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又回到了302,兄弟们一如既往,不同的是刘文手里多了一台翻盖手机,而学校里好多有钱人家的孩子也用上了手机,至于寝室里的座机也就是个许进不许出的摆件,除了各人的父母会打来的电话,那东西就只能在一旁吃灰,刘文每天会和他在家乡的女朋友发送几条短信,偶尔煲下电话粥,但都不会太久,毕竟当时的通讯费很贵,一条短信就得好几毛。
我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和远方的朋友联系,最右有性价比方式就只能是写信或到了周五去网吧上qq。之前在一本beyond的吉他乐谱上认识了一个南昌的女孩,我们写信也有了一段时间,这天正常去学校门卫室找信件,翻找过程中,我发现三封来自我家乡的信,一封是徐丹写的,一封落款是好兄弟,还有一封,一看笔迹就知道是叶影。
这三封信真让我心潮澎湃,写过信的人都知道,展开信后,那笔墨间的情感是会让人深深沉醉的,我并没有急着拆开信封,而是留到夜深人静时,在寝室外的走廊灯下静静的品读。
第一封,是徐丹的信,拆开来,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的,黄心蕾,李娟,陈燕,一人一页信签,她们都和我说起了我离开后各人的变化,学校最近发生的趣事,以及对我很多的思念,我在她们心中依然是那位能说知心话的好哥哥,信中还提到,我那次运动会得到的奖状,现在被贴在了班级的荣誉墙上,希望我有空能回去看看。
第二封,是好兄弟的信,这个字迹可就狂野了许多,不像女孩子那般柔美,还会用上好看的张信签纸,而他们用的,居然是他妈的作业本!每一个段落都是一个不同的笔迹,想来,男生之间确实也用不着那么多花里胡哨,信里内容大致都是等我回去,再醉三天三夜之类的,但其中有一段提到了一个人,张云勇,我突然想起来,张云勇的老家就是我上学的那个小镇,他们应该有人认识,好在他们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张云勇,这倒是个挺让人惊喜的消息,毕竟一年多了,没再有过他的音讯。
第三封,叶影的信,她说她偶然碰见王贤得知了我的现状,王贤把我学校地址告诉了她,她还质问我,为什么当初去小镇中学时会不告而别,从此也再无音讯,她本不打算给我写这封信打扰我,但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寄了过来,字里行间都是一种普通朋友的关心话语,她也说起了自己的现状,学习任务越来越重,知识盲区越来越多,她真担心自己考不上那所梦想中的大学,又提起了自己最近生活中的趣事,最后问我,能不能和她成为知己,在以后的人生中畅所欲言。
就着灯光读完了三封信,每一封都有着不同的感受,开心,惊喜,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悸动。
此后,书信来往了没多久,大家都用上了qq,那些跨越了江河湖海,群山峻岭才传递到身边的信件逐步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我和张云勇也在qq上重新取得了联系,说起很多旧事,也聊起了彼此的现状,他说他已经变了,跟着他一位亲戚混起了江湖,再也不做那个任人撒气的愣头青,虽然我极力的解释了曾经的那场误会,但就当时的情况,他一定是无法释怀,就如现在郭德纲相声说的那句话: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来学校两星期后,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接到了王贤打到寝室的电话,他说他要和聂树到上海去打工,现在已经到了火车站,想约我出来聚一下,这消息挺特别,两个家境殷实的公子哥,居然要出去打工挣钱?就他俩那副懒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打工人。我挂了电话后二话没说叫上杨园一起来到了寝室后面的墙角根,在他的帮助下,我身手矫健的翻墙而出,直奔火车站。
好不容易和他俩汇合,只见两人一人背了个长鼓鼓的旅行包,见到我的时候满嘴饼干屑, 站在人群中傻乎乎的笑着。在附近一家饭馆落座后他们讲起了始末,原来我们另一位共同认识的朋友在上海,据说发展的还不错,邀请他俩过去发财,两人早就不想读书,经过和家里人的软磨硬泡后才终于踏上了这一步,我没去过那么大那么远的地方,也没有过这种经历,虽然很羡慕,但也只能化作祝愿,要是真发了财,我也正好有个理想的组织依靠。
匆匆一聚,也不知道何日再见,年少的时候总是聚少离多,但从不觉得悲伤和遥远,毕竟那时候的我们可以了无牵挂,也可以挥霍时光。
一切如像这般平平淡淡的发展,也许我还是能坚持着走下去,顺利拿到毕业证,然后投身建筑行业去,但很多命运的走向往往不是那么尽如人意。那个令我一生难忘的电话就那么响了起来。
那是四月的一个周六,因为外面下着雨,大家在寝室打起了扑克,我不太想玩,就在床上弹着吉他创作着一首新歌,正当大家各自沉浸在快乐中的时候,那台一般月底才会响的座机突然闹腾了起来,好一会儿后,保姆不耐烦的接了起来。
“你好,302寝室为您服务。”
“啊?您找谁?没听清,麻烦再重复一遍?哦哦,阿姨好!他在,我马上让他接电话。”保姆把听筒轻轻放在壁柜台上,走到我床前拍了拍我肩膀,然后垫着脚在我耳边说道:“是你妈妈,她好像情绪不太对。”
“嗯?”我听后飞快下床穿上鞋子就冲过去拿起听筒:“妈?是我。”
“儿子……”这两字刚一出口,对面立即传来了母亲的哭泣声,听的我心里直着急。
“妈,怎么了?您先别哭呀,有什么事,你先好好说,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吗?”
