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欢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搞出这么大动静,钟府上下都被惊动了,钟渚更是迎接在府门口。
这让于少欢惶恐的同时又感觉到非常有面子,即便他明知这个面子给的不是于少欢,而是给的从北方回来的于少欢……
“钟前辈。”于少欢不是有点好脸就忘乎所以的人,所以隔着好远就客气地跟钟渚打招呼。
虽然是半夜起来,可钟渚脸上也没带丝毫疲惫,爽朗的大声笑道:“哈哈,于贤侄,上次济州别时,你就说要来家里坐坐,我可是记在心里的,你婶婶窖藏的蜜酒,我也是扣下了两坛给你留着,此来咱们可一定要好好轻松轻松。”
“多些前辈记挂……”
于少欢抢上前去与寒暄,陆景礼却拉住了严翼,“严兄,我们这一路走的急了,陆某的身子有些不适,可否先带我去休息,其余的事情于少自己就够了。”
严翼一怔,随即道好,便向钟渚示意后带着陆景礼走了。
钟渚见陆景礼这般有些皱眉,但听于少欢介绍过身份后立刻就不在意了,引着于少欢走进了钟府。
于少欢随在钟渚的身后,想着离开的陆景礼,脑中突然闪出来一个想法,他或许是从未瞧得上这些北秦家族的,进而的想法便是,他与我逐渐亲近的关系,到底是因为我本人可结交,还是因为于楚卿与陆江浔兄弟有旧……
钟渚带着于少欢去了书房,推门后,于少欢发现里面已经有两人等在那里了。
一个青年人正在服侍一个老者喝汤,老者的年纪看上去不比谢恭伯年轻多少,一张脸上满是皱纹暗斑,不用猜便是钟家的老祖宗钟飞了。
钟飞现在可是飞不起来了,见到于少欢二人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碗,擦了擦嘴道:“呵呵,人老了,不喝点参汤提不起精神,渚儿你也来一碗,精力都是不经意间消耗的,别不当回事,至于欢儿和这位于……哈哈也是欢儿,至于你们两个就算了,年轻人折腾折腾没所谓。”
于少欢那位应该名为钟欢的年轻人略一对视,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
“于少欢见过钟老家主。”于少欢恭敬的躬身行礼道:“在建康时便听府主说过老家主乱世立家的传奇,一直心有向往,因此此次路过青州,特来拜访,长长见识。”
钟飞轻笑道:“你可是有些滑头啊,说这些虚的,传敬那孩子平时都不见说话,又怎么能提到我钟家这些琐事,再者说乱世立家的事情都是我父亲做的,我只是守业而已,哪有什么传奇的事……”
钟欢连忙道:“在我们看来,祖父这一生就是传奇。”
钟飞微笑着轻拍钟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示意他去旁边和于少欢一起坐下,然后开口道:“我就直接称呼名字了,呵呵,少欢,可以吧。”
于少欢自然不会反对。
钟飞点点头道:“半夜时分,渚儿将老朽唤了起来,说北方可能传来消息了,说实话,当时我是有些不悦的,什么叫可能传来消息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可能是什么意思呢,后经渚儿解释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呵呵,其实少欢你的名字,老朽倒是听过几次,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和一个叫姜且的孩子绑在一起,倾盈那孩子什么性格我清楚的很,所以老朽不会相信你转道来我青州,是为了贪图我们家的这口酒饭,因此咱们也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进入到正题吧,北方到底怎么了。”
钟欢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是心里却是非常尴尬,他觉得于少欢大老远来,祖父和父亲也不客气客气问人吃过饭没有,直接就拉倒书房说话,显得太功利了,他没经历过乱战,所以无法体会钟飞的心急如焚,钟飞不怕局势糜烂,只怕自己一无所知,局势不好可以想办法解决,实在是逼不得已还可以投降或者跑路,两眼一抹黑才是最可怕的。
于少欢拄着下巴,皱着眉头理顺着思路,他其实已经想了一路了,但在这里还是感觉无从开口,钟家和朱家不同,于少欢觉得他们应该更亲近些,所以不想隐瞒什么,朱家死不死为所谓,但钟家,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存续下去的。
所以于少欢用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把从上次和钟渚在济州分别,到现在来到青州这段时间的所有经历无一遗漏的叙述了一遍,在这期间严翼也过来了,他不是空着手来的,带来的茶水点心帮了于少欢很大的忙。
即便有了茶水,等到于少欢全部说完,依然感觉喉咙有些着火,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回到建康后,向谢传敬作报告时不会像这次这般磕磕绊绊前后颠倒了。
在他叙述期间,钟飞祖孙三人没有说一句话,一个问题都没问。
叙述完后,于少欢苦笑道:“由于晚辈目光受限,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比如潘府的商号,圣果寺,还有六大寇现在的归属……”
钟飞清了清有些哑的嗓子,道:“商号这个,不难理解,燕王无论要做什么,都离不开钱,燕山牧场或许有些钱,但这东西永远是不够用的,燕王为了敛财,一定会想其他办法,现在看估计就是商号了,你过两天再看,商号一定会成立,燕王指着这个赚钱呢,不过商号跟潘辰龙应该是无关了,至于跟潘家的关系,就要看那个潘宇了。”
“圣果寺老夫不了解,无法说什么,不过大概率是挡了癸宫的路了,另外匪寇这一块么。”钟飞略略沉吟道:“这个我说不好,不过我估计……他们应该多是被蛊惑了。”
于少欢立刻就明白了,“老家主的意思是,他们就是来折腾河北的,等到利用的差不多了,就会被燕王顺手收拾了……”
“差不多吧。”钟飞又端起碗来抿了口参汤,“没准几天后,你就会听到曹荣破死了的消息,然后就会有一个名为封鹤的才士成为了燕王的座上宾。”
“这是为何,感觉没要啊。”于少欢皱眉道:“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扶持一伙贼寇呢,一旦传开了,对燕王的名声影响很大啊。”
“非常有必要。”钟渚接口道:“河北一地不同于其他,平时倒还看不出什么,但是战时确实极为难缠,不采用特别方法,燕王很难南下,现在就好多了,瀛洲已不是问题,浮阳态度琢磨不定,代地自身难保,现在燕王只要应付好辽王,站稳脚跟是完全没问题的。”
“燕王先不要考虑了。”钟飞打断道:“他离我们太远,而且这是河间王和齐王该担心的事,我们家该担心的是后面。”
说着缓缓站起身道:“桂进才是目前要第一个处理的。”说着看向于少欢道:“少欢以后避免光州的称呼,那并非我们大雍的称呼,在大雍的地图志中,青州治临淄,统齐、济南、北海、乐安、城阳、东莱、长广七郡,渚儿你也是,说过你很多次了,哪有什么济州,该是济南历城才对!”
