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便柳如是恸叫那时,叫林外柳莲幕听得,满心牵挂魂不守舍,分神时被栾臧一刀劈去脚踝撕开条触目血口,拖一条伤腿吃力招架,却又心中记挂系于旁处,出剑不及先前那般犀利实则慢也,眼见着钢刀几下差便剪去脑袋,柳莲幕面也吓做惨白忙不迭就退:
“承惠师兄,可速去林中看顾得师父,我听那声叫来心中拧绞得紧,只怕得事,须不是斗时。”
柳承惠分身乏术应当得急,匆忙说过:“师父若患你有何能?且说林中那位可是我派尊首翘者,我且尚不及其万分之一,即便我与你生事,师父生不得事。”
只便一句叫柳莲幕闻得却似服下一粒定心丸,也把脑袋一拍:“真杞人忧天青籽忧木耳!”胡乱扯下衣带尽把脚踝包住,牵一条长藤也把柳剑剑柄扎紧裹在了手中——唯此前心忧师父过甚,乱了心气只是哆嗦剑也握不紧实,不得如此握不得柳剑。
栾臧看在眼中把声来笑:“后生,不去寻师父了?且要再寻师娘,抱着你啜奶也是?剑都将不紧,可要褪下裆兜看看黄物也无。”
“老爷是早不曾食得何些,腹中干净排不出尔等之物。”柳莲幕钢牙咬碎怒睁怪眼,只把柳剑戳去栾臧,栾臧也怒:
“黄口小儿奶腥未退,也敢同我大放厥词,须叫你知得厉害!”双刀剪来夹住柳剑正往柳莲幕颊前带去,柳莲幕饶是力大苦于当下一足有损撑不得力,径被此剪逼退去了,正要剪时,柳莲幕扳腰让过头颅避过此下,顺着势就将足也踢去了栾臧,却忘得踝处有伤踢的却是破足,一下抵在了栾臧甲上直疼得冷汗淋漓禁不住叫出声来,伏身躬也似虾般正顾按住伤口,只见淌血端的是牡丹簇簇绛花朵朵。栾臧欺他负伤不叫他歇,也一足踢去只便将柳莲幕踢也躺了下去,又是双足争先个踩直踩十五六下,只管泄愤。
“须叫你省得老爷不是好惹的,日后遇得老爷掂量个劲,别不知个好歹高下。”心头气也消去,一足踏在柳莲幕胸膛,将把钢刀就要往胸口搠:“也莫待日后,今儿个便就结果了你。后生,你求饶是不求?哈哈哈!”颠晃个脑袋,栾臧阴森狞笑也似个太岁。
“你且伸过头来,小爷同你好般讨饶。”柳莲幕目睁似金刚怒汉,却不是服软。
“便就说些,老爷听得,若再叫几声孙儿辈的言语,老爷给个痛快。”栾臧已将刀剑戳去柳莲幕肉中,也不伸头只同他耍,正掂钢刀缓缓压去。
柳莲幕只觉胸口刺痛且是蜂蚁叮咬,却也半分惧意不露,啐一把血唾去了栾臧面门:“爷爷同乖孙讨饶哪有这般道理,晓知你脸皮实厚可御飞剑,竟也要亲爷爷同你话苦,早知是得你这个不孝逆孙,当初何不掐死你在褓中,徒叫我儿我媳吃你的苦。”
栾臧侧头避过血唾,笑却隐了只见阴戾怒气,“找死!”满运了气力正把钢刀搠去柳莲幕心内,柳莲幕不是讨饶,骂声更烈且是污言秽语伦德脏字尽将搬出。
“师父伴众师兄弟姐妹,莲幕无能杀不得敌,养育投技之恩来世再报,先行一步!鬼手门!是便做鬼我也放不得你,一位位一门门一堂堂把你们都拖下地府!永世难轮!”咆哮也至声嘶,也不知身上是何处先破俱是疼痛,只一股鲜血涌出喷得一如血泉,热流洗涤处处殷红,血花也烈腥臭更浓,不多时,却遍身轻快先去了仙界正被花女仙官迎接,依稀觑得了鹤翁南山金穹碧霄,闭目安息时,却似闻得了柳如是声色
“还要躺到几时?”
