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郭玖对夏思倩的态度相比,孙岚的就算不错了。
到了约定的地点,于少欢隔着好远就能看到郭玖脸上的厌恶,夏思倩却浑然不觉,“七妹妹”叫的非常亲热。
郭玖理都没有理她,直奔孙岚而来,顺带跟旁边的于少欢打了招呼。
夏思倩笑道:“两位妹妹是计划去哪的,咱们这就出发吧。”
“还能去哪。”郭玖脸上满是不满,按照她本来的计划,是准备去城里的热闹地方逛的,但夏思倩的掺和进来,让她不得不改变主意。
孙岚这次出门,身边就跟着于少欢,郭玖也只带着昨天见过的那位管事,不算暗地里的护卫,两方只有四个人,队伍小,去哪里都方便。
可夏思倩就不一样了,她是个讲究的人,从不用外面的东西,因此她每次出行,跟班仆从不算,桌椅板凳油茶铁锅等物就能装满四五辆马车,这么大的队伍,走在人挤人的闹市里,虽不一定有人敢骂,但满满地侧目白眼也是郭玖无法接受的。
“我们去看杜鹃吧。”孙岚提议道:“初夏的杜鹃开的最好了。”
“可以啊。”夏思倩笑道:“城北半坡满是杜鹃,两位妹妹若是想看,我们去哪就好。”
郭玖翻了个白眼,虽然常年在府内很少外出,但他还是喜欢热闹的地方多过大自然,可现在能供选择的不多,她只能在把账算在夏思倩头上后应了下来。
于少欢可以清楚看见郭府的管事比划了个手势,给暗里的侍卫下达命令,提前安排。
见于少欢看着他,管事笑了笑,拍拍胸脯做了一个放松的动作,对作为护卫的他来说,大自然可比闹市好太多了。
有了目的地,众人就各自上了马车,郭玖自己也有马车,但是她却执意要上孙岚的这辆。
这让于少欢颇为不解,怎么看都是郭玖的车更为舒适吧,即便两个人想坐在一起,也该去那一辆才对。
充当御者的管事轻咳一声,提点道:“孙姑娘的车小。”
于少欢恍然,撇了一眼孤零零钻进自己车里的夏思倩,生出了一丝同情的罪恶心里,这个人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觉得她可怜?”管事咂咂嘴道:“偶尔我也会有这种感觉,其实想想她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反到每次出来的大事小情都是她在张罗,只是七姑娘讨厌她,所以我也得讨厌。”
于少欢完全了解,小声道:“偶尔产生的同情感是因为人家生的好看吧。”
“诶~!”管事立刻摆上一副这就是你不对了的表情,“人家是夏堡主的爱女,怎么能对其评头论足呢。”
“怪我怪我。”于少欢立刻认错,两个人交换了眼神,一起嘿嘿的笑了起来。
随后的交谈中,于少欢总算是知道了管事的名字,郭雨。
“于兄弟,你要的兵器,稍后就到。”郭雨嘿嘿道:“唐吉那老头今天早上才告诉我,太晚了我就没能提前准备。”
于少欢点点头,放心了不少,郭雨没说不要动手这种话,说明在他看来,自己能跟夏如比划比划。
“咦!”马车刚刚出城,孙岚便发出了一声惊呼,“玖儿你看那是不是我师父。”
在孙岚出声的同时,于少欢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唐弈,也看到站在唐弈身边,戴着斗笠遮面的循心居士。
郭雨赶忙提缰勒马,唐弈却摆了摆手,在马车还未停稳的时候转身随着人流入城而去。
“你要回去了吗?”郭玖有些担心,孙岚若是回去了,郭雨绝对不会带她去北坡。
孙岚没有回答,挑开马车门帘问于少欢道:“要不然,你先回去?”
