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贺新郎兴冲冲地来到于少欢旁边,见他直视前方,神思不定,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见杨素仙与她的同族回去的身影。
贺新郎见此很有过来人的样子拍拍于少欢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杨姑娘一定看到于少侠千军万马中斩杀贼首的英姿了。”
于少欢微微摇头,笑骂道:“说什么呢,我只因为有些震伤,所以才一时恍惚的。”
说着回头看向鞠养真倒地的地方,他的尸体已被忠心的手下抬走了,地上只存了一滩血迹,而且已被盖上了一层薄雪,相信只要再过片刻,这片红色将被完全掩埋。
于少欢心念一动,走上前去,在地上细细寻觅,果然有所发现,在贺新郎一脸的莫名其妙中捡起来某物揣在了怀里,笑道:“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贼寇们退去的很快,佟信喝止住了手下之人的追赶并安排人手戒备巡哨,防止贼人的再次进攻,他本人则来到了残破的大堂里。
大堂里的火盆和壁炉中冒着滚滚黑烟,这是因为里面的烧火都是从雪堆中捡起来的潮湿木板,虽然旁边的小厨房里整齐的码着数袋干燥的烧柴和烧炭,但朱家人拒绝使用。
公良平等商人基本毫发无损,包括冲杀在前线的刘秉虎在内,孙西龙是唯一一个受伤的……
公良平见到于少欢二人无事也放了心,示意他们先别说话。
“派出去守夜的兄弟全都死了。”众人围坐在了一起后,丁樊恨恨地说道:”都是中毒死的,应是这个婊子动的手脚。”
于少欢与贺新郎坐在靠外的地方,没有坐在谈话的核心圈里,闻言转头看了看邵娘子,她的尸体现在被移到了房间的角落,跟她养的舞女放到了一起。
“真没想到这邵……婊子居然是贼寇的奸细。”杨素凡说道:“每次回浮阳老宅,我都会在这里歇脚,一晃十多年了,真没想到……”
“贼人也不是只今年才有的,估计她早就与贼人眉来眼去了。”朱家一个叫朱珏的人说道,张兴芳就坐在他身边,于少欢刚刚已经知道了他们是夫妻。
“少家主,老夫有一事想向少家主请教。”浑身浴血的杨翰突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是极力压住自己的情绪:“朱少家主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三天前听到的少家主的消息,是从定州向西去并州的,为何今日会出现在定州向东三百里的浮阳。”
朱颜面上表情毫无变化,淡淡地说道:“翰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朱少家主应该很明白。”杨尚的尸体被发现了,数十年的兄弟惨遭暗算,这让杨翰情绪失控,站起身来怒喝道:“朱珏、张兴芳、朱策、朱聃……”杨翰一个人一个人的指了过去,“少家主是真的心宽啊,乐陵老宅的所有高手都带来了,怎么,老宅不要了?人来便来了,躲躲藏藏的是什么意思,披着斗篷不说,进屋后还都背着老夫坐,再加上朱贲和朱肃两个老匹夫一直拉着老夫扯淡分散我的注意力,呵呵,少家主这是在防备我们啊。”
“翰公说的这是哪里话,晚辈出门在外,家里的前辈放心不下,这才多派了几个人守着,绝不是翰公说的这般。”
“哦?我说的哪般?朱弼,你是浮阳朱家的分家家主,与我杨氏还是儿女亲家,怎么见了面也不来打个招呼,反而躲在角落里呢。”杨翰冷声道:“如果我没猜错,舒乐就在附近吧,嘿嘿,少家主瞒这瞒那,以身作饵,好胆略啊。”
