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身酒气的几人回到了客栈,温芃的态度出奇的好,午宴在一片祥和中进行到了黄昏,其中少不了一些飞马帮的帮众前来搜查搅局,可每一波来的人都在范拙的邀请下喝两杯酒就离开了,偶尔有注意到贺新郎与于少欢的,也被他们拉过去低声说两句就不再理会,贺新郎对自己离开客栈之前打听钱雄名字的行为非常满意。
席间温芃详细解释了弃马车选驮马的原因,并表示费用完全由聚宝商会承担,不会让众位掌柜多花一个铜板,车马更新的同时,在安全方面也有所加强,除了原本的护卫团队外,十二姓中的侯家也会派人加入队伍,保障众人路上的安全,侯家的代表人侯悦琳也出席了宴会,受到了以黄昙为首的小行商们的热烈欢迎。
自从温芃宣布了侯家加入商队的消息,于少欢的视线就一直围着侯悦琳打转,侯悦琳发现后没说什么,但却将于少欢的样子牢牢记在了心里,准备找机会让这个登徒子好看。
吩咐客栈的小二去弄一些醒酒的东西后,贺新郎关上房门对于少欢道:“虽然侯姑娘很美,但你也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啊。”
于少欢理都不想理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茶。
“佟信居然在城外看货。”贺新郎继续道:“温芃心眼也太小了,不就是帮着咱们说了句话么,就连城都不让进了,在外面遭罪。”
于少欢淡淡地道:“明日我们出城去找他一趟,我有些话想要对他说。”
“是因为这个侯悦琳吧。”贺新郎点头同意道:“我也觉得侯家有问题,不过即便这样,你也不能那么盯着人家看啊,都被她注意到了……”
于少欢摇头道:“十二姓我们只接触过胡家和侯家,还都是巡逻的小喽啰,现在就判断他们是内奸太早了。”
“可是她出现的太巧了……”贺新郎据理力争道。
“有什么巧的,侯家就在冀州城外。”于少欢鄙视道:“总不能我们知道十二姓有内奸后,就将遇到的第一个家族当成是内奸吧。”
贺新郎寻思了一下,讪笑道:“那你想对佟信说什么。”
于少欢面色一转,带着古怪的笑容道:“这个嘛,其实还是侯悦琳,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不确定谁家是内奸之前,我们对所有的十二姓都要敬而远之,一起上路是绝不可能了,一旦出了岔子,想跑都没地方,所以一定要单走。在整个商队的护卫里,我觉得没问题的人只有佟信,所以想去找他谈谈,劝他跟着咱们一起。”
贺新郎微微颔首,半晌后突然醒悟,指着于少欢笑道:“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即便昨天没听到那些秘密,你也会想办法自己拉一队上路,哈哈,这还是在济州时候钟渚出的主意吧。”
于少欢脸上一红,嘿嘿笑道:“没错,我思前想后,经过仔细的判断,认为钟前辈的办法是非常可行的,不过要修改很多东西。”
贺新郎欣然道:“这是当然的,当时我们是想浑水摸鱼,现在任务不同了,计划当然要重新制定,等明天见到佟信拉他一起商议。“
于少欢泼冷水道:“明天之后再说吧,唉,他也未必想趟这趟浑水。”
贺新郎硬声道:“这可由不得他了,他不来也得来,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先跟东家把话说明了。”
“咚咚咚。”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响起,“客官,您要的醒酒茶。”
于少欢站起身来笑道:“真是来的巧,你不是要找东家把话说明了么,还等什么呢。”
公良平皱着眉头看了看碗里黑褐色的茶汤,犹豫再三还是将碗放下,“多谢小芮关心了,老夫没事,这解酒的汤不饮了吧。”
孙西龙不在客栈,于少欢端着茶汤过来时,恰好看到黄昙约他去香九楼,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完全忘记了早上时候的义正言辞,让于少欢极为鄙视。
“东家怎么没跟孙先生一起去玩。”于少欢认为贺新郎选了一个最差的开场话题。
“不瞒小芮,我不去是因为不想再喝酒了。”公良平苦笑道:“我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去香九楼再喝两杯必然会失态,那就太丢人了,倒是你们,想去就去吧,不必管我。”
于少欢和贺新郎对视一眼,笑道:“我们还是陪着东家聊聊天吧。”
“哦?”公良平有些意外,“聊什么。”
“东家是哪里人啊。”贺新郎问道:“我跟小宁都是荆州人,咱们是不是老乡啊。”
“老夫是关中人。”公良平笑呵呵地回答说道:“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老了后思念故乡,便带着妻儿老小回到了家乡长安。”
“长安啊……”贺新郎开始靠近乎。
于少欢见贺新郎一直兜来兜去,估计天亮都聊不到正题,便强行打断生硬的插口道:“东家,我们兄弟昨天听说了癸宫一些事,想来向东家请教。”
贺新郎对他这种行为极为不满,怒目而视。
“鬼宫?”公良平面带疑惑,“那是什么地方,有鬼的宫殿?”