柳莲幕蒙蒙睁开眼来,正看得遍身淌血的师父,也不急忙起身,只慵散说道:“师父,原人死后也知疼痛,目下孩儿胸口受苦得紧,莫不是生前创痛死后也要伴了我?早知若此,不若不死,权且误当了解脱。你目下也狼狈是极,且不如往常那番顾得形象了,若叫师娘目得,怕是嫌弃。”又见他探手挡去目前:“红轮怎如此刺眼,生前不知,原天上也是这般人间景象,倒也多余憧憬,还道天上是如何稀罕仙处。师父,我倒不忿,你刻薄顽固若此,也能来了天上,怎却判官不判你去了地府,不叫牛头马面牵勾你去奈何桥走一遭。”
只见柳如是自林中踏出,来到柳莲幕身旁,将插进栾臧颈内之霜柳拔出,便拔出之时又一股赤流泼去,再伸指弹飞方只扎入刀尖正伏于柳莲幕身上之钢刀后,蹙眉盯觑着柳莲幕。
柳莲幕先前倒也平和,物我两忘心静不惊,自便只在天上闲适惬意莫管旁处,却待渐渐嗅得腥臭闻得击鸣,又真切觑得柳如是慈祥和蔼面容,目瞳扩倍神转惊恐,一下跃起只欲去逃,时下遍体鳞伤不得一步又是瘫倒,随匐着抱去柳如是股根只是痛哭,泪帘披面涕虬错横,
“万里黄泉觅不得旅店歇靠,三魂七魄寻不得安家能落,徒儿只道再见不得师父。”
柳如是揪着柳莲幕耳朵便起:“若真叫你寻得旅店能歇,养好了心神,岂不是终日只将为师谩骂,为师便背后风起又如何晓得是你怪得?六剑中,属你最孝,却也时时念着师父。”指上正用蛮力,将柳莲幕拎得单耳也似脱下一般。
“疼……师父,万般不该,且念徒儿重伤在身,也拼死斗了一片刻时,虽无功劳苦劳也硕,这番……”
柳如是松开手去,驮柳莲幕去了远处:“平日里说与你听好好练功专心练剑,偏心生浮躁嗔相显露,如今可知当时为师苦心?”
柳莲幕头也垂下:“徒儿知错,日后定刻苦练剑。”
柳如是扶其躺下,眼中蕴遍柔意,也看觑亲子骨肉一般,把手放去柳莲幕发上轻抚数下:“莲幕,叫你受苦了。”
“徒儿不过因技微浅受些皮肉之苦,如何能比师父劳心费神之心力交瘁之苦。”柳莲幕昂头看去林中,问道:“师父,姓白的同与三位堂主?”
“一人一剑,不曾遭苦。”
理所应当且该如此,于他心目中,师父总是临危不惧泰然自若,区区护法堂主些个,凭了什么能与师父较量,早晚便都是死相。柳莲幕笑也睡去:“定局之事,多余操劳。”
柳如是回身轻抖柳剑,霜柳彻寒剑身不见半丝血迹,许是久不曾茹血当下畅饮得痛快且是欢吟。但见柳承惠正领众徒拼杀,剑也卷刃人人疲相。端正了发髻脱去浸血长衫,露出一身精肉架一身好胆:
“徒儿们,为师来也!”