说话时朱贲从门外飞奔进来,见到朱颜无事松了一口气,有些抱歉地说道:“舒氏的援手正在路上,老夫是带着高手先赶来的,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让贼人走脱了,所幸少家主平安无事……”
朱贲说着话见满屋子的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他,惊讶之下越说声音越小,杨翰惨笑一声,大袖一甩,默默的走出了房间。
杨素仙连忙示意杨素凡跟出去,自己则歉声道:“抱歉了朱世兄,尚公遇难让翰公心里难过,冒犯之处还望世兄包含。”
朱颜连连摇头道:“无妨,唉,此事也怪朱某……”
朱贲回来后不久,舒乐就带着援军到了,来了之后首先接手了这里的防务,看着风度翩翩地舒乐进门客套,于少欢有些腻歪,借口有伤便出去了,贺新郎当然会跟他一起,公良平则先留在了大堂内。
贺新郎离开前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在小厨房里背了两袋干柴,于少欢则在某个雪堆里找到了一些冻肉,两个人找了一间相对完好的窝棚就钻了进去。
“哈,这些人真是有病,上好的干柴不用,被熏的眼泪横流很好看么。”贺新郎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火,并且架上了肉。
于少欢则盘坐在地,闭目调息,好一会后,才呼出一口浊气才睁开了眼。
“看你奋力斩杀鞠养真的样子,还以为你无事呢,怎么还是受伤了。”
于少欢叹了口气,苦笑道:“还真是最后给鞠养真那两刀给我的伤害最大,其余的都是不碍事的小伤。”
“可不要这么说,这些小伤对我们而言,往往都是最致命的。”贺新郎肃容道:“尤其是癸宫这些阴人的暗劲。”
于少欢闻言,刚刚靠向后墙的身子连忙坐直了:“是吧,你也这么认为。”
贺新郎见他前言不搭后语,纳闷道:“你在说什么呢,若是说白衣人与癸宫有关,这很明显吧。”
“我出来前,崔毓前辈曾跟我讲了一些癸宫的武学,其中特意提到了一种弱水劲。”于少欢沉吟道:“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我还曾寻思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劲气,今日见到了才有些明白。”
“其力不能胜芥……”贺新郎若有所思道:“就是那种挤压的气场吧,还真挺像的,连鸿毛都浮不上去,更何况人呢。”
“这该不是挤压了。”于少欢不同意地说道:“应是吸力。”
“都一样都一样。”贺新郎打了个哈哈,接着道:“与我对战那人实力不强,所以那力道对我的影响不大,不过与杨翰对战那人应该挺强的,你看杨翰那狼狈的样子。”
于少欢沉默了一会,好半晌后才道:“若是吸力的话,应是与阵中人有关,换言之,该是实力越强的人受到影响越大,贺兄刚刚说没受到什么影响……那么……”
贺新郎有些发愣,“崔毓前辈连这都与你说过?”
“没有。”于少欢摇了摇头,忽然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我在建康曾与一个名为乌锤的人交过手?”
“知道,都传遍了。”
“那个乌锤形成的气场,与今日这个基本一样,只是在感觉上略有不同。”于少欢解释道:“那天之后崔前辈帮我分析过,我才知道的。”
贺新郎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还记得公良平那日说过乌曲是出自一个叫做离火宫的隐派吗?”
