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
哪怕坐在马上面,风也是热的,并不好受。
此时舒兰坐在惊风上,身后是贺风眠,两人朝着新望村而去。
拾末着急过来时,是花娘的家人来到镇上,说花娘动了胎气,怕娘子不保,希望他们去救救他。
好在拾末带来了药箱,贺风眠带着她就朝新望村而去。
有惊风在,他速度自然快。
时间紧急,天气太热,此时村中也没人在外,进了村惊风的速度依旧没减,直接来到了花娘家。
此时院子里围满了人。
有人在那里大喊:“陈二郎,舒大夫他们来了。”
花娘的男人行二,名叫陈二郎,听说了之后,匆忙从屋里冲了出来,看到舒兰的时候,一把跪在地上:“舒大夫,求求你救救花娘。”
舒兰被贺风眠抱着下马,道:“先让我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我会尽力的。”
说完,提的药箱,大步朝屋子里面而去。
贺风眠一个大男人,自然不方便进去,让惊风自己去阴凉处。
然后众人看着这么俊的他,自然认不出,这位就是之前让他们人人恐惧的大胡子将军。
只是上次赵四好像就是被这位带进军营去喂马的,看来这位也是军爷,应该官还不少。
一想到这里,看着这又俊又年轻的军爷,有几位家里有女儿的,一时之间坐不住了。
甚至不顾他强大的气场与冷脸,问:“这位军爷不知道有没有成亲?”
他们倒是没想过这位军爷与舒大夫成亲。
毕竟他们之前可是见舒大夫与那位大将军走的近,甚至还有人听说,舒大夫与人家大将军成了亲。
所以只以为他是送舒大夫过来看病的,完全没想过这位就是那个大胡子将军。
某大将军:“……成了。”
刚刚你们还跟她打招呼了。
一听说成了亲,几位大娘立马没了兴趣。
这人再俊,可他们也没想过让女儿当妾。
而舒兰提着药箱进去,见屋中有两位妇人,还有几位长辈模样的妇人正在那里聊着天。
花娘明明痛的满头是汗,却不敢痛呼出来。
因为有一位老妇人还在那里道:“不能哭,哭了对肚子里面的孩子不好。”
“就是、我可是听说,要哭多了,孩子会有缺胳膊少腿。”
舒兰却毫不客气打断这话:“痛了不哭难道还笑不成?而且我一个当大夫的都从没听说过哭的多孩子会缺胳膊少腿的,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她最讨厌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躺在床上满头是汗,看到舒兰时,这才堪堪露出个笑脸:“舒、大夫。”
舒兰看着肚子又大了不少的花娘,安抚着:“没事,有我。”
有了她这句话,花娘也像是安了心。
舒兰把着脉,也知道花娘是今早去厨房做饭时,被一只突然窜出的野猫吓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开始还没事,后面就开始一阵一阵的痛。
皱眉:“这么大的肚子了,之前本就动了胎气,不要再去做饭洗衣做家务之类。”
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年纪稍轻的妇人在那里小声嘀咕:“我们怀孕时,不也大着肚子干活,哪有那么娇气。”
“花娘的身子不允许,自然不可能做。”
看向这位妇人,好像是花娘的嫂子陈李氏,之前没少听她阴阳怪气说话来着。
舒兰毫不客气道:“你身体健康,又没怀孕,自然是可以多做一些的。”
陈李氏一听,下意识就要反嘴,就听到舒兰面无表情又悠悠的道:“我这人小气的很,谁要是敢得罪我,下次生病别犯在我手里,否则别怪我不救。”
她这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主打的就是可以委屈别人,但不能委屈自己。
与其与这样的人吵架气自己,还不如让她直接闭嘴。
果然,这话一出,就算是满肚子意见的陈李氏被旁边的婆婆瞪了一眼,也不敢说话了。
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不敢保证这一生无灾无病?
