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有可能看不见我们么,这里这么多人呢。”贺新郎呆滞道,刚进大厅他还觉得这里人太多了,现在反而巴不得更挤一些。
“再或者说他认不出我们来,我们当时可是蒙着面呢。”贺新郎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于少欢叹口气道:“别想这些了,还是抓紧跑吧,希望这潘府后宅只是进来难,想出去随便就能出去。”
“我靠,他看过来了……”
“诶?你们两个居然也在这里?”
于少欢的左右耳朵分别传来了不同的声音,而眼睛则与正看过来的沙天登实实在在地对视上了。
……
沙天登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他对今天来潘府参加这什么赏宝大会的决定非常后悔,周围一个人认识的人都没有,都是一些脑满肥肠的商人,一个跟他有共同语言的都没有,这让他非常不爽。
心里不爽又不好提前离开,便坐在那里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尽力让自己清净,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周围人的诧异目光以及不时地指指点点,让他心中的火气不断上涨。
“父亲,这位便是公良世伯……”耳边声音传来,沙天登心中一动,公良……老子最讨厌公良这个姓了,乌曲那个王八蛋就该姓公良的。
沙天登心中正寻思着,突然心生感应,感觉到两束目光鬼鬼祟祟的盯着自己,这与那些商人的视线不同,是他极为熟悉的目光,混了半生江湖的沙天登极为敏感,登时睁眼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数丈外门口附近的两张陌生面孔。
脸虽然是陌生的,但这身形气质却不陌生,沙天登只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那天的两个小贼。原本就在爆发边缘的火气瞬间突破了临界点,惊怒的他霍然站起身散发出气劲,压力之下让周围的人面露惊骇之色纷纷后退,他身边的潘辰龙表情也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然而过了一会,吓人的沙天登却将气势收敛重新坐了回去,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抱歉”便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当然从他起伏的胸脯可以看出他确实是生气了,只是把火气强压下去了而已。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但面相这么凶恶的当事人都发话了,所以大家打了个哈哈就权当无事的过去了。
钱雄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就在沙天登准备冲上去将那两个小子按在地上拷问的时候,他的重要心腹钱雄笑嘻嘻的靠了上去,看到钱雄与他们混在了一起后,他就将原本的打算强行压下,钱雄他是信得过的,绝不会背着自己做事,应该先向他确认后再做决定。
当然换做十几二十年前,他是不会这么犹豫的,沙天登称这种变化为成熟,而不是老。
……
钱雄是沙天登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亲信的人,所以现在也能跟着他来到这赏宝大厅中,在这里他与沙天登同样无聊,不过好在他不是大佬,可以四处活动活动,而不似沙天登只能如泥塑土着的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评价了锦麟号女少当家没胸没屁股后,百无聊赖的钱雄的看到了两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并不准确,钱雄与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连名字都是后打听到的,可钱雄此时一来无聊,二来好奇,所以便上来打了招呼,他们既然在这,那曹荣破会不会也来了呢。
聚宝商会被六大寇袭击的消息传到冀州,钱雄可说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詹明临阵倒戈一事都只让他微微一讶就恢复正常,一副早已看穿一切了然于胸的高人模样。
“呵呵,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钱雄笑道。
二人正被沙天登看的头皮发麻,钱雄往他们身前一站恰好挡住了沙天登的视线,缓解了二人的压力,让二人微微松了口气。
但来人是钱雄这一点却不是什么好事,建立在谎言上的脆弱关系是随时可能崩盘的。
“钱兄,哈哈,钱大哥,又见面了。”贺新郎干笑道。
钱雄面带微笑,声音温和,“呵呵,两位崔老弟,很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钱大哥,真巧。”贺新郎身子自然地动了动,侧身看到沙天登又坐了回去,虽说有些莫名其妙,但对现在的情况来说绝不是坏事,至少可以把立刻就跑的打算改成随时准备要跑。
“上一次在冀州,我二人受限于身份,不能与钱大哥深交,深以为憾,今日却在此处重逢,真是特别的缘分啊。”轻松的贺新郎开始说客气话了。
“理解,当时两位老弟身负重任,的确应该处处小心。”钱雄说着向四周看了看,试探地问道:“两位老弟是自己来的。”
“我们两个哪有这本事。”于少欢摊了摊手,“当然是跟着东家了。”
东家?钱雄转过头果然看到了公良平,心里大为惊讶,难道聚宝商会跟六大寇交手时,这俩人没暴露么?
