火,自己的事估计要泡汤。
“没有的事。”
朱允炆展颜一笑,“就是有些乏了而已,辽王叔此来,所谓何事啊。”
“嘿嘿,是四哥让我来的。”
朱植可不是喜欢跟朱允炆玩心眼的主,直接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这不,这不臣前段日子欠了陛下一笔银子吗。”
朱允炆顿时乐了起来,“没事,朕不急着让你还,从辽王叔年俸里慢慢扣便是。”
“臣不是来还银子的。”
朱植赧着脸,“臣现在囊中羞涩,年俸又赊支了二十年,府里上下的过活都难以为继,就想来找陛下,看能不能赏臣个差事干干,养家糊口。”
真难为他了。
堂堂大明的亲王,连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朱允炆心里好笑,就又逗了他几句,“那辽王叔,想做些什么呢。”
我啥也不会做啊,我就想帮你卖个地,完事后你给我分点钱就成。
“那个...”朱植犹豫了一下,“四哥说,陛下打算置卖皇产,臣不才,南直隶地界认识不少富商,或许可以帮陛下分分忧。”
“哦?”
朱允炆存心逗他,“朕确实有此意,既然辽王叔愿意出面,那自然最好不过了,那便事成之后,给辽王叔一万两酬谢吧。”
一百万亩皇产,最少五千万两的收入,你就给我一万两?
你也太黑心了吧,哪有这么剥削自家人的。
朱植一阵牙疼,谄媚的笑着,“陛下,您看,能不能多赏给点。”
“那辽王叔打算要多少呢?”
朱植就伸出了两根手指,也是敢开口,“陛下,二十万两怎么样?”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堂堂皇帝还好意思杀价不成,就算杀,也最多砍一半吧。
朱允炆就乐了,这朱植胃口还真不小啊,“朕倒是有个主意,辽王叔要不要听听?”
朱植猛点头,“请陛下谕示。”
“你觉得朕的皇产,能卖多少银子?”
这行情价大家心里都门清,南直隶、浙江的水田基本都是五十两一亩,赶上闹灾,那就是四十两左右,眼下是丰年,民间多有豪富广置田产,但顶天也不会超过五十五两。
“回陛下的话,臣估测,五千万两左右。”
朱允炆便点点头,“这样吧,朕呐打御前司给你派些人手,卖地的时候就按五十两一亩的底价算,每亩地多卖出哪怕一两银子,朕给你三成,你看如何?”
朱植心里顿时开始疯狂的盘算起来,多卖一两给三成,按一百万亩都卖出五十一两来算,那自己到手的也有三十万两了。
关键是,这可是皇产啊。
只是多卖出一两银子,哪里算得上自己的本事?
“没问题。”
心里乐开花的朱植马上拍胸脯应了下来,“臣一定给陛下卖个非常合理的价格出来。”
所谓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老朱家盛产奇葩,说不准这朱植还能有经商的天赋呢。
朱植这一年多在京城里都干了些什么,御前司锦衣卫这边可是有详细的奏报,别看朱植整天留恋烟花场所,这花销也不全是靠着吃老本。
他朱植封王才几年,南京城里扩建府宅,动辄秦淮河上包花船、青楼里捧花魁,还有余力跟自己打牌,一输就是上万两,他那些年俸哪里够撑得住。
朱植这玩意,他跟京师内好几家青楼联手坑人啊。
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大家知道直播打赏带节奏吗,每回逢青楼调教出一批新雏,推出来竞选花魁卖落红的时候,朱植都在。
这小子看大家伙捧哪一个,他就捧另一个,大把的银子先扔出去,然后冷嘲热讽撺掇其余富商跟风捧花魁,往往一夜之间就是上万两银子,结束后他那份人家青楼退给他,其他的收益他朱植还能拿走三成!
这是个人才啊。
当然,朱植这个货从来没有要回过他的本金,因为事后他那份就成嫖资了。
不是好色,朱植早发财了,也正因此,朱允炆才特地授意朱棣给朱植带话,还特地为了他准备了销售提成,就是想看看朱植这个货,能有几分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