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爱闹心性活泼,再于乡野间长大,粗夫鲁莽耳濡目染有几个是不曾打过架的,若遇些小匪歹人,胆大些的,随着家中长辈拿起铁镐锄头舞斗,也是常有的。再有些练武天赋早早显露出的,长辈领着去有点手段的老武人那里,学个一招半式,也无啥稀奇,但若涉及杀人,可就不是简单儿戏了,杀伐果断、暴戾凶狠不外乎这两类性格。米琮这一层层筛分下来,实则已将四十五众理了个大概——剑宗到底是武行需行武事,交手殴斗乃是常事,总是要领着弟子各处讨教的,既是都有过厮斗经验,便毋需担心能否行武,现下都入我宗,那么练剑也就提上日程,早晚能行械斗之事,七位堂主七起路数,还教不出好徒儿?其中十一众早有另人指点,便是说天资且有过人之处,那便可着重心培养,手沾鲜血者三位,汪毓不提早晚是宗主亲传,余下两位何些心性还需慢慢观察,不过心智胆量总是胜过其他人的。三位一经选出,无疑也是于四十五众中挑出主心骨,若不出意外此届新徒当会以此三人为首,那么米琮觉得,约束好这三人,余下四十二人也就不难带了。
“请!”汪毓枪杆替剑,挺直便刺。
好快!田流暗自吃惊,连退数步躲开攻势,汪毓此剑为探虚实并未如何着力,见对方已是有些招架不住心中有了计较:当是庸手,我可要留些力莫要伤了他,挺杆再刺。
“且慢!”田流摆手叫停,“汪兄弟等会再攻,这下我倒是轻敌了,容我再擎一杆。”说着面向台下黢黑男子:“劳驾老兄,再丢一枪杆于我。”台下男子踩住枪托滑向脚尖,掂起棍身直接踢向台上,田流接住双杆架错于前启朝天势:“再来打过。”
哦!米琮打量着田流:他便是双鞭田杏坊的独子么。田兄来信说独子贪玩不习鞭法,特地送来万剑宗习艺,叫我待之严厉些,信中也未提及何些样貌,想来便是他了。这娃娃,长得可真是与小时不同。
“双杆在手,汪兄弟,这回要小心了。”
“好!田兄赐教。”汪毓只道田流虚张声势,先前一刺你且脚步涣散差便躲不得,我倒不信多举了一杆又能如何,不使剑招,平白一剑刺向田流心窝。
“哈哈哈,我倒也被小觑了。”右杆压去格开枪杆,进左上右,复勾一杆,锁住汪毓单杆剪步拐入汪毓中门,欲撞向怀中直将汪毓撞出。
“田兄好算计。”汪毓心中暗奇:此番连环杆,可不似寻常庸手能使出的,看来我也不能轻敌。单杆被锁抽刺不得,田流已是侧身撞来,汪毓右脚蹬出踩向田流腿肚,田流眼疾手快左杆划出径直砸向飞来之右脚,汪毓忙是将脚收回,趁机抽出单杆架抵于肩
“搬天!”俯身提肩撞向田流单膀,“噗——”沉闷一声,田流跌出,双杆撑地稳住身形,望向汪毓满脸不可置信:好快的化招,好重的肩膀。一番交手,激出田流血性,不及起身抡鞭再来,弓步探身,双杆横于膝盖前呈从鞭势,左杆斜上搅去,汪毓单杆推开,于此瞬间田流进步转身横抡右杆砸向汪毓左腰,汪毓绕臂过颈将单杆立于石砖地,手于杆首发力固了杆身,直在右杆迅势途中将其挡住了。“哼!”田流冷笑一声,步做前突再是剪步扑入,双膝发力抵向汪毓下盘,且左杆探出直点汪毓咽喉处。
“田兄下手不留情么,处处点我要害,那汪毓也不顾忌了,捞月!”脚踩砖地借力腾起,复踩上田流运劲双膝又是高了数尺,自上打下,撩拨铲突杆生残影立发无穷,破开田流左杆顺势直捣胸膛,硬挺挨了数下,田流只感力蛮霸道似是被老爹铁鞭点上,再是不敢强熬,翻身滚出躲了去。“逃往何处,绣锦!”踏落砖地,汪毓也不停歇,右手攥住杆尾便追着田流刺去,被田流一激此时汪毓也是上了头不曾留力,当下这一杆要是就这么挨了,田流不说身上多几个窟窿也至少要碎上几根骨头。
“点到为止!”米琮及时闪出,左手抱住田流护于腰间,右手横掌一掌劈向刺来单杆,杆尾握于汪毓手中来势甚急,米琮掌刀又裹上了内力,双力错抵之下,单杆竟就断成数截。
田流面如死灰。
虽说素日练鞭不甚上心,可自己天赋确是不俗,自小耳濡目染且有老爹总在背后督促,所然同龄者中难逢对手,便是能过上几招的都是难寻,既无敌手练鞭为何?练武实苦,还不如掏蛋摸鱼来得有趣些。无奈老爹硬送我到这万剑宗,说学点本事日后还能帮衬着他,可到这一看,与己同届的还是那些个呆头呆脑见风使舵之流,诈唬几句便忙不迭与我称兄道弟,市井之气暴露无遗,这便是此宗择徒眼光?老爹啊,你怕是错付了,我看这万剑宗,也不怎样,你且看我如何一骑绝尘。
这般想法田流再是不敢有了,满面愧色从米琮臂下钻出:“多谢米堂主相护。”对着汪毓拱了个手,也就下台了。
汪毓也欲下台,却被米琮叫住:“不急忙走。”汪毓停住,米琮对着台下黝黑男童道:“这位门生,到你了。”那人拾起枪杆,便欲上台。
“莫。”米琮阻止:“换枪头。”
那人也不说话,摔掉枪杆拔起一杆枪头,对着汪毓:“你要几杆?”
