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医院内。
顾淮墨说到做到，果然带着陆婉凝来了医院。
他们二人都戴着口罩，医生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神色平淡地嘱咐着一些注意事项。
但当事人陆婉凝反而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听不进去，反而是顾淮墨在一旁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目露担忧地听着。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别的疑问吗？”医生交代完后，例行问道。
顾淮墨摇了下头，转瞬又看向陆婉凝，却发现陆婉凝还在发呆，嘴唇被她紧抿着，几乎没有血色。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他不由心中一紧，但表面却仍镇定地安抚着她。
陆婉凝这才恍然回神一般，然后看向医生问：“您刚刚问了什么？”
医生无奈再次重复。
这回她终于听清了，只是却还是又跑神了。
她的鼻息中环绕着消毒水的味道，从一进到医院，她就渐渐开始紧张，她知道自己一旦走入手术室，可能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无知无觉中失去这个一团让她困扰的细胞。
然而，然而。
“对不起……”她终究还是退缩了，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攥着顾淮墨的衣袖，深吸口气说：“我后悔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她可以说出很多狠心的话，可以说她并不期待这个孩子，可是归根结底那是因为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害怕自己没有办法对一个生命负责。
但她如果真的有那么坚决，根本不需要等顾淮墨带她来，她早就在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做出选择了。
顾淮墨也好，陆景澜也好，甚至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个孩子曾经存在过。
但现在，她只能面带愧疚地对医生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今天可能不做手术了。”
“你想好了吗？”顾淮墨揽着她的肩膀，明明是夏天，却发现她的手心格外冰凉，指缝还浸润着汗意。
而他则是渐渐发现，很多时候言语或许不足以打动陆婉凝，但肢体的安抚却对她很有用。
所以他也渐渐熟练地去跟她产生一些肢体接触，好像这样就能够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边。
而在陆婉凝点头之后，顾淮墨其实说不上轻松，她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可他知道，她选择担起责任，也注定之后会更辛苦。
而对此，他只能努力做她的后盾，如果有幸的话，也许也能成为她的避风港：“不管怎样，我都跟你一起。”
这趟医院注定是无功而返了。
而回程的时候，陆婉凝在车上靠在顾淮墨的肩膀上，明明只是在医院内走了个过场，却在心神松懈过后感到疲惫。
她闭着眼假寐，然而突然想起来一桩事：“……今天我要回陆家。”
原本她是打算今天告诉陆家的其他人，她怀孕的事情的。
谁曾想中间有了这个插曲……然而结果却并没有变，她反而借此看清了自己的心。
而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开口后，顾淮墨短暂愣神后，很快反应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陆婉凝没说话，但这本就是一种默许。
她想，她其实还是得感谢顾淮墨。
当她不得不面临选择，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内心的偏向终究显露了出来。
只是做出这个选择，对她而言依旧是痛苦的，选择留下这个孩子，但她却并没有立刻激发出母爱。
她反而仍在自我责备：“我好像很没出息，优柔寡断到最后，还是退缩了……”
明明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不必再为这件事纠结了，至于之后要如何面对其他人，事已至此，一切事没有悔改的余地的。
他们再觉得她任性，终究也只能接受。
可她却临阵退缩了，她甚至说不出原因，只是迟迟犹豫着发呆，然后再踌躇中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办法狠下心。
而顾淮墨握着她的手，将她原本冰凉的手心一点点暖热：“怎么会，你只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心软。”
这些话陆婉凝统统都不会回应的。
她很多时候只是自说自话，并不需要谁来给她回应。
但顾淮墨好像满不在乎，他仍旧听到她嘟囔什么，就会回应点什么，渐渐地，竟然也让陆婉凝感到一丝奇妙的和谐。
这种感觉很奇怪，陆婉凝一时间有一种错觉：“你……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她印象中的顾淮墨，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甚至有时候，陆婉凝觉得，这应该是她跟洛星洲相处时候的状态才对。
“大概我也有心软的时候吧。”顾淮墨淡淡说着，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可不得不说，这样的顾淮墨，让陆婉凝很受用。
至少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他难得成为了那个例外，陪在了她的身边。
这样的结果，既有顾淮墨的主动，也有陆婉凝的纵容，但归根结底源自顾淮墨的锲而不舍。
他虽然偶尔以进为退，但终究还是在不容拒绝地挤入她的生活，或许此刻他还未完全叩开她的心门，但陆婉凝终究是看到了门外的他。
……
陆家。
陆景澜向来遵守诺言，答应了陆婉凝不会告诉陆家人，就果真什么都没说。
因此这时候大家都还在欢喜陆婉凝今天回家。
“松明，你去问问凝凝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提前准备饭菜。”苏云这些年其实已经很少洗手做羹汤，但每次陆婉凝在的时候，她还是会下厨做一道菜。
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这都是我小时候亏欠凝凝的，以前你们至少都吃过我做的菜，凝凝小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现在她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我以前没来得及给她的，还是要补给她的。”
陆松明不忍看妻子劳累，但也阻止不了苏云忙前忙后，只能始终跟着苏云，随时准备着搭手。
苏云只能一边笑一边把他往外赶：“我每天什么烦心事也没有多悠闲啊，偶尔下厨也就做一个菜，哪里还能累着了？”
“那我跟你一起做，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亏欠了女儿。”陆松明年已中年，却反而跟妻子腻歪得更理直气壮了。
陆轩然每次都没眼看，暗戳戳给陆婉凝发消息。
【凝凝，听说你从海城回来，给二哥带礼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