于少欢笑道:“又不急在一时半刻,既然答应了郭姑娘出来游玩,我又怎么会做那扫兴的人。”
孙岚笑笑,坐了回去,郭玖古怪的撇了她两眼,随后继续着刚才未完的话题。
在洛阳时,于少欢曾提过一次来四川求医,那时郭雨也在旁边,现见于少欢别过唐弈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猜到了他是在为自身的隐疾担忧。
“于兄弟与唐谷主是旧相识?”郭雨开口道。
“长辈的交情。”于少欢随口答道。
郭雨点了点头,他在洛阳时就探查过于少欢的来历,此时开口只是不知如何安慰,没话找话而已。
“郭老哥。”于少欢突然开口道:“郭老哥知道荆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郭雨一怔,旋即笑道:“我昨天下午才刚与你说过荆州近况,到现在不过七八个时辰,哪还能有消息传来。”
于少欢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他确实忘了这些事情是郭雨说的,都算在了郭无咎头上。
“荆州没什么消息,别的地方倒是有一些,不过这些情报多是人传人的话,很多都是假的,于兄弟若是感兴趣,我与你说说,权当闲聊。”
左右无事,于少欢便点头称好,郭雨便把所有街面上能听到的小道消息全都说了一遍,比如哪个地方的帮派在大打数架之后烧香拜把子结盟了啊,哪个地方的官兵出面灭谁满门啊之类的。
于少欢在谷里住了一个多月,与世隔绝,郭雨这些有点过时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挺新鲜的,当成乐呵去听也算过瘾。
郭雨见于少欢不是很在意,便道:“于兄弟可不要不把这些市井言语当回事,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在这里看出端倪的。”
“当然不会。”于少欢连忙摇头道:“我一个朋友也说过这种话。”
“是贺新郎吧,在南阳时,我们是一起坐船的,也算熟悉。”郭雨呵呵笑道:“说起他来,有件事情或许要留意一下。”
郭雨原本的笑脸逐渐凝重,“在三月末的时候,有人看见了孙式。”
“被府主追杀的跳海,生死未卜的孙式?”于少欢皱眉道:“他还活着啊。”
“恩。”郭雨沉声道:“在雩都一带。”
陌生的地名,于少欢虚心求教道:“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吗?”
郭雨解释道:“这个地方在江州南部的大郡南康郡以东,离孙式平时活动的东南一带有一千多里。”
于少欢略一沉吟,“孙式的老家就在江州,难不成他是想回家看看?”
“绝无可能。”郭雨断然道:“除非是谢府主一仗给他打傻了,要不然他绝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江州去的,两年前的石林大案,他可是作为主犯被陆氏悬赏的。”
于少欢见郭雨似是有了结论,开口道:“郭老哥有什么想法。”
郭雨撇了一眼于少欢,轻咳一声道:“荆云,就住在南康郡,四月初,荆云的夫人诞下了一个儿子,整个南康郡欢庆了数天,我怀疑孙式就是去找荆云的。”
于少欢苦笑道:“想来不是去祝贺的。”
“是啊。”郭雨摇头叹道:“谢府主的摧枯拉朽,让孙式知道了自身的实力差的太多,开始联络四方搞事,一旦荆云被其说动,事情就有些不妙了。”
于少欢略一沉默,“今日回去,我就给陆景礼捎封信。”
郭雨点头称是:“也好,不过陆氏应该心中有数,江州是他们的地盘,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连我们的人都注意到了孙式,他们的人不可能查不到。只是贺兄弟,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孙式在东南这两年,和货郎帮时有摩擦,这是旧怨,正月里的造反,货郎帮又带头镇压,谢府主之所以能半月平定叛乱,与肖永带路提供消息有着密切关系,这是新仇,新仇旧怨之下,一旦孙式有所动作……”
