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定睛瞅向老僧的时候,却见那老僧已然转身,朝着身后的一个三层建筑而去,能够听到建筑里有女子和孩童的啼哭声。
张铁快步跟上,很显然,老和尚这是要过去救人,地震的时候,待在户外总是要比建筑内更安全。
地面晃动,附近的一片平房接连倒塌,逃出屋外的人们一阵茫然,不知所措。也有掉头想要回去抢救未能逃出来亲人的,却是被好心人拦住,在这翻天覆地的景象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太过渺小,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现场便已如人间地狱。
老僧钻进了同样在不断摇晃的建筑内,张铁追到门口时,老僧已经抱着一个三两岁的孩童出来,不说二话,将小孩交给张铁,转身,再次朝建筑内跑去,动作之灵敏,较之年轻人毫不逊色。
张铁傻愣愣的抱着孩子,这也是他第一次遭遇地震,以前只是在电视里见到过这般场面。
身后空旷处已经聚集了不少逃出来的居民,有些刚刚还在梦中,有些根本来不及穿衣服,狼狈不堪。
人群中有人大声的朝着张铁喊,或许是着急,说的是藏语,张铁根本听不懂。
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来到张铁近前,“你是游客吧,不要在这里待着,太危险了,到空旷的地方去,快。”
张铁想到那个毅然决然冲进建筑的老和尚,看看那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的建筑。忽然不知怎的,想起了昨日老和尚放血的情景,想起了就在方才,两人相隔十米,老和尚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张铁转身,将怀中抱着的孩子交给了中年汉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朝着老僧进去的方向冲进了建筑。
这里之前应该是个商店,屋里货架东倒西歪,一个供奉着佛像的柜子也已经斜着倾倒下来,屋顶簌簌的落下大片的灰土,脚下的地面仍在晃动,该说不说,这个建筑的质量已经好过附近的许多房屋。
屋内有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上面有女人的求救声,张铁环顾一周,没见老僧身影,快走几步,直奔二楼的楼梯而去,还没上到二楼,就见老僧出现在楼梯口处,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老僧见到张铁跟了进来,似是叹了口气,却是不说话,将两个孩子再次交到张铁手中,再次回返,那里似乎还有人未被救出。
张铁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抱着一个,拉扯着一个,也顾不上两个孩子的哭闹,低着腰,躲避着不断掉落的沙石,一点点的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见方才那个与他说话的汉子已经不在,屋外不远处原本聚集不少逃出来的居民的地方,地面裂开了数米长宽的口子,人群已经再次被冲散的四处奔逃,晃动比之前已经小了许多,时而停止,时而再次振动。
张铁抢步到一个慌不择路的青年近前,二话不说的将怀里抱着的那个襁褓婴儿交到他手里,将另一只手拽着的七八岁孩子推到他身边,青年有些不知所措,张铁大声喊,“跑,快跑,带着孩子,到公路上去,找个空旷的地方去。”
说完,张铁再一次的钻进那个三层建筑,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出来的机会。
地上狼藉一片,到楼梯的过路已经被倒下的货柜阻挡住,张铁小心的爬过货柜,再次上了二楼。
却见二楼是主人的卧室,老僧此刻正艰难的支撑着一个已经倒下来的衣柜。
张铁上前,伸手去抬衣柜的一角,想要缓解老僧的压力,却是手刚刚碰触到衣柜,又是一阵的晃动,张铁险些站不稳,半跪着身子,努力使自己保持平衡,一边朝着衣柜下面瞅去。
却见鲜血染红了地面,一个衣衫凌乱的妇人被压在了柜子下面,看不清面容,满头满脸满身的血迹,已经不知死活。
“你快出去,找地方躲好,不要进来了。”老和尚的声音孱弱无比。
轰的一声,一大片石皮从墙面掉落。
轰,轰,轰,二楼的屋顶掉落下一块。
透过那个刚刚掉落的棚顶,看不到外边的天空,这竟还有第三层。
张铁撑着柜子的手有些麻木,老僧在柜子的另一侧用自己的背顶着柜子,不让它彻底倒下。
轰,又是一声大响,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屋子里烟尘四起,张铁只觉两脚一松,好像整个人从高空跌落,接着是无比的疼痛,跌落的振动感让他以为五脏六腑都串了位置。一块重物砸在他身上,重似千斤万斤,这是他最后的感觉,这次,怕是真的要挂了,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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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铁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浑身快要散架了般,一处狭小的空间,漆黑一片,偶尔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和簌簌的灰石滑落的声响。
他的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左半边身子同样被重物压着。
“你醒了?”
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离得不远,不过这里漆黑一片,张铁更是连转头都很难做到。
不过张铁还是听得出,这个声音是那个老和尚发出来的。
“大师,你还好么?”张铁声音沙哑的问,感觉嗓子里像有刀片划过。
“你不该进来的。”老僧的声音越发孱弱。
张铁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大师能进来,我就能进来。”他强装坚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咱们这是被埋在里面了?”
老僧没有说话。
“咱们被埋多久了?”
老僧还是没有回音。
张铁不死心,“大师,你还好么?你可别吓我。”
“咳,咳。”两声咳嗽声,“你不该进来的。”老和尚还是那句话。
张铁有些郁闷,忽然想起什么,“大师,你倒是使用功力,帮咱俩出去啊?你不是高手么?”
老僧无力的说,“谁说我是高手的。”
这不是个疑问句。
“那您之前还给我施法,还帮我开光的。你肯定有办法的,是吧。”张铁不死心。
“呵呵。”老僧苦笑两声,“我是高僧,却没人说过高僧一定要是高手的。”
张铁心有些凉了,听老僧不像开玩笑。
在这么个环境下,两人这般的处境,除了等待外边的救援,看来已经别无他法。
“你不该进来的啊。”老僧像个复读机,再一次的说出这句话。
张铁气闷,“那你怎么进来了?”
却听老和尚说了句让张铁更为气闷的话,“我本是要死的,这里是我给自己找的圆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