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年关已至。
襄阳城里张灯结彩,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有老人,有孩童,有壮汉,有书生……有穿绫罗绸缎的,有穿麻衣布鞋的,也有身上打着补丁的,那是刚迁过来,不会种地,到城里给人家做工的。
不论男女老幼,也不论官吏百姓,人人精神饱满,个个喜气洋洋,都要趁着年底的热闹劲儿出来置办年货,串串街角儿,沾沾大年节的喜庆气儿。
刺史府上下也开始忙碌起来:洒扫庭院,缝制新衣,采买酒肉,准备爆竹……
刘琦与春桃也带着几个丫鬟仆役,把门前的旧桃符取下,挂上新的桃符。
只见那符上大书“日”“月”二字,两位门神:郁垒、神荼持刀而立,端得是威风凛凛。又是刚刚做好,看着红彤彤的,又新鲜又喜庆!
刘琦见了,不由想起小时候的儿歌:“门神门神骑红马,贴在门上守住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他边想边唱了出来。
众人听了,只觉得新鲜,便跟着刘琦学了起来,不一会儿,家里丫鬟、仆役都会了,一人一句对着唱了起来。
阵氏与蔡氏正在屋里哄孩子,听到动静也抱着出来看热闹。
春桃见了,赶忙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那小刘琮儿兴许是饿了,一个劲儿地在春桃胸前拱来拱去。
陈氏笑问道:“大伙儿这是唱得啥歌子,这么高兴?”
春桃笑道:“还不是公子唱的。大伙儿听着新鲜,都跟着唱。”
说罢,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门神门神骑红马,贴在门上守住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
蔡氏听了,也笑道:“想不到咱家琦儿也是个妙人儿呢!”
刘琦在一旁有些尴尬。
晚宴之上,蔡氏又给刘表唱了一遍。
刘表听了也是精神一振,他抚须大笑,对刘琦说道:“你作的这歌子倒也应景,还有没有,再来一支让大家伙儿高兴高兴。”
刘琦心道:“装了个逼,吃饭都不安生。”便搜肠刮肚琢磨起来。
听到外边爆竹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他眼神一亮,故意沉吟了片刻,朗声吟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刘表听了,呆愣半晌。
原来,汉朝以前以五言诗为主,七言联句较多,七言的诗却是少有。
一会儿回过神来,他拍手赞道:“吾儿这诗歌自成一体,倒也清新脱俗,只是这屠苏却是何物?”
刘琦暗想:“记得屠苏酒是华佗发明的,只是此时名声不显,此酒也不为人知。”
便对刘表笑道:“孩儿在洛阳读杂记时看过,屠苏是一种药酒,古人年关之时饮用,善能驱邪避凶。孩儿想来正好应景儿,便随口用上了。”
刘表笑道:“吾儿之才,胜为父多矣!”
一场晚宴,尽欢而散。
正旦日,天不亮,刘表便带了刘琦祭拜了刘家历代先祖,刘琦在心中默默祝福前世的父母亲人,不觉泪下如泉。
祭罢先祖,刘表来至刺史府大厅之中,接受荆州大小官员的拜贺,也是颁下许多厚赏之物。
刘琦先来到后院,与两位母亲拜年贺岁,逗弄了一会儿小弟弟,便与春桃玩耍去了。
接着就是刘表带着两位夫人接受府中家将、护院、丫鬟、仆役的拜贺,发下不少赏钱,满府俱是喜气洋洋。
午宴之时,刘表对刘琦说道:“明日你需去你那岳父家拜年,礼物你母亲已与你备好了。待明日用过早饭,我让刘勇、刘安、春桃陪你同去。你有不明之处可求教刘安,切不可失了礼数!”