郭雨这么一说,于少欢不禁为贺新郎担心起来,半晌后叹道:“货郎帮势力庞大,肖舵主又一直保持着警惕,想来该是无事。”
郭雨倒是不这么乐观:“货郎帮的势力虽遍及天下,但分舵各占一方,分舵主是从分舵选拔而非是总舵指派,这许多年下来各自为政,早已生分,可以说是同枝而不同气,东南分舵出事,别的分舵不见得愿意去管,当然即便他们想管,也大多没有能力,就比如隔壁的江州,江州分舵的势力极弱,分舵主又是陆氏的亲家,去帮忙的可能性很小。”
江州分舵没用这话,贺新郎也提到过,但分舵主是陆氏的亲家倒是没听过。
“那个分舵主可是姓卓?”于少欢突然想起了那位卓夫人,随口问道。
郭雨很快便明白了于少欢所指,笑道:“于兄弟想说的是陆江浔的大女儿吧,不是她的夫家。”
“其实咱们在这再怎么担心也没用,东南分舵离这里数千里,想传信都来不及,不如把心放宽。”郭雨又改口开解道。
于少欢哑然笑道:“郭老哥这可算不得安慰。”
“如何不算安慰,抛开货郎帮的背景,仅东南分舵四个字就是南雍的一号势力,肖永的走街串巷更是出名的奇功绝艺,如果依旧是孙式一人搞事,那肖永绝不会有事。”
“如果不只是孙式呢。”
“这我就不好说了,荆云这个人,性格深沉,经历简单,只是按部就班的发展,除了三年前的石林一案,没做过什么惊天大事,很难猜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郭雨顿了顿,“于兄弟你该比我们更了解他才对,劫亲时你不是也在石林嘛,还断了陆景礼的剑。”
“我在那里是意外,并不了解荆云其人。”于少欢说的也算是实话,如果不是意外得到消息,他是没机会去凑热闹的。
在郭雨提起荆云之时,于少欢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人是陆江则,与陆景礼同行的这段时间,他知道了陆江则虽然不在陆氏宗谱之上,但对陆氏的影响力很大,陆氏的很多决策,陆江浔都会去信询问,那么一旦他的女婿造反……
于少欢捏了捏眉间,“荆云在南康郡混的如何?”
“可以说相当不错了。”郭雨颇感好笑道:“荆云是陆氏的女婿,亲近陆氏的人会抬他一手,他这个女婿的身份又是靠抢亲来的,那些对陆氏不感冒的人也会敬他一手,再加上荆云七兄弟武功高强,为人仗义,所以荆云现在算是江州南部的盟主,基本有着那一带的话语权。”
江州南部……想起了见过止戈诀后的陈四林醉醺醺的表示要让衡山盟成为荆南盟主,于少欢就苦笑连连,这两者的地位应该差不多吧,荆云已经做到了。
若真是这样,那只要陆氏在他造反后中立,就麻烦了。
“东南有什么大家族吗?”于少欢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未听过东南诸郡有什么官面上的士绅,奇怪道:“我怎么从未听听人说过。”
“二十余年前,东南是端木恂的地盘。”郭雨回道:“端木恂没能上位却依然活着,原因便是韩纹不想把东南逼的太紧,端木恂改封东海王之后,便逐渐沉寂,他的老部下也死的死散的散,现在残存的那些聚集在他的义子吴宗之下,声明不显,很难有什么作为了,只能保着端木恂不死罢了。”
“嘿。”郭雨说着有些感概,“端木恂是个人物,当年他争位失败后,若是即刻起兵造反,跟韩氏说不准谁输谁赢,但当时北秦国力强盛,而南雍刚刚遭遇南阳之败,士气低迷,若是再发生内乱,很有可能会被北秦趁虚而入,因此他便忍了下来,以图后事,可这一退还哪能上的来啊。”
“端木恂要是死了呢。”于少欢抓住了郭雨的一句话,打开了思维,“若是端木恂死了,这个叫吴宗的会怎么样。”
郭雨长大了嘴,半晌后长呼出一口气,“啊!”
联想起郭无咎对太子端木盈丰的评价,“郭老哥,我没有像建康传信的必要吧。”于少欢叹道。
“没有。”郭雨摇头道:“谢府主当世人杰,对这些旧情恩怨又知根知底,所以一定会有所防范,于兄弟不必担心,今天回去后,我会跟家里说多注意那边,一有消息,就给于兄弟送去。”
“多谢郭老哥了。”于少欢看向东方,心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