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太阳还露出一个脑瓜顶没有彻底的沉下去。
甲字队一行人踩着最后这点余光,站在了这村子的外面,影子在地上被拉出去了老长。
史大俊挠了挠头说道:
“队正,咱们该不会是又遇上什么怪事了吧?”
“……说的这是什么话!”刘一勇皱眉,“什么叫又啊?咱们这一路走来十几天,也只遇到一次怪事而已。”
史大俊:“可是队正,咱们出来也不过十几天。”
“……那我也是做了好事,帮了里八寨的百姓。”刘一勇觉得史大俊的话有些晦气,突然就有些不想进村去了。
为什么村子古怪呢?
因为这村里太安静了些。
说安静也不全是,鸟鸣虫啼之声犹在耳边,只是不闻人声。
百姓们舍不得点灯的油钱,到了晚上无事可做便会早早的睡下。
这既是为了养足精神,明日早起来干活,也是因为睡得吃了,肚子里的饭食消耗完了会饿。
到了那时节就更睡不下了。
所以只有富人多,百姓日子过的好的地方,晚上才会有些热闹的所在。
吃饱了才能熬得起夜呀,这是个奢侈的事。
可是现在天还未晚,只要能看得见,乡邻农户便会趁着还能看的清,抓紧做些活计。
或是放羊归来或是将鸡圈好,再去检查猪圈牛棚可还牢固,门关好了没有等等。
还有的人家会吆喝着孩子回家吃饭,逮着这会儿还不用点灯的时光,吃完了饭简单洗洗上床躺下。
百姓的房子一般低矮,为了保暖防风窗户也开的很小,所以虽然外面还有天光,屋里却早已暗了下来。
他们便会将饭桌摆在的院子里吃。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也好说些闲话。
所以,这天要黑没黑之前,是村子里除了早上之外最热闹的时候了。
若是百姓们早早睡了还不算奇怪的,可是眼前的这村子,百姓们明明都还睡。
陈玄帆眼神好的很,便是不用神识去查,也能看到不少百姓家里冒着炊烟,还有些人家正在吃着晚饭。
老老少少的一家人坐在桌边,全都默然不语。
他看见一户人家,夫妻二人带着个孩子。
一家之主的男人,一手里拿着饼子,一手拿着筷子,闷头吃饭。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发一语。
女人在喂孩子,那孩子不知道在为着什么事情哭闹,哭的小脸通红,手脚挥舞着不肯乖乖的吃饭。
妻子气的不行,抬手要打就像是顾忌什么,又把手放下了。刚要张口好言哄他,却被男主人瞪了一眼,“吃饭。”
这模样看着,倒像是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招祸似的。
再看其他几家,也像是在害怕说话会将什么东西引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全都靠眼神交流。
有一家最有意思,看来是兄弟互相之间有些矛盾,两人面目狰狞的怒目而视,把一对眼珠子都快看成了斗鸡眼,额头脖颈的青筋暴起,显然是火冒三丈的气急了。
但就是极为克制。
别说是动手了,连话也不说一句。
古怪,真是古怪。
“崔霁,你过去问问,此地的村正在不在,让他出来说话。”刘一勇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玄帆,刚想让他上前去,却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在他们这一群人中找出来另外一个最面善,看上去最不像匪类的名字说道。
抬手将腰间的令牌给了他。
陈玄帆看了看崔霁,又看了看史大俊等人,点了点头,明白了刘一勇挑中老崔的原因了。
这家伙别管穿着什么衣服,身上的那气质和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脸,的确是很有欺骗性。
看着就像是个好教养出来的贵公子。
贫苦的百姓被这群世家们盘剥压榨,却一厢情愿的觉得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不会看得上他们那三瓜俩枣的,不至于对他们下手。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他们的三瓜俩枣的,才养肥了那么多的世家呀。
尤其是那些不知道事情险恶的小姑娘,看到一个这样有气质长得俊的清雅郎君,就一颗芳心萌动起来。
她们哪知道这些人肚子里的男盗女娼?
哼,一个两个都是会装模作样的骗子。
陈玄帆看着崔霁拿着腰牌,上前去轻易就和村里的一个小女孩搭上了话,不由的从鼻子哼了一声出来。
转头对刘一勇道:“队正,我比老崔长的好看,你怎么让他去不让我去呀?”
“让你去?”刘一勇看了看他,“陈玄帆,你多久没照镜子了?”
“怎么了?”陈玄帆一愣,他还真就没照镜子了。
可是脸他一直保护的很好呀,应该没变丑才对。
“你现在一脸邪气。”刘一勇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虽然长相没变,却看着不像好人。”
“有吗?”陈玄帆皱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侧头看向身边的熊正正。
正正对他点了点头。
正正是甲字队里最不会说谎的兄弟。
陈玄帆不由眉头更是紧皱,都说相由心生,难道是他最近憋得太狠了,憋出了邪火?