“啊,是钱某冒失了。”钱雄见状连忙道歉,拱手低声道:“钱某不知……唉,这要是坏了曹当家的大事该如何是好,我这就离开。”
贺新郎见他这般动作,紧张的感觉都没了,强忍住笑道:“钱大哥这是为何,谁还不能有两个朋友了么,东家不会管我们这些的。”
“没错没错。”于少欢附和道:“反正沙帮主和钱大哥什么事都不知道,躲什么呢。”
钱雄一怔,接着苦笑摇头道:“是钱某糊涂了,有些做贼心虚了,哈哈。”
贺新郎就喜欢和把自己描述成贼的老实人一起,拉着钱雄的胳膊道:“钱大哥,我们去外面站会吧,这里的人……哈哈,这里太闷了些。”
钱雄当然想不到贺新郎出去是为了避开沙天登然后套他的话,还以为他也是在这商人汇聚的屋里气闷,便道:“最好不过了,这赏宝会真他娘的无聊,连个姐儿都没有,若不是帮主在这我不能擅离,此时定要去跟两位去好好喝一杯。”
“即便沙帮主不在,这酒也是喝不了的。”贺新郎叹气道:“我们东家还在呢。”
三个人勾肩搭背的退出了大厅,贺新郎找了一个既能关注门口,又能随时逃跑的地方站定,开启了闲聊模式:“我记得离开冀州时,贵帮正在锁城抓贼,怎么样,后来抓到了么?”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了,贺新郎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紧张万分。
“当然没抓到啊。”经过屋内的小误会,三人的关系近了不少,钱雄毫无心机的说道:“能在帮主手下全身而退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我抓到,不瞒两位弟弟,当第一天没找到时,老哥我就知道这事凉了,没戏了,之后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已。”
“理解理解,上面只需动动嘴,就会让咱们万分难办,唉,说起来我们兄弟日子也不好过啊。”贺新郎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拍着钱雄肩膀道:“哥哥可能还不清楚,我们兄弟干掉了鞠养真,嘿……”
钱雄闻言万分惊讶,于少欢适时指着自己苦笑道:“小弟就是于少欢了。”
“啊!”钱雄惊呼一声,看着二人表情苦涩,钱雄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曹荣破借外力强行收编了几个大贼寇后便传出了内部不稳的传言,现在看此言非虚啊,钱雄暗暗想着,而且后加入的段金波和党兴传实力都不亚于曹荣破,估计是鞠养真两面三刀让曹荣破忍无可忍,所以才在战场被暗算杀死吧。
怪不得冀州时,曹荣破冒险与他二人见面,原来是有这么重要的事情啊,钱雄最后长叹一声做出了总结,曹当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贺新郎自承杀了鞠养真,是因为这事根本瞒不住,与其等到钱雄听别人说起,不如现在拿出来试探。
可他没想到是这试探的一句话被钱雄补充的这么完美,前后都想到了,甚至连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问,最后还关切的说道:“那两位老弟可要当心些了,照你们的说法,你们杀人时用的该是姓崔的名字,可我在冀州却只听到杀鞠养真者于少欢,没听过别的,其中关节,老弟该比我清楚,还需小心思量。”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贺新郎有些被他的善解人意吓到了,把头低下没有出声。
钱雄见他这般模样,只得暗暗叹气,他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曹荣破内部不靖,出了内鬼卖了眼前这两个小兄弟,想着想着突然想出了优越感,曹荣破说到底还是贼寇,手下乌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让这么好的小兄弟如此为难,不像我们飞马帮这么团结……
于少欢或许会为难,但原因肯定与钱雄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无关,现在他被钱雄这眼神盯的十分难受,开口转移话题道:“钱大哥这次来幽州,是有什么事么?”
“跟着帮主来做些生意。”钱雄也没隐瞒什么道:“这不到年底了么,我们来跟燕山牧场商量一下明年的合作。”
于少欢点了点头,原来是进货的。
“可燕山牧场的总部不是在燕州么?”贺新郎问道,他前天终于打听到了晏掌柜的消息,人家已经回燕州本部去了。
“贤弟有所不知,牧场在燕山,本家在燕州,可真正谈事情还是要到幽州来的,本家那边是人家部族居住的地方,不好过去。”
“原来是这样。”贺新郎恍然道:“钱大哥可知道这燕山牧场的东家是什么人么?”
“一个姓路的部落,迁过来没多少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我对这些事情了解的不多。”
说话时一个接一个的客人被带到了这边,除了杨家兄妹外,于少欢还看到了廖杰,他也是蹭的门票,与一个强颜欢笑的胖子一起进来的。
最后一个受邀的客人到来后,三人就不好继续站在门外了,因为大会即将开始了。
“这人便是燕王?跟传言中不太一样啊。”重新进入到演武厅后,钱雄跟他二人暂时作别,二人也继续站在门口,跟沙天登保持足够的距离。
最后一个到达的人是燕王,这让二人十分意外,意外的不止是燕王会来,还有他的容貌气度。
燕王五十岁上下,面皮白净,胡须打理的十分整齐,身材修长,气质雍容,颇为儒雅,用一句话来描述就是,是孙西龙喜欢的类型。
“之前听闻燕王是这一带诸王中实力最弱的,所以便生出了一个华服枯槁的样子,没想到却这般……这般……”贺新郎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想不到却有这般令人折服的气质。”于少欢补充道:“这燕王是个老牌亲王,正经皇族,实力弱也只是与军事有关,与他的气度教养无关。”
贺新郎点了点头,忽然道:“既然这燕王来了,沙天登该不会随时出手了吧,你看他拉着钱雄说话的样子,咱们明显已经被认出来了。”
于少欢十分迟疑,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其实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刚见到他的时候便转身离开,现在想走也走不成了,唉,都是侥幸心理,以为能在他手下逃得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当然能了。”贺新郎倒是十分自信,“他现在又没有流星锤……”
二人小声嘀咕,潘辰龙也在跟燕王小声嘀咕,基本都是潘辰龙在说,燕王只是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么一看到还真有些最弱藩王的样子,一言不发,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铛!
算好的吉时刚到,就有一个小厮在门口给了潘宇信号,注意力无比集中的潘宇拿起金锤,敲响了一个小钟,清脆的钟声将场上诸声盖过,几个小厮走来将门关上,众人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完全寂静。
赏宝大会即将开始,也可以说潘辰龙即将开始吞并。
所有人都看向了主座中央的燕王,或者说是就在他旁边的潘辰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