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钰控制好自己翻滚的情绪,手指把玩着拂尘,“既然来了,还是尝一尝我香酥居的招牌。”
他拍拍手,“端进来吧。”
“是。”
来人是一名女子,她将香酥鸡放在桌子上,朝权倾他们行行礼便带上门出去了。
权倾指尖敲在桌子上,“国师好胆量,如此私事,竟不怕隔墙有耳。”
“她不会的,她是我的人,”无钰只沉声回道,与方才因为前国师而暴躁不堪的人判若两人。
权倾还欲言,易书却拉住她的衣角,摇摇头,“方才她不在这里。纤生是算好了时间。”
权倾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是权倾的不对,错怪国师了。”
“权大人不必客气,”无钰道,“正好下个月陛下要到清光寺祈福,我们也好查一查当年的事。”
“嗯,”易书回,“那就有劳纤生了。”
“你与我无须客气,”无钰叹口气,“我之所求不过是师父沉冤得雪,告诉天下之人,我的师父乃占卜算卦第一人,从未有错,而你们之所求,是为陛下开疆拓土,守卫国土,我们各取所需,谈不上谁亏欠谁。”
“那好,”易书微笑着端起茶,“我敬纤生一杯,以表诚心。”
权倾也一同敬茶,“我亦敬国师一杯,既是诚心合作,也是为方才的出言不逊赔礼。”
无钰回茶,“两位客气了,与你们合作,是我的荣幸。”
三人一同仰头喝茶,将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又聊了琐事,将一碟香酥鸡吃的干干净净,权倾和易书才起身告辞。
待人走后,方才的女子又出现在房间里,她轻声唤了句,“主上。”
“嗯,”无钰应答,他揉了揉眉心,“含心,我交代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回主上,一切准备就绪,”含心道,“事情正朝着主上期待的方向发展。”
“好,”无钰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滔天恨意快要抑制不住了。
他这些年处心积虑与易书交好,为他谋事,为的就是引他注意当今尊夫人的异样,好为师父沉冤得雪。
无钰想着这些年吃的苦头,在今日终于得到了回报,不由失声一笑,他竟然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不太真实。
当年凤凰星命陨,前国师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了君朝,君朝本有疑虑,想暂缓封后大典,可奈何姜正从中作祟,陷害前国师受人贿赂,故意欺骗隐瞒君朝。
当时证据确凿,前国师百口莫辩,又本就是垂危之人,幸而君朝体恤他多年来为北国的兢兢业业,便绕了他这一次。
可此事终究成为了前国师身上的污点,虽然君朝并未责怪,还让他好生养病,可他本就是清高自傲的一个人,受不了这种冤枉,当晚便气急攻心,咳血身亡了。
众人也只当他是羞愧难当,无颜苟活一世才自行了断的,因此前国师本是如神的一生染上了最难以启齿的一个污点,人人谈之为其惋惜,似乎在记忆的终点,只有受人贿赂一事,而无往日的神明。
在这之后年仅一十有五的无钰,作为前国师亲传弟子的他继承了国师一位,成为了北国最年轻有为的国师。
无钰闭上眼睛就是那晚师父咳血的神情,殷红的血,悲戚的脸,无声的诉苦,和拉不住的手。
那是一个老人最悲哀无助的申冤,他颤抖的想拉住逝去的远方自己。可最终却是含恨而死。
摇曳的烛火,冰冷的房间,飘然的檀香,坠落的星星,是他最后的归属。
当时无钰就决定要为师父讨回公道,要查明真相,让姜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于是无钰这几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姜家,经过他的精心调查,终于发现了异样之处,那便是姜家嫡女,姜禾身边多出来的贴身侍女。
从前姜禾无论去何处,都会以面纱示人,而她身边的侍女是何时不见的呢,那便是清光寺祈福之后。
所以回来的到底是姜禾还是那个侍女。
无钰顺藤摸瓜,调查姜禾的身份,却又发现了异常,那便是她与失踪的南国祝容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当他偶然发现那群南国人的存在后,他便有意引易书去注意那群南国人。
因为他相信,以易书的聪明,会发现异样的,也会来找自己印证一些事,从而得到他想要的。
无钰瘫坐在椅子上,脑子昏沉的厉害,往事朝朝暮暮皆浮现在眼前,含心听话的为无钰按摩,缓解他的酸痛。
回去的路上,权倾很沉默,她的心情此刻很低落,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易书走着走着突然停住,权倾没发觉,继续向前走,又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阿冶……”
如同高山流水的嗓音,空灵低磁。
权倾蓦然回首,却见易书站在那,冲着她笑,荡漾的唇角,挂着最为纯真的笑。
他朝她一步步走近,手背在后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却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不停说着什么。
“阿冶,我知你从香酥居出来便心情低落,想是为了北亭的事,我不知如何安慰你,北亭是你亲近之人,我不能妄加评头论足,唯一能做的只是想方设法逗你开心。”
说话间,易书已经走到权倾面前,他的笑容真挚,满脸认真。
权倾看着眼前人,心神被一晃,抿抿唇,“怎么了?”
