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岚的安神药药力很强,再加上贺新郎许久不曾休息,一睡睡到半夜方才有了一丝意识,这一丝意识让他很快的清醒,猛然坐起身子,环视周围环境,才想起了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
唐芮躺在屋里的另外一张榻上,因为怀有身孕,所以孙岚没有给她用猛药,使她被贺新郎这突然的动作惊醒了。
“夫君。”
贺新郎抬头看去,见唐芮正依歪着想要坐起来,赶忙上前去扶她靠在了床头。
“黄昏时我醒来了一次,见你睡的安稳,就没有唤你。”
贺新郎轻笑了笑,唐芮继续道:“你再去休息会吧,师父他们有裴师弟照看着呢。”
贺新郎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话锋一转道:“于少欢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芮闻言眼睛一亮,“具体的情况不清楚,但我估计九成是追着人家姑娘来的。”
“我看着也像……”
“是吧,而且看这谷里的人都有这个意思。”
“哼,趁唐弈不在家勾搭人徒弟,看唐弈回来怎么收拾他……”
两个人都需要话题来转移注意力,所以立刻就把别的事情都扔在了一边,专注讨论于少欢和孙岚的关系,心情很快放松起来。
心情放松后,让唐芮感到有些疲惫,连打着哈欠,贺新郎见状,便放她平躺,待她睡下后轻轻离开了屋子,向着肖永那边走去。
草庐共有三排,贺新郎居住的是中间的那一排,肖永在最后一排,两人的屋子虽然很近,但若是不从房子上翻过去,要绕很长一段路才能走到。
裴汲正坐在门口看着月亮发呆,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心惊之下手向着兵刃摸去。
“已经安定下来了,不用这么紧张。”贺新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进屋看过了肖永后,随意地在他身边坐下,舒爽的呻吟了一声。
裴汲头上的绷带已经换过了,可衣服没得换,还是那一套,贺新郎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上午的时候看你,像是个挨了揍的要饭的,现在看你,像是个刚刚挨了揍的要饭的。”
裴汲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声,干净雪白的绷带和破烂油腻的衣服确实反差很大。
“等天亮后,我去搞两套干净的衣服,咱们洗洗澡换上,现在在别人家里,要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气度。”
“恩。”裴汲点头道:“听说距此百里便是成都,师兄尽管去,师父这里有我呢。”
“谁说我要去买了,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连马车都是半抢来的,拿什么买东西。”贺新郎翻了个白眼,“我准备去找于少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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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没有多余的衣服。”于少欢摇头道:“小弟现在不方便待客,贺兄回避一下可好。”
贺新郎先跟笑眯眯坐在一旁的唐吉打过招呼,然后才转过头来道:“半年没见,你的生活居然变得如此精致,清晨就烧汤沐浴,还在缸里添加了这许多…呃,花瓣?”
贺新郎说着指向了一些晒得干干的花瓣。
“一般人见到这种情况都会道声抱歉然后离开的吧,贺兄靠过来是什么意思。”于少欢苦笑连连,虽然在见到贺新郎之后,他就没想着能隐瞒自己的伤情,但绝没想过对方会是这么知道的。
贺新郎撇了撇嘴,在屋里找了个藤椅坐下,“怎么回事,在洛阳受伤了?”
