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的时间,这家餐厅虽然仍然是原来的布局,却依旧有很多地方发生了变化。
比如这里原先的桌子,在陆婉凝的记忆中,并不是这样的材质。
而餐厅天花板上的吊灯和其他装饰,也显然是重新装修过的。
可是在这些变化中,却仍有不变的地方。
比如落地窗和米色的窗帘,还有白色的地砖和暗色的踢脚线。
哪怕重装过了,一些基础的东西仍与从前相似,只是看上去要更新一些。
陆婉凝并未第一时间去想自己的回忆,反而是感叹了一句:“……真得来到这里,我反而发现,模拟出来的环境或许比真实的场景要更加还原。”
“毕竟记忆是固定的,记忆中桌子摆放的位置,桌子的颜色与材质,都停留在记忆中的那一刻。”
“但是时间却并非是静止的,随着时间流逝,原本的物件可能会消失或者变得和从前不同。”
以至于,陆婉凝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那种情景再现的感觉。
但这样的话,她就又有了一个困惑:“……我这次来这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上一次,我在进来的一瞬间,就觉得很不舒服。”
陆婉凝尝试着分析自己的情况:“……或许,那次我在无意中,就已经进行了一次脱敏训练了吗?”
毕竟,当时她是很想赶紧离开的,却偏偏被陆雪薇和顾淮墨拖着,被迫周旋。
“也有可能。”洛星洲愣了下,转而轻叹,“倒是我,忽略了这件事。”
“不过也有可能,你当时是突然被触发了记忆中的一些东西,而现在则是有所准备的。”
“这就像同样是一颗子弹,你用肉体去接和你穿着防弹衣去接,感受到的当然是不一样的。”
陆婉凝随意点了点头,在发现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后,精神渐渐松懈下来。
她开始有精力去回想一些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一边给洛星洲示意一边说:“我记得,当时他把我带进来,让我在这里等着。”
“我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这个桌角。”
陆婉凝带着洛星洲来到了去往卫生间的走道。
当时,庄言就是将她引到了这边,后面庄有为卑躬屈膝时,他们也是藏在了这里。
“……但当时我年纪还小,视角应该要更低一些。”陆婉凝站到这里后,发现和记忆中不完全一样,于是下意识就身体往下蹲了一些。
视线中的场景果然与记忆中逐渐重合。
她当时就是想现在这样,和庄言贴着墙角而站,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桌子以下的部分。
而陆婉凝不见了之后,庄有为没有办法抵债,就要被弄断一根手指。
十几年前的治安并不如现在这样好,尤其是东郊并不在帝都中心,荒凉偏僻。
餐厅内的服务员并不敢管这样的事情,有些甚至吓哭了。
“……要不要报警啊。”
“嘘……你小声点儿,别被他们听到了。”
“我好害怕……”
奇怪,她之前记忆中并没有这些声音。
她的视线一直都落在庄有为的身上。
但是此刻去仔细回想,她却音乐记起了这些声音。
它们离得很远,听得并不真切,更像是呢喃。
陆婉凝恍惚间有一种,自己并不是在回忆,而是真实地身处曾经的环境一般。
眼前的餐桌逐渐变幻模样,变得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垂下的红色桌布,被庄有为攥在手心。
他吃痛嘶吼出声,几乎将桌布扯下。
而他的鲜血溅到了地板上,比桌布的颜色要浅一些。
但有些滴落到桌布上,却将桌布晕染成深红。
那红色在陆婉凝的眼前逐渐放大。
直到她似乎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血红。
“……你还好吗?”
洛星洲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下一瞬,陆婉凝猛然一个震颤,清醒过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猝不及防地陷入了回忆中。
甚至于,比她之前回忆地都要更仔细。
“……抱歉。”此刻,陆婉凝的喉咙中似乎也蔓延着血腥味。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小跑,最终进了卫生间。
洛星洲跟着她到了卫生间门口,终于只能止步。
而卫生间内,陆婉凝如同过往的脱敏治疗一样,吐了出来。
“呕……”陆婉凝难受的捂着心口,明明反胃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可她却吐不出东西。
因为她没有吃早饭。
所以此刻,能吐出来的,只有胃酸和唾液。
但这样其实并不会变得好受,她同样狼狈,只不过吐出的东西变成了酸水。
但陆婉凝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吃那个三明治。
否则现在她的呕吐物应该会更加难闻。
“……抱歉,又让你见到了我狼狈的一面。”陆婉凝洗了把脸,看到镜子中自己苍白的唇色,最后补了个唇彩。
当她走出卫生间,已经又表现如常了。
但她此刻却比刚刚显得颓废了些许:“……所以今天,我们算是失败了吗?”
“不要急着下定义,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洛星洲手中还拿着没有来得及递给陆婉凝的纸巾,现在只能默默将它放进口袋。
他看着仿佛丧失斗志了的陆婉凝,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现在可以说说自己的感受吗?还是说等之后你平复一些再告诉我。”
陆婉凝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平复。
他们又回到了原先的座位,而原本滚烫的茶水,现在已经仅仅是温茶。
即便如此,陆婉凝还是味如嚼蜡地灌了几口,全当是漱口。
“……其实我现在的感觉是,我有点饿了。”陆婉凝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已经在蠕动了。
洛星洲却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没有吃早饭吗?”
之前在伦敦的时候,她有时候脱敏治疗就会不吃早饭。
陆婉凝闻言缩了缩脑袋,明明眼前的洛星洲甚至就连此刻的责备也没有话音加重,但陆婉凝就是莫名的心虚。
“……我如果说我其实是今天睡过头了,你信吗?”陆婉凝扯了扯唇角,明明说得也算是实话,但这话她自己都不太信。
毕竟她包里还装着没有拆封的三明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