真要哪一天生病了,又把人得罪了,那可就自找苦吃了。
而陈母确实怕得罪了舒兰,在旁边打圆场:“舒大夫您别介意,我这大儿媳就是个嘴快之人,但没坏心思。”
然后扯了扯大儿媳的衣服。
陈李氏只能干巴巴的笑着说:“舒大夫,我这人就是嘴快,您别介意。”
舒兰也笑了笑:“嗯,你不气我,我就不介意,可要让我心里不舒服,我能记一辈子,下次定会落井下石。”
收回把脉的手道:“花娘这身子动了胎气,得好好养胎,就算孩子保住了,也不能再动弹,最好是躺在床上直到生产为止。”
这话是对陈二郎说的,也是对陈家人说的。
说完,拿出银针,开始给她扎针保胎。
等扎完针,看着这肚子道:“这孩子很坚强,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听到这话,花娘与陈二郎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又写了一个药方:“这三天我会过来扎针,同时也按这个方子吃半个月。”
陈二郎听说吃半个月时,眼中闪过窘迫。
舒兰看着这老实的汉子,再看着一脸算计的大儿媳,以及强势的陈母,多少知道他家的情况。
等只有两人的时候,她小声道:“你先去抓药,等以后有银子了再给就是。”
陈二郎又想下跪了,舒兰赶忙扶起他,道:“先照顾花娘要紧,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也别让她受委屈。”
陈二郎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着明明这么壮的汉子,却只能受欺负,又忍不住叹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如此偏心你大哥他们,你分个家之类的。”
她也知道,不该去管别人的家事。
可这对夫妻,明明做的最多,却被父母还有兄嫂苛刻着,都快八个月肚子了,还得为一家人做饭不说,还总是身无分文,钱被父母管着。
要全家都如此,她也不说什么。
可明显大哥家不是如此的,就这样的不公平,还任劳任怨的,那就有些傻了。
陈二郎僵了僵,舒兰只是道:“我知道你孝顺,可有时候孝顺也得有个度,父母对你好,你双倍对他们好是应该的,毕竟他们生你养你,不容易。
可你家这情况,连我这个外人都听了不少,从小只对你大哥好,不顾你的死活,就如此了,你还想苦了你自己,苦了花娘吗?
你好好想想吧,要分别辜负了花娘这么好的妻子,更何况,你们以后还有孩子,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说完,提着药箱离开了。
而陈二郎想起这一个月,花娘只能躺在床上,自己没日没夜的做事,还要被娘嫌弃,说这孩子要是有缺陷,出生就掐死之类的。
而大嫂天天说花娘好命,什么活都不干之类的。
他闭了闭眼睛的握紧拳手,像是终于下定了某些决定。
他不想让花娘与即将要出生的孩子受苦。
哪怕他们的孩子生下来有缺陷,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想要好好爱他,保护他。
那是他与花娘的骨肉,是他们的孩子。
……
……
……
第77章:所补的章节
“不开心?”
贺风眠看着从陈家出来的舒兰情绪有些低落。
舒兰道:“看着花娘,让我想到了以前遇到了一位患者。”
她看向前方,道:“那人也是怀孕了,然后因为婆家苛刻,丈夫不作为,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其实是她妈的一位患者。
那位姐姐不过二十八岁,高高兴兴的结婚,却没想到婆婆是个强势厉害的,不停的pUA着她,让她挺着个大肚子,忙完快餐店的事情以后,还得忙家里,伺候公婆与老公。
老公像个残废,天天在家玩游戏,还得让大着肚子的妻子给他做夜宵。
女子就在这种压抑的生活中,胎位不稳甚至出现产前抑郁症。
哪怕舒兰妈妈一直嘱咐,不要让她再劳累,不然胎儿很难保住。
可婆家却说她就是想偷懒,天天逼着她去做事。
每天在店里高强度的忙着,小产了。
婆家还骂她矫情,说哪个女人不是如此,怎么就她这么没用。
那女子受不了,跳了楼。
舒兰妈妈得知这个事情,又气又自责。
后来这事还上了新闻,被大家义愤填膺的指责着这个当婆婆的恶毒,当老公的不作为。
可那又如何,女子已跳楼,而那一家子还好好活着,还想为儿子再找个媳妇。
所以舒兰在看到花娘,看着那个一脸嫌弃的婆婆与嫂子时,突然就想起了这件事情。
贺风眠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别气。”
又道:“如果你想帮他们,我可以出手。”
舒兰摇头:“他们要自己立不起来,我们帮也没用,最主要的是他们自己得下定决心。”
她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以孝为重。
父母哪怕想让儿女死,也只能任由他们打死。
她无法理解,但却选择尊重。
贺风眠看着她,道:“你说的对。”
惊风在快速跑着,他选择抄近路以及有阴凉的地方,很快就到了城中。
将她送入医馆以后,道:“不要想其他,晚上我回来。”
舒兰点头:“好。”
回到医馆,之前那些愤懑的情绪也已经整理好了。
还特意将药准备好了,所以在陈二郎过来抓药时,舒兰已帮他将药准备好。
嘱咐道:“最近忌口,不要吃鱼,可以吃鸡蛋还有鸡肉,但别太营养了,不然到时候孩子太大,花娘生起来费力,对她与孩子都不好。”
她说一句,陈二郎点一下头。
等她说完,咚的一声,陈二郎又跪了下去。
他红着眼眶道:“舒大夫,谢谢您。”
舒兰去扶他:“不用,这本就是我应该的。”
陈二郎却道:“不,是谢谢您点醒我,让我有了分家的勇气。”
她问:“那你父母同意你分家?”
