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伐者七百人众,尽随于糜竹石问筠,见得剑宗不得能出征之人,赫连济决计要跟,是便挑拣堂下二十余亲信肱骨一同去往,当下身在队首。一行迤逦曲行只择坦道,捏鞘提剑素衣布甲,征征气势浩浩汤汤,首攒首肩衔肩是踢踏匆匆疾步噔噔,诚如百兽列行,真是龙虎天兵。于途饥食渴饮、疲坐困歇自不必说,不消一日已可远远望得鬼手门木榭飞檐,糜竹当即唤众人水足饭饱,早便摸清得地形,且分作六队,赫连济领二十亲信自去正北方位,糜竹复拨八十岛徒与他,正南则叫范衍领众两百去扑,择正西攻讨人选时,石问筠自告奋勇却是要去,说辄西侧坦途大道当有设防,若得伏兵厮杀尽在此处,非旁人不得去也。糜竹思索也是,却又不得交心,是便也叫姜晟领了两百人手同石问筠麾下一同跟去。西北方位命房韵林同袁筱领众一百去扑,西南万仙姝庄珘也率一百,东却临山且是陡崖,无他平地可去,搜索多次只得山脚一幽僻小径,若得他处杀散鬼手门时,只方此径可退,那时若然守株待兔候此截杀,必手到擒来尘埃得定。糜竹亲领余下帮众几十去守正东,于径旁多处伏了,不细辨时,端得看不得人。分赴既定,驱兵散往四方八面,众人一鼓作气正围聚杀去鬼手门址。
新仇旧仇隔夜仇,仇仇堪天,又逢马犇遭杀,赫连济心口始终憋着一团火,占住正北方位严阵以待,却得五发钻天炮响起,赫连济也自怀中掏出火炮发去,奋勇当先端持簸箩抢杀,早有守门的闻得端倪布阵于此,门内也涌出黑袍不计其数,手搦钢刀叫嚣也来,赫连济重剑扫去一下拍飞数人,又重足踏出一下踩断前人椎梁,踢飞时顺势卷倒黑袍五六,一时神勇如入无人之境。是便这时身后喧闹杀声炸起,又来三路黑袍合将一处阻断后路,冥色一片不下五六百余。赫连济如是不曾闻得身后气焰,左扫右合只顾开路,二十亲信围贴着他也各举柄阔剑,叫鬼手门钢刀难近。却正杀得性发,见带来的绿卿岛援护终究抵挡不住如潮一般攻势,胶着难近。待清去身前拦路短命鬼直去阶罢廊现,赫连济当即搦簸箩回身再杀去接应,且叫二十亲信分出一半把住侧门,不叫门失。
几进几出多番拼杀终是带得人尽,叫手下们先过自却断后,挡得黑袍退去石阶即罢,流目转觑左右,目得足下石阶虽阔,左右却是山壁石体,当下一声喝出,簸箩抡砸莫不去了石壁,且闻雷轰巨鸣,却似石流泥洪,打得山体也裂巨石正滚,自处高阶巨石顺着石台却往下滚去,鬼手门人避开不及被巨石砸死者繁多,一时仓惶踩踏又生事故,但颓倾倒又是巨石临至,瞬间死伤过半。
目得阶下俱去无人敢来,赫连济又出剑数搬得石堆,堆砌也成石门只把阶道堵死:
“路堵即堵,待几家合于一处,关门捉狗,杀将得尽了只管从正门出去,不怕他鬼手门人多。”
北处得破,赫连济当先入门。
是便北处汹涌正当斗时,偏南侧门也遭范衍围攻,此处却是云梯栈道,盘旋曲上直有百丈,范衍同二百部下使绿卿岛独门爬坡攀援秘法,各将绿卿竹杖掣出,将杖首穿去韧藤翠蔓却是于途收来编得,范衍将杖插入石道路径,石道坡陡真似险山,单臂拽拉青杖弯成满月却是不断,当得佩服绿卿岛炼竹秘法,炼得翠竹韧坚异常。
但见插杖彀得弧满聚得力盛,只借直回这一下,范衍却似离弦之箭一般射出,激飞跃过数丈却待力颓身顿,范衍再使一竹复插石道,插罢双足立于其上使力弯去又是满月后直回飞去,一时反复如此,无外乎二三十根青杖插罢,范衍已然登上,立足站定却将手中的藤曼系于稳处,长呼一气:“老也,这等身法竟叫我气喘。”只见百丈悠悠苍道迤逦拖盘一径青龙,点点白衣跃将正攀,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紧赶疾行不出多时二百名各个杀至。
上坡立罢,范衍双手攥紧藤蔓使力一掣,且似地里收花生番薯一般将石道上的竹杖拔尽收来,却闻有人小声正怨:“以后排第列杖莫要让范长老再打头了,杖杖之间隔得恁远,又不是人人得他那般身法,一根攀不上时,只怕跌下去人也没了。”正要去领杖,目得范衍正拿目瞪他,当即瘪嘴不敢多言,讪讪接去竹杖。范衍屈指于他颊上轻敲了一下:“属你埋怨最多,怎旁人却能跟上,平日里不用心练功,挟人却不束己,可耻。”却又给去竹杖后再说道:“待深入敌后,权且各处陷阱算计,万般小心,在我身后行事。”
言及于此,却说鬼手门南侧只设偏门,又邻陡坡林径不是坦道,不得重兵把守,不过五七个黑袍于此站定,正见坡下浩浩汤汤碾来洪流,如何敢拦只把门也阖紧,又于门后堆起石桌石凳盖个通实,差了两人径去通报。
范衍目得大门紧阖,走上前去重重拍了两下木门:“开门开门,你范衍爷爷来门上做客,焉有拒客之道。”
门内几位黑袍闻得门动惊梁却是“轰轰”巨声,动静恁大早吓得魂不守舍不知如何是好,只闻胆稍大的瓮瓮说道:
“门主护法堂主俱不在此,不便迎客,烦请原路归去。”
“嘿!啥世道!”