“不是鬼怪的鬼,而是癸水的癸,癸宫。”于少欢见他装傻,一字一句强调道。
公良平愈发迷惑,沉思良久后,说道:“恕老夫孤陋寡闻,没听过这座宫殿,无法教你什么。
说这话时,公良平表情毫无波动,仿佛就真的就是在说不想干的事,于少欢盯着他的再三确认,认为他不像是在装傻。
“你们今天有些奇怪啊,怎么,这个地方很特殊么?”公良平笑道。
于少欢微微摇头,“这不是一个地方,这是一个隐世门派,隐派您听过么?”
“这个我知道。”公良平接道:“啊,癸水宫,癸水,如果你要说隐派的话,我知道北秦的国师乌曲就是出自一个叫做离火宫的隐派,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什么?”二人同时失声道。
这倒是把公良平吓了一跳,干笑道:“这也是我年轻的时候听别人说的,本来都忘记了,刚刚听你们提起隐派,就想到了一些,现在再一回忆,又有些不确定了。”
于少欢压住了贺新郎,不让他继续问乌曲,看起来他也不会知道更多了。
“东家。”于少欢组织了一下语言,“您还记得曹荣破吧。”
“这怎么会忘。”公良平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问,“河北群寇的首领么。”
于少欢微微点头,“我们刚刚得知,曹荣破正在前路上等着东家。”
公良平不明其意。
“很显然,是东家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公良平神色微变。
“我二人现在在这,就是想请东家坦诚一些,告诉我们到底曹荣破是为了什么。”
公良平彻底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开口道:“你们在说什么。”
“东家可还记得前天见过的封鹤,他便是曹荣破,如果不是冀州城里不方便他动手,现在您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了。”贺新郎接着于少欢的话道:“如果我们没猜错的,令郎应该是被人投毒吧。”
公良平微微抬头,面色微冷,肃声道:“二位真是机智聪敏,我儿确实是被人所害。”不待二人回答什么,他又继续道:“按照你们所言,害我儿的人就是癸宫之人,这个曹荣破也是在为癸宫效力,对吧。”
见二人面面相觑,公良平道:“你们不必多想,我知道我的儿子是被人所害,但却不知是何人所害,呵呵,我们公良家的仇人太多,对不上人也是正常的。”
贺新郎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不知东家家里是……”
公良平淡淡的道:“经商的。”见贺新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解释道:“我们公良家做的是兵器生意,都是人家上门来找我们,不需要像这些行脚商人一样东奔西走。”
“生意很大么?”于少欢问道。
“很大。”公良平嘴角露出笑意:“正因为生意大,所以仇家多。”
“我儿刚中毒时,曾经有人上门来,说是以解药换某样东西,可这个人我没见到,被我弟弟赶出去了,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想换什么。”公良平见二人似是不信,继续道:“我弟弟是家主,他固执的认为,这是家族的仇人想要逼我就范的手段,所以拒绝任何形势的交换,还将我软禁在府里,我当时为此与他大吵了一架,但他却油盐不进,所幸孙贤弟手段高明,保住了我儿性命。”
于少欢因见过听过陆家和谢家里的一些破事,所以丝毫不觉得公良平的话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这是绝对可能的。
