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百姓的议论声越发嘈杂起来,围观看戏的人也逐渐增加,而权倾和苏遮依然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
易书忍不住了,他快步上前挡在俩人中间,一脸无奈,“两位,麻烦你们睁眼看看,你们造成了多大的拥堵。”
权倾,“……”这人哪边的!?
苏遮,“……”是帮谁呢!?
易书挡在权倾前面,朝苏遮点点头,微笑道,“苏公子,今日一事,在下诚心谢你礼让,但因夜市人多,不便多加叨扰,我与阿冶便先告辞了。”
“易掌教客气了,”苏遮藏起了先前的无所谓,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左右一对面具,算不上大事。”
“既如此,”易书拿起了那对鸳鸯面具,“苏公子请便。”
“好,”苏遮点点头。
易书对权倾偏偏头,示意她跟着他走,“去别处看看。”
“嗯,”权倾把手背着,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苏遮一眼,苏家公子,有点意思,这次算她栽了。
苏遮坦然的对上权倾打量的目光,他没有躲闪她的视线,而是直盯着她看。
他知道,今晚上他栽了,权倾心里对他起了疑心,果然是狐狸奸臣,名不虚传。
等易书和权倾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后,苏遮也转身离开了,周围的百姓见没戏看了,失望的叹叹气,又接着忙起自己的事。
易书和权倾漫无目的的朝前走,难得的沉默笼罩着二人。
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易书,“阿冶,方才怎么了,那不像你。”
“苏遮这人不简单,”权倾似乎头疼,她揉着额头,“他三言两语便可引起旁人对我的揣测之心。”
“你是故意的,”易书明白了,“你想探他的口。”
“嗯,但他藏的太深了,暂时没探出什么来,”权倾气笑了,“线索没找到就算了,还栽他手上,让我的名声又坏了一些。”
“阿冶,”易书忍俊不禁,“你呀你,少自搬石头自砸脚,我倒是觉得苏遮这人,与苏家不同。”
“不过是所谋不同,”权倾语气冷下去,“人这一生不就是这样吗,我们所谋为先帝,为陛下,而他们呢,所谋为利,为权?可我们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天黑了会亮,杂草丛生之地走多了会有路,但我们呢,何去何从……”
“独冶,”易书双手按住了权倾的肩膀,加重了语气,满是对她的肯定,“不要妄自菲薄,阿冶迷路了会有我寻你回家,阿冶困了会有我让你依靠,因此,阿冶有我,我有阿冶,便足矣。”
“城白,”权倾呢喃了一声,原本迷茫的双眼有了精神,她眨了眨眼,湿润的眼眶热乎乎的,熏的她眼睛疼,“是我大意了。”
“不,阿冶,”易书轻轻的抚摸权倾柔顺的青丝,“你只是倦了,没休息好。”
“城白,”权倾的话音变了,带了点哽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晚是我失态了,仅仅因为苏遮的几句话便暗自神伤。”
“阿冶只是太操劳了,”易书将银鸯面具放到了权倾手里,“我的阿冶是骄阳,生来便该傲气,难得今晚吃瘪了,又加上近来事多繁杂 一时伤感情有可原。”
权倾把玩着手里的银鸯面具,露出了浅笑,“城白惯会为我找借口。”
她又道,“方才我和苏遮争执时,便注意到人们大多朝着红柳街走。”
“是有何事吗,”易书好看的眉毛拧着,“可也没见人告诉你我。”
“这倒也是,”权倾抿抿唇,“不妨找个人问问。”
“是个好办法,”易书赞同权倾的想法。
于是权倾随意喊住了一个过路男人,那男人被叫住后,吓得直哆嗦,要不是易书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他就要跪下求饶了。
权倾不解的问,“你这是干嘛?”
男人原本以为权倾是认出了他是方才围观看她好戏的人,刚才是要叫住他,把他抓起来关着,没成想是自己想错了。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替自己擦了擦满额头的大豆汗。“小的方才没站稳,大人叫住小的可是有何吩咐?”
“前面发生了何事,都急着往那赶?”权倾问出了心中疑惑。
“原来两位大人为这事,”男人心里又无语,又无奈,“回大人,今晚是花魁娘子出楼夜,大家伙都是去一睹芳容的。”
“出楼夜,哪个楼的,”权倾疑惑更甚,紧紧的抿着唇。没听说抚梦楼今夜要出楼呀!?