“记得,我想说的便是这个,乌锤是乌曲的弟子。”于少欢连连点头,“你是否觉得离火宫是五行宫分支呢。”
贺新郎揉了揉脑袋,有些头痛的说道:“从名字上看是不对的,但是改个名字又能有多难,唉。”
于少欢倒没像他这般不愿动脑,继续说道:“其实你对我说去年北秦国都长安出乱子的时候,我就有过他们的国师在哪的疑问……”
“现在的北秦皇帝就是乌曲扶植的……”
“那是在最后了,之前呢。”于少欢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乌曲和癸宫是合作关系。”
贺新郎沉默……
“要是按照这个想法,那今日的事情也能说通一些了。”于少欢则仿佛打开了思路:“今天的事情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是……”
于少欢闭着眼睛回想了一阵,说道:“听杨翰刚刚所说的,朱颜是将族内的高手都带来了,也就是说,朱颜是知道自己正处在危险中的。”
“如果说到有谁对贼寇的踪迹最熟悉,那一定是朱颜了,他近三个月一直都在追敌。”贺新郎接着说道:“他一定是查出了什么……”
“其实,在刚刚我一直都有一点怀疑。”于少欢略一停顿,叹气道:“我怀疑出现在这里的杨家人有问题……”
“马上就出浮阳郡了,按照我们之前的推算,这种时候是最危险的,所以在这种荒原野店如此突兀的出现了一群人很可疑。”于少欢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但是朱颜来了就不一样了,唉,说到这我必须要承认咱们考虑不周了,若是没有朱家人和杨家人,今天可是很危险的,白衣人我对付一个都困难,更何况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我们只到了贼寇却没想到随他们一起来的癸宫高手。”
“一会在反省。”贺新郎连忙打断道:“继续。”
“朱颜若是带人来了,那敌人们最好的应对就该是取消计划而非是强行动手。”于少欢又顿了顿,“虽然从结果上看,朱颜的人确实被邵娘子放翻了,但须得承认贼人这动作这确实有些冒失了。”
“这应该与我们有关。”贺新郎解释道:“换了我是朱颜,进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控制住,也不需要邵娘子添酒上菜,让她滚出去待着就好了,可因为我们在这里让他不好这么做。也还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存在让他放松了警惕,给了他一种安定的假象,不过我觉得他这次吃了这么大亏,以后绝不会再顾虑这许多了。”
于少欢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自己刚刚的话说道:“从癸宫出现的高手来看,贼人此番针对的一定是我们,绝无可能是朱颜,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而且还应该是敌人眼中最坏的意外,那么敌人应该做的就是停止计划,而不该是继续强上,强上的结果也看到了,可以说是虎头蛇尾,我们没事,朱颜没事,他们反而亏掉了邵娘子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
“是啊,杨素凡和朱颜对邵娘子的戒心并不高,邵娘子这次完全是被白搭进来了……”贺新郎极为点头道:“我懂你想说的了,邵娘子若是与癸宫和曹荣破一伙,那么今日是不会暴露的,但是有一点你想过么,邵娘子可能是没接到停手的信号,所以才一门心思的继续行动。”
“确实有这么个可能。”于少欢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主要是杨家的地方想错了,所以才一时对不上。”
“杨家,对了,你刚说曾怀疑过他们。”
“这个应该是我想多了。”于少欢从怀里摸出了一颗珠子,道:“我那一刀什么水平我心里有数,基本不可能干掉鞠养真,他之所以死了,是因为这个珠子,杨素仙在你身后帮了我一把。”
贺新郎抢过这个翠绿的珠子,把玩了片刻,扔回来道:“好好收着吧,嘿嘿。”
“不光如此,杨尚的战死和杨翰的真情都不是假的,是我们变坏了。”于少欢苦笑道:“我刚刚是想把邵娘子强行与乌曲联系上,所以才说的这些……”
拉回到邵娘子,两个人有胡乱猜测了几句,都不清不楚的,便不再提了,“对了,刚刚你说劈出那两刀让你自己受了伤,不要紧吧。”贺新郎翻着烤肉,开口问道。
“没事,只想着招式是否可能,没想过自己经脉能不能受到了,所以有些震伤。”说到这个于少欢有点尴尬。
“恩,没错,高涟的招式岂是谁都能模仿的。”贺新郎点头道:“此间事了,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去荆州向杨项请教一下,我感觉你那一刀已经有他半成的风采了,若是在努力上九成半……”
贺新郎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抬头与于少欢相一对视,猛然开门冲了出去,给刚到门口的公良平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在干吗。”
“没什么。”贺新郎连忙笑道:“听着像是东家,出来看看。”
公良平笑笑便走进了屋子,贺新郎和于少欢又在附近转了转,才在孙西龙不耐烦的呼唤中回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