良久,母亲在电话那头终于平复好了情绪,然后哽咽的说道:“儿子,你爸他……不要这个家了。”
“什么意思呀?什么叫不要这个家了?我爸到底怎么了?”
“你爸被狐狸精迷住了,他要……他要和我离婚!”
“啊?离婚?”听到这个词,我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我想过很多种未来的可能,在我对未来的认知里,会有事业和爱情,挫折与困难,成功或平庸,父母的老去和下一代的成长,但我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会脱离我们这个家庭,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家庭就算经历任何风风雨雨,就算简简单单甚至低人一等,但我们三个人都会甘之如饴的走下去,这句“离婚”,让我在最无法接受的年纪万箭穿心。其实我身边也有很多不完整的家庭,就比如我一个穿连裆裤的发小,他在几岁时父母就离异了,但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成长中早已默认了这种家庭环境,而我,如果现在父母离婚,对我就像晴天霹雳,就像热带的鱼儿突然放进北方的池塘,这让我如何适应?
我从脱壳的思维中回过神来,母亲还在喋喋不休的埋怨着,我从那些哭泣和碎语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原来那个狐狸精就是第一次我爸送我来成都时,一路同行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爸口中战友的老婆!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变心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了撒谎,什么战友的老婆,不过是在我面前遮掩丑事罢了。
在我硬撑着坚强的安慰声中,母亲终于不再哭泣,她嘱咐我好好上学,其实大人的事不应该让我知道,但她确实心态崩塌,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双方还需要冷静的思考,和理智的商量,一切还未盖棺定论,更重要的是,还需要经过我的意见。
挂断电话后,我呆呆的杵在原地,众人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扑克,没人知道怎么安慰我,也只能安静的凝视着。许久,我缓过神来,强忍着泪水开口问道:“谁还有烟?”
叶西卫赶紧跑到他床前,从枕头下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私藏,我点上了火,猛吸一口,想让心中的烦闷顺着烟雾驱离出去,我看了看众人脸上强挤出一些笑容,然后把烟递给了叶西卫:“谁掉烟灰,俯卧撑二十个。”
这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大家愣了一下,还是挨着挨着接过了那支烟,我知道,他们的心情也因为我而沉重,但我不想让大家太关注我的伤口,两圈后,大家开始放松了一些,直到杨园掉落了烟灰,寝室又响起了从前的欢笑声,但这欢笑声太短暂了,突然就停止。
“杨园,你懂,开始吧!”我还是带着笑容说道。
杨园看了看大家,立马走到他床上,正准备开始做俯卧撑,我还是绷不住那一阵阵难受:“算了算了,不做了,你帮我个忙吧!”
“好好好,你说,需要我怎样都行!”杨园起身迅速的穿好鞋。
“咱俩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就行了。”
“走吧,陪我一路就行。”
“大家继续玩,等我们回来。”我说完后,其余众人沉默的点着头,杨园也跟着我走出了寝室。
来到学校外的红旗超市,我买了几斤花生,两包红梅烟,然后拿了一瓶泸州二曲,这是我在小镇中学第一次喝的白酒牌子,我向杨园扬了扬手中的酒:“怎么样?尝下你家乡的味道。”
杨园看到后露出了笑容。为了能把酒顺利带进校园,我们还专门买了一瓶矿泉水,让杨园一口气喝掉,再把白酒倒进瓶内,这样就避开了突击检查的门卫。
回到寝室后,大家看懂了我的意图,我招呼好大家坐下,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平和的说道:“我家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如果真的会发生,我也无法阻止,但希望我的情绪不要影响到大家,你们也不用同情我,如果愿意,陪我喝上两口,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就想喝酒,容我任性一次吧,今天每个人都要喝,咱们不醉不睡!”
话刚说完,我毫不犹豫的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进去一大口,换作以前,我早就呛到喷出来了,但这次的酒似乎没那么难喝,还挺有劲,那一瞬间还挺痛快。
“好!黄牛,今天我们不醉不睡!”巴桑接过我手中的酒瓶,也同样大口喝起来,藏族人确实海量,稍不注意就已经下去了小半瓶,这让我想起有一次他和杨连在校外斗酒,两个人,一人四箱啤酒,把从花台上醉醒后的我们惊的合不拢嘴。
“黄牛,我也陪你一个。”接下来是石陆平,他酒量也没话说,能和刘常连喝两杯的人。
再下来是杨园,喝故乡的酒自然不在话下,经过我们四人的豪饮后,瓶里还剩三分之一,叶西卫还能勉强应付一小口,到了刘文和保姆,就只能抿一点点。很快一瓶酒就见了底,桌子上的花生却一颗没动,我还是没喝过瘾,还想喝,大家也没异议,保姆为了逃避喝酒,自告奋勇的提出要去买酒,我们就在寝室等他。在大家酒后的聊天中,我暂时麻木了许多,听着大家又讲起上一学期的趣事,心情也舒坦了许多。
很快保姆将酒买了回来,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找醉。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已是中午,我忘记了昨夜是怎么回到床上躺下的,裤子和衣服也还穿在身上,看了下寝室空无一人,我还在使劲的回忆着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母亲的哭泣,那一阵心痛又涌上心头。过了一会儿,大家回来了,看见我醒来,纷纷关切的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木讷的点了点头,大家让我赶紧下床吃饭,原来他们去帮我带了饭。
说真的,我很喜欢这群人,每一个都是那么可爱,他们虽然会各有各的缺点,但我们那时候在一起充满了快乐,感动,团结,友爱和不可多得的情义。302寝室是我至今也无法抹去的一段回忆。兄弟们,如果你们现在能看到这里,请播放一首老狼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好吗?让我们再怀念下那些回不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