“后来,我托孙贤弟走了一趟四川,将唐弈请来,呵呵,上次我说唐弈是游方郎中,这是假话,因为这样才符合他的性格。”公良平淡淡的笑道:“其他的就基本都是真话了,唐弈开了方子,缺了三味药,我让弟弟去买,他买了一年都没买到,所以我才亲自来的,当然是瞒着家人出来的,否则怕是会被继续遭到软禁……”
“东家,这……”
“无妨。”公良平微笑道:“你二人已知前路艰难,却没有离开,今日来找我,也是想跟我商议对策来更好的应对危险,既是这样,我又怎么会藏着掖着,但是你们说的癸宫,我确实是没听过的。”
贺新郎连忙将癸宫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一下,“东家,就是这样,你再想想。”
公良平听完叙述,依旧摇头道:“我与他们无任何关联,或许是家族的事情吧。”
“东家。”于少欢连忙道:“既然癸宫找上的是您,恐怕与你们家族是没有关系的,否则去给你的侄儿下毒岂不是更管用,您应该想想有什么东西是您有而家族没有的,这个或许才是他们想要的。”
闭目沉思片刻,公良平缓缓开口道:“我十四岁那年,曾跟父亲去军中待过一段时间,那时我弟弟因为年幼,没有与我们一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东西我有而他没有,那就是军中那段时间的东西了。”
于少欢见公良平的情感似乎都要溢出来了,小心问道:“您去的是哪只军队。”
“武天王麾下。”公良平整个人都陷入到了自己最深的回忆中,气势也是平时迥然不同,“我与唐弈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我父亲是天王账下的掌印官,唐弈的师父是军师,呵呵,说是军师,其实就是一个会治病的风水先生,偶尔出两个馊主意,哦对,你们二人是荆州人,也不知是南荆州还是北荆州的,那个时候的荆州还不分南北,军中有好多荆州人,天王最喜欢的两个亲兵队长都是荆州人,一人后来的名气很大,叫做高涟,人称荆南霸刀,如果你们是南荆州人,应该听过他的名号,另外一个人的名气就小了很多,几近于无,叫做于楚卿,当然这是世人愚昧不知其才导致的他声明不显,他也是才华卓着之人……”
贺新郎眼角撇了撇于少欢,崩起肌肉,做好的随时阻止于少欢发问的准备,可于少欢却表现的情绪稳定,毫无异样,这让他略略放松了放松。
公良平又自顾自的说了好久,才收口歉然道:“见笑了,唉,一想起当年的事,就难免激动,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你们应该是不爱听这些的,抱歉了。”
于少欢摇了摇头,将之前的一切问题全部抛开,开口道:“东家,前路艰难,如果可能,我建议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药的事情我来帮你。”
公良平轻笑道:“我才刚说过我上过战场的,你便劝我退缩么。”
“好。”于少欢对公良平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似是他怎么说都可以,什么结果都能接受,“那就请东家接下来听我们兄弟安排,我一定会让东家如愿的。”
回到自己房间后,贺新郎终于忍不住道:“兄弟,公良平很明显已经想到癸宫要的东西了,多问一句啊。”
于少欢斜了他一眼,“如何,知道了你还不去了?”
“去,去。”贺新郎举手做伏地状,“事关你师父的老兄弟,估计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舍弃他了,我除了跟着还能做什么。”
于少欢拱手行了个大礼,谢道:“这次算我欠贺兄的。”
贺新郎“哈”了一声,“看你嬉皮笑脸的哪有半分欠别人的样子,算了,我也不计较,明天去找佟信盘算盘算,接着就让咱们兄弟看看,这六大寇到底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