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过年了,这段时间和王贤女朋友也慢慢熟悉了起来,大家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聚一聚,我的钱用没了,就找我爸要,以至于我爸最近听见我电话就头疼,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有一半因素是我妈唆使的,她原话这样说的:“你就该去找他要,与其拿钱养那个狐狸精,还不如给自己亲儿子用!”
除夕前一天,我妈回来了,看着屋子被我弄的乱七八糟,免不了一顿臭骂,除夕这天,我们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去外婆家吃饭。说来也怪,从外婆开始,家里的人现在都是离异女性,我外公在我们县当年也曾是传奇人物,碍于历史缘故,就不作详细的透露了,但他写的一手好文章,正所谓才子风流,所以他的风流往事也就多了去了,但他欠下的风流债,后来全落到我外婆一个人肩上,而他自知愧对家人,只能离家而去,在金沙江边谋到一个看舵船的活,一个人孤孤单单了此余生,孩童时,我妈曾悄悄带我去看过一次这位不熟悉的亲人,没过两年,他就因酗酒而逝。外婆家三个女,大女是我妈,老五是我五姨,老六是我小姨,但很不幸的是,从小姨开始,倒着来,一个接一个都离了婚,我表弟和表妹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单亲家庭。
一桌香喷喷的年夜饭呈现在大家面前,还得是我外婆,一个人就能把一桌菜做的色香味俱全,表弟和我馋的没等大人上桌就开始抢起了鸡腿所有权,其实这年过得并不热闹,就我五姨,也就是表弟的妈妈,还有我妈和我,最重要的是陪着外婆,五个人吃年夜饭。席间,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去年的年夜饭场面,我妈忍不住又满含泪水,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我对我爸的恨又增加了一分。
年夜饭草草结束,我妈和五姨留下来陪外婆聊天,表弟去找他同学,我就去找王贤和聂树。聂树最近迷上了打牌,早早的就坐在了牌桌上,王贤的女朋友也回了老家,更悲催的是今年我俩都没有拿到过年红包,因为成年了,不能再管家里人拿压岁钱,我俩就这么凄凄凉凉的在街上瞎逛,人们都在家团圆,街上也显得冷冷清清,凑了凑数,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上网,正巧,一家有pS游戏机的游戏厅今天没关门,这也是我俩目前能同时消费的起的项目。玩《铁拳》,从王贤教我开始,我就一直不是他对手,每次都是以我惨败收场,今天自我感觉良好,本想好好收拾他一顿,结果,他狗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学会了新招,毫无悬念,我又输了。走出游戏厅,王贤得意洋洋的嘲讽着我的技术,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边走边讨论着游戏招式再次回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放烟花的,放鞭炮的,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了大街上,我俩看着头顶绚烂的烟花,还得时刻提防着身边随时扔来的炮仗,在人群中突然也不觉得那么无聊,我们县城一到过年,还流行一种玩法,就是买一串鞭炮,一个人或几个人并排着点燃,然后拉着鞭炮在街上跑,既体现了男人的勇敢,又刺激了一旁观看的女孩,这种玩法,往往会引来笑声,欢呼声一片,小小的县城也显得热闹非凡。王贤和我看了半天别人放炮,摸了下口袋,还剩一块五毛钱,管他妈的,小孩儿玩的擦炮买了三盒,我俩选择了个稍微僻静的地方还是开开心心的对战了起来。
那一年除夕,还真叫一个穷开心,没乐找乐,苦中作乐,反正最后我们回家前一直保持着童心未泯,笑逐颜开。
回到家后,我又隐约听见母亲房间里传来她的哭泣声,敲开她房间门,她双眼都哭红了,我见桌上摆着一本相册,心中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无可奈何,我也只能好言好语安慰着她,见她情绪稳定后才敢回房睡觉,原来过节对她来说是如此的煎熬,以至于后来我对很多节日再也提不起兴趣。在凌晨的烟花中,我喝着酒,望着窗外,想着心事,这年过得,真不是滋味儿。
大年十五元宵节,又到了光明正大当小偷的时节。采青,本是与家人或朋友在大年十五这天,一起去到野外踏踏草,回家时顺手摘一片叶子或捡一根树枝带回家中,寓意生机盎然,财源滚滚。但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下,渐渐扭曲了,如今变成了光明正大去地里偷菜,甚至更过分的人还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后来为了掩饰自己干的缺德事儿,居然不知道是那个孙子提出“大年十五就应该挨菜农骂,骂的越狠,来年越旺!”这种王八蛋谣言还人人都信以为真,我想,可能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丑恶找一些宽慰的理由而已。
话说我们那时候并不会去深思这些道理,反正到了这天,就是玩儿。王贤和聂树集结待发,我和他们碰头的时候,一人从兜里拿出个塑料袋,看来今天是抱着满载而归的心态来的。
“走,咱们先去趟清凉寺。”王贤向我说道。
“去那边偷啊?那边路可不好走,菜都在离公路很远的地方。”
“不是偷菜,去找一个朋友,以前和我们一起在职中上学的。”
“女的?”我听是新朋友,还这么大老远去找,瞬间来了兴致。
“哈哈哈,你怕是想多了哦,就咱们几个,身上凑不出二十块的人,能有多少女的和我们玩?”聂树自嘲带群嘲的笑着说道。
我一听是男的,瞬间没了兴趣:“我操,为一个男的,咱们走那么远去找他?疯了吧?让他自己过来找我们呀!”