范衍一怒之下正欲抬竹杖去打碎木门,怎知此门也得秘物所淬硬度韧性实不在绿卿碧杖之下,几番不见得碎裂却也剐痕不见一丝,当即舍了此处:“贼心既死,南门已破。”大臂一挥领着一众踅再去了西南方位,欲去看觑虚实,且助万仙姝同庄珘。
蛮荒既罢,自古也是,且随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灵生仙长莫不究契得天独厚地势相承,开宗立派搬门迁址尽不外乎于此,鬼手门当也如是。脉内奇花异草珍稀不尽华宝难计,寿鹿仙狐灵禽玄鹤,瑶草奇花青松翠柏,仙桃结果修竹留云,实实却乃不输百花谷之风水宝地。经得如此仙株所培,山泉堪奇却胜琼露甘霖,泉中所蕴乃是极为旺盛之命力活息,百兽飞禽饮得此泉,复衔草采果佐食,长此以往生得神体,肤伤可自愈,断臂可复生,身死而不僵,魂去形不散,人虽研讨却不得其法,只当唯禽兽可得。鬼手门承得此贵喂得上万狼虎凶兽,本待征讨做兽军也去,怎知凶兽但出门址俱去凶性,温顺如羊羔一番哪里能斗——兽虽甚奇,惜却领地禁锢,不得山水林息相拂,不是活兽。是便只当守门圣兽,乃唤门兽。
西南方位,万庄之处,正遇千余凶兽撕咬,知那来厮杀的狼虎鹿豹如是不死之身,去臂转眼生割头身不死,角断风吹长剥鳞再厚生,蹄踏角撞、牙撕爪刻一下便去生生真人性命,一时无二般计较,且是胶着。眼见一百徒众伤亡惨重,万仙姝蝴蝶刀开合掩映,庄珘睡去请来梦中剑仙,如此二人奋力杀兽才叫一时能捱不成败势,却难回天。
正当颓时,闻得身前兽群后喧嚣也起,却是汩汩人流只将着翠竹正来,为首正是范衍。遇得豹子扑来,范衍举起手中斑竹疾是点出一下戳烂豹首,怎知此豹落地身却不倒,仍顶着烂颅以雷霆之势划出利爪,范衍不避杖格于前,肉身硬爪哪里能是范衍青杖敌手,当即臂折爪断,却眼见着断处再生黑爪,折臂也直。
“早闻门兽有异,今日见得果真不凡,恁怪来哉。”
正欲拧开竹首放出竹虻叮杀门兽,对过却有门下叫道:“范长老不可放出竹虻,牲中有雀禽蛙蛇,俱是竹虻死敌,我等放出那时俱被吞入腹内,如今是空竹罢了。”
范衍狞笑:“倒也新鲜,我任它来吃,不怕它不吃,倒怕它胃口小了。”指尖再动启开杖首,很快自竹内乌泱泱飞出几泓虻群。竹虻出竹那时,已见蛙群扑来,口开似酒爵,舌钉若疾箭,粉带吐刺酱团腾飞霎时便将竹虻悉数吃进,却不得消化的功夫,血雾爆开阵阵,吃氓进肚的蛙们个个开膛破肚,仰去了地上活相不复,则见肠堆烂去却飞出一只只竹虻,去叮杀旁余门兽。范衍堂堂一尊斑竹也是,他之竹虻岂是旁家可比,莫说巴掌大小的箭蛙毒蛙,则便天上的猎隼凶禽,吞虻入腹,也不见得能在此虻吐毒叮咬的功夫里将其消化去了。
万千竹虻出杖一时解了急势,范衍使一式愚公抬岳将扑来的恶狼自腰间解为两处,却见迎面庄珘正使快剑也来,身如炮发疾若奔雷,阖目不视步步生风,虽不着目却不得错刺,但是每剑将出,或刺或撩或挑或斩尽是肢解一头门兽,饶门兽命硬又如何能活。范衍竖耳细听竟闻微鼾,且是睡得香甜,只以为异。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自峨眉观猴悟得猴拳却制百拳的大圣拳尊,有挑夫一世锤得神仙膂力可肩扛山岳的搬山匠夫,有垂钓十载仅悟出“撩”之一式却可凭此一式挫败无数高手的撩杆剑客,有枯坐学问却牵得文脉气数可挟胸中豪气生千军气象的无用秀才,凡此不尽哪列备细,那么有睡中修剑梦中杀神的梦中剑,又如何稀奇。武夫且说,虽是一根同脉,长去却是百枝千茎万叶,更不必说花开亿计无量可数,世间功法多如繁星,无关乎正道偏门小径水旱,得窥门径精进且去,一脉登顶可破邪法,便是好功。