“回大人,”男人道,“是望春楼的醉脂姑娘。”
京城最为有名的青楼是红柳街的望春楼和抚梦楼,这二楼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多与文人雅士,达官显贵有接触。
而望春楼的醉脂和抚梦楼的媚欢是京城齐名并称的花魁娘子,俗称—醉里寻欢。
“行,本教知道了,”权倾摆摆手,示意男人可以走了,男人得到指令,立马一溜烟跑了。
权倾冲易书挑眉,晃晃手里的银鸯面具,“走吧我的好公子,去望春楼瞧瞧醉脂姑娘的芳容。”
“阿冶,”易书摇摇头,他家阿冶,还是那么没正形。
俩人戴上了鸳鸯面具,一金一银的鸳鸯面具在人群中极为显眼,而他二人又偏生惹眼,往人群里一站,更为扎眼。
权倾和易书跟着人群来到了红柳街,望春楼和抚梦楼是挨着的,此刻楼前围满了兴高采烈的男人们,一个个兴冲冲的摇手呐喊,仿若孩童。
此时花魁醉脂还没有出来,站在楼上,靠着围栏说笑的是鸨妈,她在谈笑中无限放大男人们心里的情欲。
易书把权倾拉到挨着抚梦楼的空处站着,不同于望春楼的热闹非凡,抚梦楼要显得清净许多,偶尔有人进出。
望春楼的装饰要清雅许多,颇有几分文人气味,而抚梦楼便要富丽许多,若以女子相比,那定是明艳大气。
权倾靠在柱子上,“这一股子铜酸臭味,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谁,”易书好奇的看着权倾,见她一脸偷笑,了然,“若我猜的没错,阿冶想得是苏遮吧!”
“知我者,莫若城白也,”权倾笑容放大,“也不知这望春楼的东家是谁,抢了抚梦楼不少生意,也探得了不少消息。”
“阿冶以为呢?”易书顺着她的话道,“沈,易,苏,姜中的哪一家呢?”
“我觉得它不属于他们任何一家,”权倾歪歪头,“而是属于一个人,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
“嗬,”易书轻笑一声,“又是苏遮吗?”
“我可不说,”权倾直起身子,单手插腰,看向易书,“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小心子眼,又爱记仇。”
易书知道权倾是变相承认她对苏遮不满,看他不顺眼,“阿冶以为是谁,那便是谁。”
“助纣为虐嘛,易公子这是,”权倾没忍住,噗呲一笑。
“我这可不是助纣为虐,”易书一本正经道,“而是妇唱夫随。”
权倾笑笑没说话,可原本阴郁的心情却在逐渐因为易书的话而开朗。
这时,人声的嘈杂被推到了鼎沸,权倾和易书抬眼望去,原来是众人千呼万唤的花魁娘子醉脂出来了。
人如其名,生了张让人沉醉在她脂容里的脸蛋,红唇媚眼,翘鼻浓眉,身姿摇曳,她并不干瘦,而是丰盈。
醉脂斜靠在围栏上,她斜边坐着,轻轻一笑,连声音都是勾人的,“各位公子们久等了,醉脂别无才能,但愿今晚以一曲琵琶来感谢公子们的厚爱。”
她甩甩衣袖,仿佛诱人的女儿香都随着衣袖的甩动而飘散出来。
底下的人欢呼雀跃起来,只有每逢花魁娘子出楼夜,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才能一睹花魁娘子的芳容。
权倾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搭在了易书肩膀上,她低声道,“往日不曾细瞧醉脂,今夜一见,倒是和媚欢不相上下。”
“怎么,阿冶想包夜,”易书打趣,“只是依我看,难!”
“笑话,”权倾不屑的嗤鼻,“若是我想包夜,有媚欢足矣,何须再要醉脂。”
“是是是,你的才是最好的,”易书听出权倾的言外之意,“望春楼和抚梦楼所接之客不同,有些文人的想法也是重要的。”
“此事不慌,”权倾打手势,“有人会找上门来的。”
“比如说今晚,若是东家在,”易书接着道,“会请我们进去小坐。”
“城白果然聪慧,”权倾道,“我们就先好好欣赏醉脂姑娘的琵琶曲。”
“好,”易书道。
红菱舞动下,笙歌曼舞中,醉脂横抱琵琶,一步步走上了由望春和抚梦二楼之间横搭在空中的摇椅上。
醉脂安安稳稳的坐在摇椅上,红丝绸带飘飘而飞,娇花柔瓣翩翩而下,她素手纤纤,拨弄弦音。一曲让人如痴如醉的琵琶曲奏响。
底下的人努力瞪圆了眼睛,痴痴地看着醉脂,沉醉在动人心弦的琵琶声中,不肯轻易错过一声一弦。
权倾就安静的靠在柱子上,闭目聆听,银鸯面具遮住了她半张脸,让人看不见她面具之下流露出的想念。
琵琶美人,她曾知晓一人,这人该是当之无愧的琵琶第一人。
只可惜,如今已经是阴阳两隔,此间再无如她那般的琵琶曲声,声声入人心,深深难相忘。
权倾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岁数大了,她发现最近自己越发爱悲秋伤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