刘琦暗道:“大年初二拜岳母的习俗也是古今如一啊,我也顺便去看看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到底丑成啥样了。”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一行人便乘坐马车,在几十位护院家丁的保护下,直奔黄家湾而去。
原来那黄承彦研究的是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仪表机关之术,在闹市和乡村之间很是不便,便找他那连襟刘表要了一座不用的营盘叫作刘家营的,平日里带着女儿和弟子泡在营里研究学问。临近年关,方才回到黄家湾老宅居住。
一行人来至黄家湾,但见此地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澈,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好一片碧水青山,清幽田园。
刘安到门前递上拜帖。少顷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出门外。
众人定睛看去,见一中年男子迎出门外。他身上气质却与刘琦见过的人都不相同,身形壮硕,面容上多了些许风霜之意,手掌宽大而多茧。
刘琦见此,心中顿生敬意,忙行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天气寒冷,黄承彦哪里舍得让他行大礼,忙把住刘琦手臂道:“贤婿不必多礼,快随我进屋里去暖和暖和。”
刘琦边走边想道:“看来我这岳父就如后世一些科学家一般,对这些客套虚礼不甚在意。”
来至正堂,见一贵妇早已迎出,容貌与蔡氏有七分相似,定是岳母大人无疑了。
不等刘琦行礼,这贵妇便笑着抱住他的手臂,拉他坐于身边。
刘琦手臂被一片温软裹在其中,只觉脸红身热,又不好将手臂抽出,只是无可奈何。
那蔡氏却是全然不顾,一边笑着嘘寒问暖,一边将她女婿细细打量。
岳父岳母紧挨着坐于刘琦两边,见刘琦生得俊俏,更是越看越爱。
饶是刘琦两世为人也没经过这等阵仗,心中暗自思忖:“父亲让我别失了礼数,却不知道这黄家竟是个不讲礼数的。”
那岳母也不管其他,拉着刘琦的手便问道:“我听闻贤婿年方十二便能领兵,竟打了胜仗,又抢了无数资财!快与我细细说说!”
看着这岳母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刘琦也很无奈,便与她热聊了起来。
刘琦那岳父几次想插话也没人理他,便摇了摇头,讪讪走到屋外安顿刘安他们去了。
娘儿俩正聊得兴起,便见春桃与一女孩儿拉着手儿来到屋内。
不等春桃行礼,那岳母便招呼道:“丫头,快来与你夫君见礼!”说罢竟掩嘴笑了起来。
那丫头便红着个脸,扭扭捏捏地行了个礼道:“见过刘琦哥哥。”
“哈哈哈哈……”
那岳母见丫头如此羞臊,竟笑出了声来。
刘琦心道:“我这岳母真是大儒蔡讽的闺女么,竟是这般豪放。”
一边观瞧自己那没过门的妻子,只见她头发略黄且微卷,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健康又细腻,面容很是俊俏,就如后世那些公主娃娃一般,就是身体稍单薄了些。
“明明是个美人坯子嘛!”他心中有几分喜出望外。
刚要起身回礼,那丫头便被他那岳母笑得捂脸跑了出去。
那春桃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蔡氏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这便是春桃姑娘吧,生得如此跳脱,不像咱家那丫头,整日里跟他那不靠谱的爹爹摆弄那些木头架子,脸都晒黑了!”
刘琦见她如此,忙说道:“岳母大人太谦虚了,我看月英妹妹确是生得秀气,别有一番风情,我见了心中也是欢喜地紧呢。”
蔡氏听了有些惊讶,看那刘琦却是一脸真诚,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心中对这女婿更是喜爱了。
午宴之上,刘琦又觉得稀奇:这黄家门风真是与众不同,只见一张长方大几置于中间,黄承彦拉着刘琦坐于上首一侧,蔡氏带春桃与月英坐于下首一侧,刘琦顿觉恍如隔世一般。
席间,黄承彦问道:“贤婿可取得表字?”
刘琦道:“尚未取得。小婿听闻岳父家学渊源,也是饱学之士,就劳烦您给取一个吧!”
黄承彦听了很是受用,捻须沉吟起来。
蔡氏瞅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招呼刘琦春桃吃喝起来。
黄承彦沉思半晌,对刘琦说道:“我观贤婿十二岁便领军出征,行事多有超出常人之举,亦是奇男子一个,便叫‘子奇’吧,此字又与你名暗合,你意下如何!”
刘琦思忖:“姓刘名琦字子奇,听上去蛮不错的。”便起身恭敬行礼道:“小婿谢岳父赐字!”
黄承彦捻须颔首,自是得意。
回到家中,刘表问刘琦今日之事,刘琦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刘表抚须大笑,对刘琦说道:“你可别小瞧你那岳父,他可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你要有他相助,就好似凭空多了几万甲士。”
刘琦听罢,好奇道:“岳父竟有如此本事?父亲何不请他出山相助?”
刘表摇头苦笑道:“为父还得请得动才行啊。”
刘表又笑道:“你莫着急,等他家那丫头过了门,就由不得他不出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