见得师父且是门主杀来,柳剑派还余莫不士气大振,纷掣柳剑逮住鬼手门黑袍便杀,鬼手门作鸟兽散。四位堂主皆陨唯一能与柳如是掰得手腕之白护法也去,大势不往己倾,竟无一人存有抵挡之心,哪里还敢应对?一时溃不成军,便是饶剩千百余,哪里够杀。青衫儒袍咸惊去,又降天将混杀来,战意随伴士气起,杀意楞从胆边生,卷将杀去不留残,伏地乞命尽该杀,毫两柳叶千斤力,天生一片惩恶心。柳承惠柳剑霍霍如战神亲临,柳如是寒芒霜剑似修罗索命,每式使将来莫不是拎刀切瓜菜烫石滚冰河,实也流血成河尸堆成山。
日升打至日落复又打至日起,眼见着红霞衔山冥帘裹幕,萤煌流河晓星残月,又是宿露尽收旭日初起,金光探浮凉风也尽,攮搠多番终是制得鬼手门众人,偃旗息鼓刀戈也歇。柳如是点起门下众徒,虽各有伤创幸不曾缺位,是便各将互搀驮负去了坦阔处坐地,待得金日晓出略现暖意,人尽尽瘫躺于地且顾贪婪喘气,皆是劫后余生喜不自禁——能随掌门下山出剑,又得善果,且生死之际灵犀再开领悟剑上多处,却多番好处如何不尽欢喜。
柳如是抚须而笑,目下剑徒虽非派中翘首实也佼佼之徒,未失一人不说纷是扛将到了最后不曾脱逃,一则气概担当可见,二来剑心可塑,心气可成,如此大难临了,日后途中之于剑心,如何不稳?练剑也可事半功倍。
“可于此小憩一番,鬼手门短期不见得有人过此,待缓过气来,早早回门归了你且师兄承恩处庇护,免生枝节。承惠你伤非重,师弟们且都交付与你看护。”纳剑入鞘欲去,柳承惠却是站起,不答此话,径往了一处要去,柳莲幕已醒,目着柳承惠却不知何意,只把手去掣柳承惠。
“莲幕师弟,六剑中唯你我二人于此,若师父有险不得不赴,我们两位该如何应对,随也不随?”
“如何说得,端的去随,六剑无有独活者。”
“若珋师弟静芝师妹于此,你身为师兄长兄,可会护他们一程?可会以性命相护?”
“便又怎说,实莲幕能活,不叫他们犯险,若共同遇难无有独善,莲幕必先身死。师兄何意?”柳莲幕经这一问不知所云且是没寻道理处。
“无他。”柳承惠于柳如是身前长揖不起,“承惠身为六剑又且兄长,这便替师父去往,师弟一行,自当柳莲幕师弟与师父看护。柳剑派可无柳承惠,却不可无柳如是。”
“惠儿如何知得?”
“如此气势如何不知,饶是花伯伯那年鼎盛也莫不过如此,眼下除了出关之鬼手门门主能摄如此气象,哪有旁人。是便功法大成未有可说,承惠可先去一试,看能捱得几时再殁!若幸能拖得花伯伯至时,再做计较,也当谋福,日后我派同旁人谈起,也是耀资。”
“必死之局,你也敢去,要叫师父白发却送黑发?”
“师父也如强弩之末去也不得改势,承惠却留六七分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且说大丈夫死则死耳,如何犹豫难定,承惠向来轻看生死,却烦师父回派与承恩长兄歉说则个,愚弟未能尽孝,若有来生定当报还。”悱恻说尽大步将迈。
“承惠我徒!”柳如是高声喝住。
柳承惠神目决绝:“定下之事,无有更改之说,必当往之百口难驳。”
“不驳,可否再拜为师一拜,一诉十载情长。”
柳承惠转身便拜,躬下时,柳如是疾风之势点晕柳承惠,抱去柳莲幕那处扶下躺卧,“何苦诳骗为师,哪得六七分力,二分多矣。”却见柳莲幕不知明细且自茫然,问道:“师父,何为?”
“不为若何,只便归气封穴,惠儿与你同便将息,有徒若此,夫复何求。”俯身拥住众徒,心口也滴热泪:哪有父长至亲却送骨肉送死之理。
抬步搬出,霜柳入鞘,身也泰山,决绝往矣:
“卫都,我柳如是且来会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