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身着淡青色礼服,打扮的精致粉嫩的路凌来到了燕王的府邸。
因为此次见面不仅是路凌第一次以外甥的身份拜见舅舅,又是代表路仁来拜见燕王,所以他的礼服配饰是极为繁琐华美的。
这种复杂的衣服,路凌自己是穿不上的,燕玖也不会,就在二人守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难过时,燕姑姑及时赶到,帮着路凌穿好了衣服,算是帮他们解了围。
“其实公子今天不必穿这种衣服。”看到路凌小心翼翼的走下马车,燕姑姑道:“天都黑了,燕王选在这个时候见您,那就是舅舅见外甥。”
燕姑姑虽然身体疲惫,但是精神非常好,这许多年她一直想着重回燕王府,今日终于等到机会了。
路凌在地上站定,没有回答,身穿礼服与其说是他是尊重燕王,不如说是他喜欢这种重服,喜欢这种仪式感,因此好不容易能以正当的理由穿一次,他怎么能放过。
燕王府从外面看并不华丽,但有道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路凌不信燕王府内部也会如从外面看这般破败。
可随着在门口迎接的燕王臣子向里走了两步,路凌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王府的装饰精细巧啄,颇具匠心,在别人看起来非常有档次,但在路凌看来却充满了贫穷的气息,像是燕王东搭西补,资源最大化利用的结果,王府的装潢不该是这样的,这是穷人的做法。
至于路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逢年过年都要想尽办法搞一些别出心裁的东西,无法在财力上做什么,那就只能多用些心思了。
在路凌的想法里,真正的有钱就是在前院里用金子珠玉垒出来一座宝山,别管这宝山放在前院合不合适、好不好看、俗不俗,只管放着就好了,当然这么做一定会招来很多鄙视,不过无所谓,这些人即便口中鄙视,心中一定是想要的,就让他们嫉妒吧。
燕王府不大,没走几步就到了燕王今晚的会客殿,燕王正与王妃站在门口迎接,看来是应了燕姑姑的话,今天是舅舅见外甥了。
路凌出现在燕王的视线里时,燕王正在向一个手下安排事情,见路凌到了,便吩咐了最后一句,“总之你就按照我说的做,拿着那些佛经去潘府,就说是王妃听闻潘卿丧子,亲自抄写的,别的都不用你管,也不用你理解什么……”
路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着燕王的说话却颇有感触,果然是亲舅舅,我们简直一样,都有着这么没用的下属,吩咐事情都要吩咐的这么详……诶,不对,好像我的下属都是从你府里出来的,该是“怪不得我的下属都这么没用”才对……
“你便是小妹的儿子吧……呵呵。”燕王微笑道。
“这还用问,你看这眉眼,和小妹的一模一样。”燕王妃已经上前一步拉起了路凌的手,眼睛晶莹无比,似是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了。
被燕王妃握住了手,路凌原本想行的大礼便无法做出来了,只得顺势向前,半跪施礼道:“路凌见过……舅舅,舅母。”
既然无法施大礼,那还是称呼舅舅与舅母吧,路凌有些遗憾,一点都不完美。
燕王妃没等他跪实便将他拉起,“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无需大礼。”
路凌转头看向燕王,燕王笑笑,“没错,今日你我是亲人见面,无需这些繁文缛节,等到真让你施礼的时候,我不会拦着你的。”
燕王妃连忙道:“好了好了,外面天凉,我们别站在这说话,快进殿里吧。”
路凌任由燕王妃拉着向里走,燕王侧身让开路,对后面的燕姑姑和燕玖道:“我记得你们二人是叫做燕素和燕玖吧。”
二人慌忙回到:“正是…”
“嗯。”燕王点了点头,“你们很好,先进去吧。”
二人闻言热泪盈眶,所有人都知道路凌和他母亲这些年来过得一点都不好,所以他们二人在到燕王府之前,心中欣喜的同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忐忑的,生怕燕王怪罪,现在燕王这一句话,无疑是让他们定了心。
燕姑姑二人进殿后,外面便只剩下了燕王与胡奇,燕王没在多说什么,该交流的下午胡奇来时都已经交流过了,此时无须多言,因此燕王手向里一让,“胡将军,请了。”
路凌的心情很奇怪,这是从一个比他大了不少的人向他恭敬施礼口称表叔后产生的,做了长辈,路凌一时手足无措,便拿出了一块小玉佩给了这个大侄儿,反正是公费出游,这些都可以记在账上,他一点不心疼,只是大侄儿拿了玉佩后哭笑不得的表情让他有些难看,难道做错了?