他往后退了两步,找到金少爷,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小冬儿,镜子借我用用。别说你没有,你肯定有。”
“……给你。”金少爷从储物袋里取了一面镜子给他。
拿过镜子,陈玄帆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
“我滴乖乖。”
铜镜中的他,眉目五官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角眉心多了一些……邪气。
邪气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妖气。
妖者,异常之相。
相由心生。
人面上能生出邪气,便是有心中有妖异之思的征兆。
练气士在五品境界,便常常会因为心中所思,呈现不同的面相。
而下一境界的归元,就是将所有邪念摒弃,神念练达从而阳神归于真元。
霍山过来端详了他片刻,不由奇怪道:“玄帆,你这一天都想些什么了?”
他记得清楚,早上的时候,陈玄帆的面上并没有现在的邪气。
怎么到了晚上,却有了呢?
“我,我没想什么呀!”陈玄帆一脸不解的说道。
说完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他这一路上想的事情可太多了,谁知道是哪一样不对。
总不能把想过的事情都说一遍。
这他娘说不出口呀,也他娘不能说。
“伙长,想媳妇了?”史大俊挤眉弄眼的道。
“想媳妇能想出来一脸邪气吗?那得是想的什么妖女?不对,无论是想妖女还是想仙女,都该是满脸骚气才对,不能是邪气。”
陈玄帆手托着下巴仔细的分析道,“所以我脸上的邪气,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想个屁的媳妇,他之前整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修炼,吃,吃好的,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压制修为,吃,吃好的。
哪有额外的精力想媳妇。
“邪气而已,不用太担心了。”霍山宽慰他道,“只要不被念头扰乱心性,念头通达邪气自消。”
练气化虚境后的修士都有这一遭,虽然念头太多自扰太过,后果不是坠入摸到就是陨落泯灭,但陈玄帆如今不过是刚入境界不久,想来还没到那个地步。
些许邪气罢了,以陈玄帆的心性,吃些好吃食,怕是就散了。
“山爷,还是你了解我。”陈玄帆哈哈一笑,心道,这也对。
什么邪气不邪气的,他这一闲下来,脑子里的念头就像是笸箩里过筛的米,蹦跶个不停,自己都不记得想过些什么了。
不过正所谓一吃解千愁。
只要有好吃的,那都不是事。
可惜,这离岸边有些距离,又有些偏的小村里,估计是没有灵物可吃的。
这世间最美味的,便是灵气充足之物了。
毕竟无论是补气益血还是灵气滋养,灵物都胜过凡俗之物太多。
而灵物又都是在大城之内才能得见,小村里出现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下场。
是河南道的地界,又挨着大河这么近,就是有沧海遗珠的宝物,也早就被人搜刮走了。
想到这个,陈玄帆便有些沮丧。
“别气馁呀陈祸福,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刘一勇拍了拍陈玄帆笑道,“这地方是你挑的,兴许有惊喜也说不定。”
“队正,你是认真的吗?”陈玄帆哭笑不得。
“那当然了。”刘一勇哈哈笑道。
心里想的却是,还好他已经仔细分析过了。
之前的时候都是他们按照,已经制定好的计划和路线去行事,陈玄帆这家伙才招惹来了那些祸福难料的事情。
所以,他不由就想着,若是他们反其道而行之,不就能躲开了吗?
于是,刘一勇这次选择了主动出击。
还附加了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先决条件。
就如破除那符咒一般的,让陈玄帆这个关键人物出马,以毒攻毒。
刘一勇是不懂什么叫用魔法打败魔法,但是他想到了,用奇妙玄乎本身去对付玄乎奇妙。
既然说好了选个地方休息一天,那就得确定要住下的地方。
所以在下午要靠岸之前,他便将舆图取了出来,让陈玄帆在上面挑个地方作为驻扎之地。
不用有客栈旅店,反正他们带着帐篷。
别说是五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便是天寒地冻酷暑难耐,这些武道修为在神的兄弟们也不怕睡在荒野。
为了这个方法能奏效,他还把陈玄帆的眼睛给蒙了起来,还不准他用神识偷看,就这么在舆图上他用筷子框定出的区域内,扔骰子去选。
骰子停在哪,就定在哪。
结果显而易见,这村子就是陈玄帆那骰子停下的地方。
他们还颇为花费了一些脚程找过来。
这下就不怕……嗯?
沉默寡言的,甲字队里最实诚的,陈玄帆手下做饭大将熊正正兄弟,扯了扯他们队正的衣角,提醒道:“队正,我觉得,你还是先别笑了。”
然后在刘一勇要扭过头来看他的时候,正正兄弟又捅了捅他的腰子,粗粗的手指头指了指前面,“队正,你看,老崔回来了。”
刘一勇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老崔身边的男子看到他们,激动的浑身颤抖,紧接着两眼冒出刷刷的光出来,仿佛是看到了救苦救难的天神下凡。
甩开身边的崔霁,带着几个男子,便几步就跑了过来。
还没到近前就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军爷!救命啊军爷!我们村里有妖怪呀!”
他身后的几个男丁也跟着跪了下去,磕头哀嚎不已。
“是啊军爷!救救我们吧军爷!”
“军爷!呜呜!”
“……”刘一勇这下笑不出来了。
他娘的,还是没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