“这多不好,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地方。你放心吧,这小子是个耿直兄弟,我们在职中打架那会儿,别看他身上没多少肉,但次次冲在最前面。”听王贤这么一介绍,我也就不好反驳,毕竟多认识个朋友嘛。
由于当时大家经济有限,只能从城东走到城西,再坐三轮车到清凉寺,这样可以省下两块钱,因为今天约好去我家烫火锅,除了买酒买烟的钱,精打细算下来,一个子儿不剩,我和王贤是完全没过年钱花,而聂树早把钱交代在了牌桌上。轰鸣的三轮车,载着我们一路颠簸,终于来到清凉寺大桥上,一下车就看到个穿着白色牛仔外套的家伙在那儿抽着烟打望,见到王贤和聂树后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早知道我再和老表们打一圈麻将。”他边递着烟边抱怨。
“有点事耽搁了一下,哦,对了,给你介绍下,这个就是杨一漂。他叫邵小东。”王贤给我们互相介绍着。
“你好,兄弟!”我伸出一只手,他愣了下,也伸出手和我握了起来。
“哦哟,还整的这么正规呀,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礼节哦。”邵小东开起了玩笑。
我们这种小地方,除了官方人员见面会握下手以外,普通老百姓见面,要么是递烟,要么就是点点头,这套礼仪也是我在广东学的。
见邵小东这人实诚,我也没有了边界感,边走边聊,不多会儿大家就熟络了起来。从清凉寺方向到我们要偷菜的目的地还有几公里,一路上都是去采青的人,有的和我们一样,刚出发,有的已经大包小包装着往回赶,此刻我们也在担心,地里还有没有货,大家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快到地方时,我们发现左右两边菜地里已是一片狼藉,顿时心生凉意,走这么远总不能空手而回吧,大家继续往前走,不出所料,我们准备下手的地方,早被人洗劫一空,几人无奈的在地里翻找着残羹剩菜,什么老叶子白菜,什么焉了吧唧的大葱,甚至被踩进泥土里的蒜苗,反正看着能将就果腹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往口袋里捡,突然邵小东大声喊着:“快过来!这儿有好东西!”分散寻找的我们赶紧向他跑过去。
“哇!萝卜!”众人就像发现了金矿般兴奋,七手八脚的扒拉了起来。邵小东像个大功臣般边扒萝卜边炫耀:“偷菜这种技术活,还要看我们农村人的本领,哪里该种什么菜,心里得有数。”还没等他吹完牛逼,突然出现一束电筒光,并伴着一声怒斥:“哪家的贼娃子!”
我们几人一惊,吓的赶紧扔掉还没来得及拔起的萝卜迅速朝公路方向跑去,身后到处探照的灯光伴着一段狗叫声,加剧了各位的脚步,公路上四个落荒而逃的黑影直到身后那阵含妈量极高的国粹渐渐消失才肯停下来,几人气喘吁吁,额头都冒出点点细汗,八目相视后,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聂树本来还装着一些萝卜的口袋,在拼命奔跑的时候破了大洞,萝卜也滚落到了路边,我们谴责他为什么不回去捡起来,他反问道:“你们怎么不回去捡?”哦,我想起来了,那次野炊,他是唯一一个被狗咬过的人,难怪,我们跑,是因为不好意思,他跑,是因为真的害怕。
行了,好不容易找到点好东西,现在也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把剩下的残次品全装到王贤的口袋里,他拿着可比聂树靠谱很多,既然目标菜地没货了,我们就只能一路走一路瞧,看到什么偷什么,邵小东还真懂,地里种的是什么菜他样样门清,不多会儿,我的口袋里也装满了小葱,油菜,芫荽辣椒,还有一颗我最讨厌的莴笋,走着走着,邵小东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示意我们小声点,并招手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由于有了刚才的遭遇,大家现在的举动越来越像个有经验的贼,只不过我们三个看来看去也没见着什么菜地之类的,天又黑,又忘了带手电筒,实在不知道邵小东在提示我们看什么,邵小东见我们三个木头不明就里,于是小声说道:“快看那一拢一拢的地方,那是土豆!”
哦,原来是土豆啊,这可是素菜烫火锅中的极品。只不过,标点有个难处,这土豆正好种在别人家门口,虽然屋子里黑黑的,不知道有没有人,但出于对土豆的热爱,几个人还是蹑手蹑脚的走了下去。
邵小东四处打量了下,确定这家没有喂狗,赶紧带着大家刨起了土。
“哇!快看,我这儿有这么多。”王贤小声的说着,借着月光,我们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串鸽子蛋大小的土豆,不由的笑了起来,这也算吗?不过管他的,先装进口袋里再说,没一会儿,邵小东又小声的惊呼起来:“哇,这个大,这个大这个大。”我们同时看过去,确实要比王贤挖的大,有鸡蛋那么大个,一共三个,大家越挖越兴奋,没一会儿就挖了小半口袋,正沉浸在土豆个头越来越大的喜悦中时,聂树这家伙又作起了妖,他挖到个碗口大的土豆后,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快看快看!这么大!我挖的!这么大!”王贤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同手里的泥巴也顺便喂给了他,聂树挣扎了几下,挣脱掉王贤的手,使劲吐着嘴里的泥土。谁知这时候,屋里突然亮起了灯光,几个人赶紧慌慌张张的拿起口袋,拼命往大路跑去,邵小东刚想跑,但又不舍的回到了聂树刚才挖的那个坑前,接着刨了几下,然后大骂特骂的追了过来:“去你妈逼的土豆!那他妈是个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