钟渚和于少欢连忙低头称是,这或许是作为老一辈人不接受北秦政策的某种坚持吧。
“桂家地处东莱,平日里对我们倒也还算亲近。”钟渚轻笑道:“我倒是觉得桂进这次与齐王密谋,跟我们的关系不大,他主要想对付的该是东莱帮才对。”
“桂进的想法在其次,主要是彭玩想对付我们了,哼,他们彭家跟我们争夺青州这一带这么多年了,要不是老夫不屑于做那些下作之事,齐王又怎么会姓彭。”钟飞脸上极为不屑,于少欢这才知道齐王姓彭的。
押了口参汤,钟飞继续道:“彭玩也是无用,他要是早些时候动手,或许还能给我们带来些麻烦,可是现在动手真是选错了日子,我就不信河北这个样子他能放开手脚对付我们,不能全力出手,还想着吃下我钟家?”
钟渚接口道:“他也挺难受的,看得出去年刚封王时,他有动手的意思,不过最后还不是放弃了,估计是怕自己实力受损,被人趁虚而入吧。”
“这不就是无用的体现么。”钟飞淡淡地道:“连这么点魄力都没有,若是老夫封王,无论如何也会在平安之时抢先动手,扫平隐患的,现在形势转危才想着对付我们,不嫌太晚了么。”
钟渚见于少欢低头不语,解释道:“贤侄可能不清楚,桂进那点心思,我们早就察觉了,只等着他做出动作,就好下手干掉他们,主要问题在齐王这边……”
“现在不用等了。”钟飞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渚儿,你辛苦些,天一亮就带人去东莱把桂家扫了,翼儿现在就出发吧,去找东莱帮范氏兄弟,就直说我们要干掉桂进,他们会做主正确选择的。”
于少欢须得承认老爷子很有霸气,不过该提醒的事还是要说的,“老家主,若你提的是范拙范振二人,他们现在不在东莱郡。”
钟飞微一皱眉,旋即恍然道:“出去跑生意了?”
“没错,是与晚辈一路去的幽州。”
钟飞点了点头,“好,那就找他们三当家邴华。”
钟渚连忙道:“邴华的性格……翼儿去了怕是没用,不如等我去找他,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你自己斟酌吧。”钟飞手一挥,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让于少欢感觉自己来报信很多余,当然他是没有看到钟渚发苦的脸,要不然就知道桂家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好解决。
“你此次去东莱,需要多久。”沉默了片刻,像是热血上脑后又冷静下来的钟飞又开口问道。
钟渚叹气道:“在路上来回就要两天,再加上联络人手和善后,即便是突袭桂家成功,整个行动也要十多天。”
钟飞略一沉吟,叹道:“这么久的话便不去了,人手不够用,先去信给东莱帮吧,让他们先骚扰吧……”
说着又闭目计算了一段时间,“欢儿去把你所有的叔伯唤来,有些事情我要安排。”
于少欢不想参与到钟家的决策中,便趁机告辞道:“既然老家主要议事,晚辈就先告退了,连续奔波,身子实在是乏得很。”
钟飞微微沉吟,点头道:“也好,接下来的事情也无需少欢帮忙,少欢于我钟家的大恩,老夫不再多说,咱们来日方长。”
于少欢刚想开口,钟飞便道:“这或许对你来说只是顺路的事,但对我钟家可是不同,如果没有你这番话,我肯定下不了决定对军队做什么事,现在不同了,手里有人才能跟自保和与彭玩对话,嘿,他昨天还在泰山,现在一定过不来,现在过不来,明天来就没用了……”
此时天已经发亮,于少欢随着严翼走出了书房,感到有些头晕。
严翼带着于少欢走向客房,边走边道:“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吃食了,一会于兄吃点东西再休息吧,实在是抱歉,老家主这段时间每天都在骂情报不足,听闻于兄到来,欣喜之下难免怠慢……”
“没事没事。”于少欢连连摇头,表示理解道:“说起来,还要劳烦严兄跟老家主打个招呼,我们今日休息一日,明天就告辞了。”
“这么快。”严翼有些吃惊,“为什么不多住几日呢,唉,于兄这还是怪罪我们怠慢了……”
“不是的。”于少欢道:“今日看老家主这般急迫,由彼思己,估计府主也同样着急,所以才想着早些回去,还望严兄理解。”
见严翼依然面带纠结之色,于少欢笑道:“我此来就是给贵府报个信,现在见到府上早有准备,也是放心了,而且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估计你们也不会有闲暇时间,我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不如早些回去向府主汇报,就像老家主说的,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