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门关上。
门外的郑荷花眼眶湿润,几度抬起手要敲门,但最终塌了肩膀垂下手。
郑荷花的弟弟郑建设看他姐被于向东关在门外哭,气的跳脚,“早说这个于向东不是好人,你非不听爸妈的话,非嫁给他不可,你看看,考上大学就要走,他跟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郑建设拉开他姐,上前彭彭拍门说:“于向东,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任门板拍的啪啪响。
“还是不是男人?你娶了我姐,你就得对她负责,你走也得带着我姐一块走。”
郑父一向硬朗的身板佝偻着,蹲在那里直叹气。
郑母抹泪说:“孩子他爹,向东真走了可咋办?”
“铁了心要走,留不住啊。”
于向东是来他们村下乡的知青,个子高,长得好,那双手肤白指长,是握笔杆子的手。
闺女一眼瞧上,经常偷偷送吃的,于向东每次不愿接受,郑荷花要哄人好久,才说通于向东收下她的东西。
郑父郑母发现后不同意,于向东拿锄头一天,手上就起泡,别人半天能干完的活,他一天都干不完。
郑荷花反而更心疼干不了活的于向东。
最终拗不过闺女,还是答应两人成婚,成婚后不久就得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刚开始于向东说他考考试试,考不上就踏踏实实和郑荷花留在村里好好过日子,要是考上了就带着郑荷花一块回城。
通知书送到,于向东又变了口风,说先回城再来接郑荷花。
郑荷花不同意,就闹起来了。
郑建设还在拍门,门一下子拉开,于向东脸色阴沉,不耐烦说:“哭哭哭,就知道哭,不是说了等我先回去,时机合适再来接你。”
于向东不看郑建设,只对郑荷花说。
郑建设暴跳如雷,一拳砸在于向东脸上,“你对我姐放尊重点。”
于向东捂着被打的脸,转过头来说:“你就是这么对你姐夫的?”
他表情直白,就差直接骂郑建设没家教。
不仅郑建设听懂了,郑荷花也听懂了,眼眶里泪水终于承受不住落下来。
“建设!”郑建设还想再动手,被郑父叫停。
晚饭在堂屋,于向东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郑荷花敲门,“向东,先出来吃晚饭,回城的事儿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门里边于向东把通知书折好贴身放好,用手使劲儿压了压,一点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东西。
门外的敲门声夹杂着郑荷花的絮絮叨叨,于向东耐心不剩几分,走到门边,一脚踹在门上。
哐当一声。
郑荷花身子一抖,嘴唇抖动,站了半晌头重脚轻回到堂屋。
事情闹心,做饭的心不在焉,今天的菜咸的齁人。
郑建设吃完饭不停灌水,“姐,你就惯着他吧,不出来吃饭就是不饿,留什么饭?”
郑荷花抿着唇没说话,把饭菜放进碗里,放在灶房。
晚上于向东一直不开门,郑荷花只能和郑母睡一起,郑父和郑建设那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于向东背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拿着之前从郑家那里哄来的五百块钱,又检查了一遍录取通知书,悄悄开门离开。
一夜辗转反侧的郑荷花听着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满目痛苦失望,睁着通红的眼睛直到天亮。
村里消息流传的飞速,第二天中午时,整个村子都知道于知青回城了。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说郑家闺女当初不听劝,这下好了吧,于向东肯定不要郑荷花了。
……………
“婚后搬来我家住,你有意见吗?”
“啊?我妈说只有倒插门的才到女人家住。”
“那婚后你工资给媳妇儿吗?”
“还是给我妈吧,我妈说年轻人手松,花钱没数,她可以帮咱攒钱。”
身穿蓝色连衣裙的女人,慢腾腾放下手里的汽水说:“你是家里老大,婚后分不分家?”
于向东说:“我妈说刚结婚就分家,好说不好听,得晚几年分家。”
女人理了理头发说:“那我考虑考虑。”
于向东眼睛快速眨动,补充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妈也是为我好,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等女人离开,于向东大快朵颐,国营饭店的饭菜就是比他妈做的饭菜香。
吃完把剩下的打包带走,带回去给小侄子吃。
于家住筒子楼,于父于母,于向东,于二弟一家,于三弟一家,再加上于小妹,十几口人住在一个几十平的小房子。
这个点,家里除了于母在家看孩子,其他人都在上班。
看到于向东回来,于母问他:“相亲怎么样?”
于向东实话实说:“她说考虑考虑。”
“还考虑考虑?都三十几岁了,还想找啥样的?要不是看她有工作,咱家能和她相亲?”
于母使劲儿扽衣服,嘴里嘟嘟囔囔说:“她要是看不上你,今天这顿饭钱不白花了?五块钱全花了?”
于向东提了提手里拎着的打包饭菜,“不是说得表现的大方点?我把剩下的饭菜都带回来了,给侄子吃。”
过了几天,女方那边传来消息,同意了。
但提出了一个条件,结婚头两年住在女方家,等生了孩子再回男方家。
于母一听,立时就答应了,正好给家里省粮食,生孩子、伺候月子都在娘家,省钱省力。
双方都很痛快,一切从简,领证后叫上亲戚去国营饭店吃顿饭就算成了。
于向东就等日子到了去领证,他妈不会害他,女方也同意,那便没什么不好。
领证这天,他穿了一件衬衣,衬衣还是从三弟那里借来的。
女人,也就是女方程秀丽,换了件红色连衣裙,脚上一双皮鞋,头发是烫过的大波浪,唇上点了口红,红艳艳的衬的皮肤更加白皙。
于向东看到人,一怔。
这程秀丽虽然比他大几岁,都三十三岁了,但风韵犹存啊。
可比那个乡下村妇强多了。
于向东收回蠢蠢欲动的心思,说:“还骑自行车来了?正好我载你。”
程秀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于向东上前接过自行车说:“害羞了?今晚过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两口子,害羞什么?”
女士自行车前头一个车筐,没横梁,座位靠下,于向东坐上去,两条大长腿斜斜支地。
程秀丽抬头,头顶阴云一片,闷闷的,眼看就要下雨。
不想和于向东多纠结,她径直走到后座上,屁股一抬坐上去。
于向东得逞一笑,一个助力自行车向前跑起来。
民政局不远,骑了十几分钟就到了门口,门口一排排杨树,风一吹,哗啦啦作响。
此时,酝酿了一个上午的雷雨终于劈了下来。
“轰隆隆。”
“啪叽”
“啊啊啊!”
“于向东!于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