有此振势,合将一处百余众杀得门兽也尽,兽群之后守着黑袍不过十余,目得兽去,他们哪里敢挡,早脚底抹油溜回了门内,眼下却无阻设。虽得胜局奈何遍地血砾断肢,粗目点得人却去了十之四五,颇是惨烈,范衍强忍下心头怒意,咬牙领着众人冲进门内。
南处皆破,范衍引虻、万庄持器,并当杀入。
人力有尽此长彼消,却说卫都白辜参是流举门进攻万剑宗,掏得家底也尽,哪里能留多少好手坐镇,自不必说西门正门该当要紧,听闻动静实大许是哪路强龙猛虎正拆,人手尽去当下西北不得人守,百余黑袍除罢则便门兽几十尚幼,袁筱房韵林捡着大漏,毛竹抡舞拳脚纷飞很快杀进,也入门去。
西北也破。
是便待房韵林袁筱杀将既罢,只见正堂高悬金匾,匾上题字“龚行天罚”,下列彩漆副匾却写“舍我其谁。”此时堂内萧瑟不见一人,内布一片冥色素装,石台原木简柱青屏,梁不雕镂台非华木却非如何气派。昔日名门显贵一呼百应,如今花谢蜂散人去楼空,却连个愿与性命陪宗共存亡的都不得,如何不令人唏嘘,当即分拨众人组队去寻。却正房韵林闻得远旁墙后梯道却“踏踏”沉闷疾步响起,当即敛了心神正是戒备,悄悄探了去,蓄着时机一棍点出,墙后也得一斑棒格来,却二人打个照面,认清来人是范衍,只见范衍也松一口气,道:“如此高台眼下却半个人影没有,若不是死了,怕也都往东边去了,都叫岛主捉住了也罢。”
房韵林若有所思:“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仔细搜搜,这般门派少不得暗道甬道,难得如此良机势必连根拔尽,省的死灰复燃。”当即点起人手里里外外正是搜寻。正寻之间,又迎面撞见背着簸箩的赫连济,赫连济也问道:“房长老,可曾遇得鬼手门余孽?”
房韵林道:“不曾撞见半个,赫堂主那处如何?”
赫连济挠挠头:“见着个鬼鬼祟祟的,认看得却是贾峰流一般猥琐身形,只便跟去时跟得丢了,眼下某正在寻。”
房韵林也道:“那厮且从万剑宗捡得性命一条,如此当下仍敢回门?赫堂主可曾看走眼否”
“不敢笃定,也是寻着,待寻到了再说,鬼鬼祟祟断然不是好人。”
“房某也来助你。”当即房韵林唤来四五十帮办,分定方位正要铺查,却见赫连济皱着眉头,凑来耳旁小声问道:“石问筠还未现身,你说眼下可是?”
房韵林也抿了抿嘴唇,心神不定道:“怕他反水,或是有旁算计?”
“不好说也,若如他所言西门难攻,可如此当下不过是些武艺稀疏的黑袍守着,他若真不藏私一心要来,凭他剑法不出半炷香卷鬼手宗门又有何难,更不必说兼得贵岛寒竹长老相帮,不该如此慢也。”
“是矣!”房韵林当即回身,召起一百帮办,扭头对赫连济说道:“赫堂主,搜寻一事交于你便罢,眼下我去西门接应,若生变故可及时应对。”提杖打碎西阙匆匆也去。
却及房韵林寻去,正见遍地残尸血流成河,目及所处皆是惨烈,寻得姜晟独自瘫地正扶着亭阶呻吟,唇色惨白身旁是吐有一地乌血,挣扎着要起却是不能,房韵林赶忙搀去,觑得姜晟眉间黑气正萦,关切问道:“如何!姜长老!果真石畜生暗中下了黑手,他去何处了?我来同他算帐。”
姜晟颤手伸指指去了一处,正要说时,却遭毒发攻心,歪头昏死去了。
鬼手门地底甬道内,正见石问筠从容捏一柄长剑,不急不缓自顾走着,脸上却绽盎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