“一杆便够,多谢。”
举着两杆枪头走到台上,递过一杆:“钱炜,铁匠营生,有幸入得万剑宗能与兄台相识,我空有膀子力气,待会交手若是抵不住了,还望留手。”
“那是自然,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再说我也未必就是钱兄对手。”汪毓接过枪头,见对方憨直老实又且谦虚懂礼,心生好感,“在下汪毓,不好与人争,唯剑道不愿居他人之下,这便请教了。”挺枪便刺。
枪头点出先探虚实,此前所经皆为死斗,出剑难免煞气外露,当下同门切磋不可较真,汪毓一再留力只怕伤了钱炜,杂家七合也是未敢亮出。钱炜不退反进,见汪毓枪速不快,道他留力了,直是左手握住枪杆,右手调转枪头,枪柱朝汪毓砸下。
“痛快!”
“莫改枪托,枪头厮杀,这场是为死斗!”
陈谭素爱以命搏命,当下钱炜这一握招出险着也是握到他心坎里去了,忍不住赞出声。米琮却是阻了钱炜攻势,要其换转枪头。
持枪之手停于空中,当是不敢刺下,扭头望向米琮,一脸疑惑。
“钱炜、汪毓。此届新徒你二人最是引目,前者杀过地痞入过帮会后者缴过匪帮斗过鬼手门,身上所沾鲜血着实不少,要你二人持枪尖斗,便是要看你类凶性激发于前潜能可被牵至何处,性命无需担心,七位堂主于旁盯着自会保你们无恙。”
钱炜仍是不转枪头,憨厚脸庞布满刚毅,于他心中,既入同宗便是手足兄弟,大丈夫行于世,豪气铸身义须当头,利刃对着兄弟之事,他钱炜干不出。
“钱兄,莫非瞧不起我汪毓?”见枪头久是未落,汪毓故意出言相讥,“汪毓练剑五年有余,行走江湖一载也多,所背人命不说上百,几十足有,一路也是剑锋舔血走来的,既当下让我俩出锋交抵,你又何须顾我,把我当作温室雏鸟不成?觉得我汪毓不配你出枪头?如此轻视我,可真当受辱,我可要刺你了。”
此话一听,钱炜有些不快:“怎如此想了,那我出力了,汪兄当心。”松了汪毓枪尖,后退数步调了枪头。
“无妨,钱兄只管出力,我也好久没有痛痛快快斗一场了。”架枪扎去,枪去甚急,形势至此汪毓也不便留手,先前钱炜一握之力实非等闲之辈,一味藏拙于己不利。
这下钱炜不敢冒险握枪,架枪格开枪头后,趁势便刺向汪毓膛口,汪毓收枪拨开枪尖连点数枪,钱炜也回敬数下,枪尖抡舞一时间漆木枪杆如腾势乌龙、银芒枪尖若璀璨星辰,二人你来我往斗得有来有回,直叫台下余位弟子都看痴了,饶是列位堂主,也是观摩得津津有味。钱炜战意愈浓出枪也是愈来愈重,打铁练就之壮实身板此时便就发力,一击复一击,衔力甚密不见枯竭。“喝!”大吼一声,双手攥住杆尾,扭腰甩臂由下自上划个大圈,直砸向汪毓,劲风裹来刮得汪毓面颊生疼,不敢硬接,踏左进右弓身剪步钻入钱炜怀内,双肩上抵一招“搬天”撞向钱炜臂根,卸掉劲力同时还下了钱炜手中枪头,右足蹬向钱炜脚腕,双臂锁上脖颈,闷哼一声直将钱炜抱起,抡个大弧摔向地面。
这套步法当是田流先前所踏,此时形势危机汪毓便试着了出来,不曾想效果不错且就能一转攻势。田流于台下,脸色自是不太好看。
钱炜不及摔落,双足屈出抵住地面,双掌拍向汪毓胸口,汪毓锁脖环臂不动,抬起右膝顶向钱炜双掌,膝掌相碰两人同时飞出。
翻身拾起枪头,钱炜足下发力汹势奔来,枪尖亮若银锭——竟是内力外化裹了器芒。器芒闪出蔡萼正欲出手,曹竟拦住了她,米琮也摇了摇头,叫她莫管。此时汪毓当使不出内力,堂主都想看看汪毓如何化解,他汪毓,是凭何能与卫都叫板。
“哈哈,钱兄好本领!”脚尖掂起上场比试所用的枪杆,左杆右尖错抵于前,架向钱炜,枪尖劈来,器芒附着当是锐利,一下便劈进杆身,汪毓丝毫不惧:“钱兄当心!”腕抖发力崩开杆身,杆首直是裂做木碎,擎着杆尾一个转身抽向钱炜,钱炜小楞一下后退数步,“还有后着,拐手飞剑,惊鸿一掷!”杆尾激射而出,不及钱炜反应,又是一个转身攥住空中落下的木碎:“拐手飞剑!射日连环!”十余股劲风刺来,汪毓又挺了右手枪尖正欲飞出,顿思片刻还是收了。
钱炜将带芒枪尖丢出与杆尾破开,立时杆尾碎做齑粉枪头崩成铁碎,随后又是数股劲风扑身刮来,如何躲得!
“啪!”一掌拍来,掌风打散木碎,米琮出手护住钱炜。
“汪兄弟,是我输了。”摧使内力极为耗神,钱炜粗气连喘汗雨淋漓,贴附地面已是连抬首的力气都不剩。
汪毓左手负后右指转拨着枪尖,神色如常无甚疲态,大气也未曾喘上一声
“钱兄好武艺,只是我运气实好,略胜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