毕竟要是失了这么一个劳动力,他父母不见得会同意。
“我想分家。”他低着头:“我不想花娘再跟着我受苦了。”
然后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我想分家。”
让舒兰高兴:“就该如此。”
只是:“那你们分了家,花娘该怎么办?”
他父母不可能还让他住家里,更不可能会帮他照顾人。
陈二郎低着头:“我想请朱大娘帮忙照顾,就是只能暂时住在赵四哥家里的那个草棚子里面,得等我赚了银子,才能建房子。”
在舒大夫跟他说的时候,他下定决心就跟花娘说了这事。
当时又听着憋了一肚子气的陈李氏又开始阴阳怪气的说花娘好命,自己为陈家生了两个儿子,还没这待遇。
而陈母也指桑骂槐,说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保的住,这还没生,就得闲养着一张嘴巴。
陈二郎等人离开,问躺在床上的妻子:“花娘,你愿意分家吗?”
他知道父母不可能给他银子,他们也可能没地方住。
可能他们俩分家以后,连吃的都没保障,可他想要分家了。
花娘一愣,但旋即表示:“愿意。”
显然,她也受不了婆婆与嫂子每天阴阳怪气了。
夫妻俩商量好,陈二郎来的路上,也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分家好,分家以后,他要去哪里赚银子之类。
可不知为何,想起分家,他反而步伐都没那么沉重了。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
可看着花娘自从嫁到自己家,从未过一天好日子,他觉得很对不起她。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舒大夫,这药钱,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还您,但您放心,只要我身上有银子,我肯定就立马还。”
舒兰却摆手:“不急。”
然后去柜台那里,拿出十多两银子,道:“这个你先拿去盖个房子吧。”
陈二郎一见,赶紧拒绝:“不不,舒大夫您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这个银子我不能收。”
舒兰却强塞给他道:“这是借你的,等你有银子了再还我就是,现在花娘大着个肚子,总不能一直住在那个棚里,这样对孕妇与孩子都不利。”
一想到妻儿,陈二郎犹豫了。
她道:“去建房吧,离你父母远一些,等你以后有银子还我就是。”
陈二郎这才颤抖的接过这几十两银子,红了眼眶,不停的说着谢谢。
舒兰拍了拍他,道:“加油,担起丈夫与父亲的负责。”
“好。”
提着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看着妻子躺床上,嘴唇干裂,显然自己嘱咐让娘时不时给花娘喂水并没有喂。
而陈母看着那药,还在那里说乱花银子之类的。
陈二郎突然之前,有一种一刻也不想呆下去的冲动,在那里道:“娘,既然你觉得我们乱花银子了,那就分家吧。”
陈母一听,顿时气得拿扫把朝他身上招呼:“你说什么?我还没死呢!”
陈二郎任由她打着,只有一句:“既然你们觉得花娘吃闲话,白养这张嘴,那就分家,以后要是我们的孩子缺胳膊少腿,那也只是让别人指指点点我俩,跟你们没关系。”
他知道娘嫌弃的就是这事。
自己嘴笨,不如大哥会哄父母。
以前自己不管多苦多累,一个人干活也从未有怨言,可现在他累了。
而听到这话的陈母停顿了一下。
她确实不想儿媳生下这孩子,怕是个有缺陷的,让他们全家被嘲笑。
可分家?
她看向当家的。
陈父坐在那里不出声,陈李氏在那里不阴不阳道:“哟二弟,这是出息了啊,张口闭口就是分家,分家可以,但这个家,你哥付出的最多,家里的银钱可都是他赚的,可不能让你们分了去。”
陈二郎从未想过能从家里分出半个字来,他也懒得争辩这个家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
他只是道:“我不拿家里一文钱,但是父母的赡养,我也就不管了。”
这是舒大夫告诉他的。
说:“这不是心狠,你父母既然啥也不给你,那就不赡养他们,要是分你一分,那你就养父母,这是天经地义的,可不分,就不养,总不能好事都让你兄长一人得了。”
他以前觉得不忍,可现在他觉得舒大夫说的对。
陈母刚想骂他,陈父已经道:“行,你们走吧,我们陈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陈二郎一听,跪在那里,对父母磕了三个头。
然后大步来到他们的房间,除了几件衣服,真的什么都没拿,就小心的抱着妻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