燕王今晚组织的是一场纯粹的家宴,席上的外臣只有胡奇一个,其余的都是燕王的儿子和孙子,尽力的形成一种欢快融洽宾至如归的氛围。
但路凌并不轻松,在跟大侄儿简短的交谈了一下日常的读书学习后,路凌觉得还是跟姜且聊天比较轻松。
过多的热情只会让人觉得虚伪,没过多久,路凌便感觉到无聊了,可无聊也要应付燕王妃的关心,在回答了无数礼节上的提问后,路凌困了……
迷糊中路凌看到一个内侍移步到燕王身侧,低头说了什么,燕王频频点头,路凌有些开心,最好是燕王有事,今天就这么散场了。
燕王是核心,他的动作自然会被所有人注意到,因此内侍走后,众人都闭上了嘴,等着燕王说话。
燕王见状呵呵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本王请了一个客人,刚刚到了,呵呵。”
客人,家宴上的客人?诸人互相看了看,心中猜测不断。
不多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一个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云霓裳给燕王、王妃、诸位公子见礼。”
于少欢的运气很差,他把丁泰完全跟丢了。
这没道理啊,于少欢非常纳闷,他可以确定,在路口看见那人是丁泰,当时两个人分别处在一个街区道路的两端,于少欢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就朝着这边来了,这么短的时间,想跑也是不容易的。
于少欢再次回到了这个路口,他已经记不清在这里转了多少圈了,望了望两边的高墙,他肯定了丁泰翻墙而走的猜测,若不然是无法解释他的消失的。
这个猜测他已经做出有一段时间了,在跟丢之后,转完了第一圈回到这里的时候,于少欢就觉得丁泰是翻墙走的,为此他也特意冒险翻进了此巷左右两侧的宅院,但没什么收获,这两户人家都是中产,院子也只是二进深的,小的很,没什么可以探查的,住在里面的也都只是有点小钱的商人,寻常人而已,对于少欢的探查一无所知。
看来是丁泰为了遮掩身形,穿过人家的宅院走的,于少欢暗叹,这是最坏的结果,这样的话,不知道目的地就没法追查了。
不甘心的转了最后一圈,于少欢决定放弃了,同时心里非常惋惜,下次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愤恨的骂了两句,于少欢突然想起刚才分开的突兀,导致自己没跟姜且约定任何事,现在除了知道他将前往一个庵庙,别的一无所知,要不要去里面寻一寻呢,于少欢想着,庵庙相比于寺庙,数量应该少很多,而且该庙所在的大致方向他是知道的,这么一来,估计满足条件的地方就两三家,相信并不难找。
于少欢想明白了,就向里走去,等着遇到个路人问问这一带最出名的庵庙和第二出名的庵庙分别是哪,就能找到姜且了。
可走了半天,于少欢也没遇到一个路人,对此他只是大呼倒霉,也没多意外,这一带行人本就不多,此时又是他想找人打听事儿的时候,要知道想找的人总不会轻易出来的。
小巷向前延伸着,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幽静,越走于少欢的心就越突突,这里怎么这么安静,连个狗叫都没有,于少欢泛起了嘀咕,再向前走半里路,若是还遇不到人,那就掉头,另想办法找姜且,他在心中暗暗决定,同时紧了紧衣服。
法则是自然规律,是很难改变的,寻人的法则也不例外,按照这个法则,打退堂鼓的时候,行人就该出现了,然后给你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你继续两难,于少欢既然打了退堂鼓,那么就该两难了。
计划着走半里的于少欢默默数着自己的步数,等到步数一够,掉头就走,绝不停留。
然后果然在步数够了之前,于少欢遇到了一个行人,真的只有一个。
此时天已经微黑,视物距离稍远便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于少欢就只是看到了一个人的轮廓,“这位大哥,留步。”
小巷的寂静被这一声呼喊打破了,突兀的声音甚至连于少欢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位大哥,小弟有事相询……”
于少欢快步向前,离行人越来越近,当距离差不多时,于少欢看清了这个行人。
这一眼让他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脚步猛然顿下,面露凝重之色,手也向刀柄摸去。
“于兄弟!”丁泰缓缓回身,轻笑一声道:“呵呵,于兄弟,真是巧啊。”
于少欢虽然万分想见到丁泰,但绝不是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感觉周围没有人埋伏,这让他略微松了松气,心中稍定。
“呵呵,于兄弟不是一直想见我么,现在见到了,怎么又一言不发呢。”丁泰倒是非常放松,面上带着微笑淡淡的说道:“说起来,我跟于兄弟虽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次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可即便这样,于兄弟却依然把丁某当成了朋友,时时惦记,真是让丁某万分感动啊!”
于少欢见他这般戏谑,知道今日应该无法善了了,便放开了笑道:“虽然只有一面,但丁兄的气度让小弟折服,难以忘记,所以才想着找机会结识一番,若是给丁兄造成了不便,还望担待。”
丁泰面带笑容是想看到于少欢惊慌的样子,现在对面不慌了,这假笑也没什么意义,一张脸很快就沉了下来,“于兄弟若是想逛楼子喝酒,只管找我就是,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做什么呢,要知道丁某最烦的就是小贼,上次抓到一个打折了四肢,若是误伤的兄弟,就不好了。”
“并非小弟尾随,丁兄日行千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小弟望尘莫及,只有跟在后面吃土的分,想找丁兄喝酒都没门路啊。”
“那还是我的不是了。”丁泰阴阴地笑道,看着于少欢的目光越发狠厉了,他恨于少欢是有缘由的,在冀州时,他对于少欢和贺新郎的盯梢毫无察觉,虽没有引发什么严重后果,但也因为粗心大意,遭到了很严厉的处罚。
遭到了处罚并没有什么,问题是上面还不允许他去找于少欢二人的麻烦,换言之,这个仇他报不了了,这口气也只能忍了。
忍了就忍了吧,也没什么,再不见面就是了,丁泰刚刚做完这样的自我安慰,就在幽州再次遇到了这两个仇人,这就不太好忍了……
这次是他找上门来的,并非我去找麻烦,所以也不算我违背命令,丁泰很快为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找好了理由,至于暗中盯着于少欢兜圈子和来这里堵截的事,发生过么,怎么完全没印象了?
于少欢察觉到了丁泰的异样,心中警铃大作,全身都绷紧了。
“于兄弟。”丁泰嘿嘿的笑了一声,说道:“贺兄弟去城北白云观的西胡同,已经有不少时辰了吧,也不知道你们约定的时间过没过。”
于少欢闻言瞳仁猛地收缩,心中大震,丁泰等着就是这个时候,一瞬间就扑到了于少欢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