“阿冶要开心才好,”易书从身后拿出一朵“紫花”,递到权倾面前,浅浅淡淡的笑最是醉人,“半路上我也不能凭空变出一朵花来,只好用腰间束带,再撕点衣角来凑合了。”
权倾原本忧愁的心似久逢甘露,得到清露滋润,有了一束光照进来。
她哭笑不得,反复的用力抿唇,微微仰着头,去看那个人,把她放在心里的人。
权倾伸手接过“紫花,”放在心口那里,“城白,谢谢你。”
谢谢你接受我所有的不堪,谢谢你做我坚强的后盾,谢谢你日复一日的爱,谢谢你无处不到的关心……
原来爱一个人,表明爱意时,万物皆可用,只是看他用不用心,爱不爱你。
权倾不懂爱,是易书教会了她爱。
易书摸摸权倾的头,“我的阿冶向来顶天立地,是我钦佩之人。”
权倾哭笑着点头。
她将“紫花”别在腰间,和易书朝权府走去。
权倾道,“尊夫人的事,我会问问小随的。”
“阿冶,”易书道,“慢慢来。”
“好,我知道了,”权倾道,“你也早点回去歇息,这段时间忙坏了。”
“嗯,”易书站在权府门口,看着权倾,“你进来吧,进去了我就走。”
“好,”权倾转身进府。
易书目送她进去了之后才离开。
沈府这边,沈宏此刻正烦恼着呢,饭都未吃,只顾着唉声叹气。
沈汛听到了这个,立马赶来看他。
还没进屋,就听见沈宏的鬼哭狼嚎,沈汛又气又笑,也不让人通报,直接踢门进去。
沈宏此刻正趴在床上打滚,也不看来人,吼道,“谁让你进来了,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本少爷滚出去。”
……
鸦雀无声,没人应答,也没有推关门的声音,只有粗粗地呼吸声。
沈宏感到疑惑,才把脑袋从被子里抬起来,看看后面。
差点三魂六魄都离体了。
他颤抖着下巴,“祖,祖父……”
“嗯,”沈汛摸着胡子,故意问,“方才孙儿让谁滚出去。”
“我让我自己圆溜的从床上爬起来,”沈宏顺口接下,麻利的跑到沈汛面前,一脸憨笑。
沈汛也不戳穿沈宏,摸着他的脑袋问,“听说孙儿没吃饭,怎么回事呀,说给祖父听听,让祖父高兴高兴。”
“祖父,”沈宏不满的撅起嘴,他人生的白,又圆滚滚一个,像个福娃娃一般,又爱撒娇打泼,“您就会说孙儿,孙儿生气了,不理祖父了。”
“那祖父可要伤心了,”沈汛捂着胸口,一脸哀伤,“没了孙儿,祖父觉得人生无趣。”
“呸呸呸,”沈宏是个极其忌讳这些的人,他连忙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捂住沈汛的嘴巴,“祖父不要说这些,不吉利,孙儿最最喜欢的就是祖父了。”
“好好好,祖父的乖孙哦,”沈汛哈哈大笑,拉着沈宏坐下,“那乖孙为什么不吃饭。”
沈汛知道沈宏不吃饭是因为君朝责罚一事,此刻不过是在明知故问。
沈宏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抽抽气,“还不是因为陛下责罚孙儿了嘛。”
“那乖孙后悔吗?”沈汛摸着沈宏的头问。
“不后悔,”沈宏闻言,立马昂首挺胸,坚定道,“孙儿才不会后悔呢,为了姐姐一切都值得。”
“真是祖父的好孙儿,不枉沉烟一直疼你,”沈汛欣慰的点点头。
“那是当然了,”沈宏骄傲的扬着头。
“是是是,”沈汛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密信,“乖孙看看,这是陛下给你的。”
“真的吗,”沈宏欣喜若狂,连忙接过密信打开一看。
一看,险些亮闪了眼,只见信里是满满一页的奖赏。
沈宏呆若木鸡,指着信的手都在颤抖,“祖父,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沈汛慈祥的笑,“不过乖孙要悄悄的不能让旁人知道,不然陛下脸上挂不住。”
“好好好,”沈宏听话的捂住嘴巴,笑的眼睛都没了。
沈汛也跟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