“不是洛阳,在幽州。”
贺新郎一怔,于少欢淡淡地道:“我的事情都是小事,倒是你们是怎么回事,三月份分别的时候不是自信满满地表示没有问题么,怎么转眼就这般模样了。”
贺新郎闻言神色一暗,轻叹道:“东南分舵完蛋了。”
于少欢沉默不语,肖永成了那个样子,东南分舵的下场不是明摆着的么。
“吉叔,我在这里说话,不影响于兄…呃,泡澡吧……”贺新郎突然转向唐吉道。
唐吉呵呵笑道:“无妨,不过于公子可能不会很好的回应你。”
“像现在这样……?”贺新郎恍然,像是理解了于少欢的沉默。
于少欢闻言道:“我是在想着如何安慰你,但看你的样子,像是老家被端对你影响不大啊。”
“确实没什么影响。”贺新郎顿了顿,“我们群英会与别的帮派不同,东陵山庄虽被拔掉了,但我们提前有准备,大部分兄弟都没事,人没事就还能组织起来。”
“那为何说是完蛋了。”于少欢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松,他原以为东南分舵是被整个灭了门的。
“大概是因为没人去组织吧。”唐吉插话道:“我听姑娘昨天随口提了一句,保得肖舵主的性命不难,但是这一身功夫,唉,‘走街串巷’肖永,怕是要在奇功绝艺上除名了……”
贺新郎垂首轻叹:“世人都知道,摧毁我们东南分舵的关键就在师父身上,所以那天所有敌人都是奔着师父去的,舵内的兄弟虽死保着师父突围,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听唐芮说,你们是在江州做的船。”于少欢问道:“莫不是找陆景礼帮了忙。”
“不是陆景礼,是陆景祯。”贺新郎回答道:“分舵出事时,我不在东阳郡,而在江州,陆景祯意外的救下了师父后便派人找上了我,然后帮我们联系了一条船,送我们入川。”
“难怪。”于少欢喃喃道:“陆景礼是知道我在这里的,若是他送你该直接报我的名字才是。”
贺新郎之前的沉闷沮丧大部分都是来于肖永的伤情和唐芮的处境,现在二人稳定下来,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看你的样子,像是对东南之事早有预料。”
于少欢点头道:“听说过一些消息,猜到了一些事情,但消息都是几个月前的,如孙式见荆云,现在早已过时,没什么用处了。”
贺新郎啧啧道:“可笑荆云还以为孙式去找他一事极为隐秘,却不曾想在数千里之外的蜀地之人都一清二楚。”
贺新郎很轻易地就想到了这些事情都是聚宝会查到的,刚要继续说话,发现于少欢的缸里泛起了丝丝白气,大惊道:“吉叔,这……这……水要烧开了。”
“呵呵,贺公子不要着急,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发生,说起来这两天的气势已经小很多了,半个月前我们可是要每天都换一口缸的。”
贺新郎很快发现了这是凉气,呆滞片刻后道:“我还以为是小伤,没想到这么严重,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我不好对公子说,等有机会你们自己交流吧。”唐吉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缸边,随时准备把人捞出来。
一番忙碌之后,颇有些神清气爽的于少欢对贺新郎道:“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
贺新郎神色怪异,“你不先解释一下么……”
“真没什么好说的。”于少欢轻轻摇头:“还是先说东南吧,孙式去找过荆云之后,到底折腾出来了多大的阵势。”
贺新郎略略沉吟,“现在与荆云还没有关系,东南发生的这些事情,主要都是在吴宗身上。”
“东海王死了吧!”于少欢暗叹,这是他早就猜到了的事情,可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恩,被暗杀。”贺新郎顿了顿,“而且第一嫌疑人还是谢府主。”
于少欢微微张开了嘴巴,半晌后道:“府主现在如何,没事吧。”
“怎么才算没事。”贺新郎惋惜道:“若是活着就算没事,那谢府主好的不得了,连点伤都没受,可也仅此而已,他现在被看在京口,动弹不得,只是在一个大一些的监牢里罢了。”
贺新郎没提谢传敬太多,继续道:“东海王死后,吴宗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嘿嘿,这事说起来也很微妙,吴宗和朝廷的关系完全系在东海王身上,朝廷因为吴宗的存在而不敢动东海王,而吴宗也因为东海王的性命攥在朝廷手里而投鼠忌器,不会有什么动作,这关系看上去你好我好,但一旦东海王出事,双方等于双败,同时被逼到悬崖边上,尤其是吴宗,半点退路都没有。”
“东海王死后,吴宗第一时间要求朝廷严查凶手,并把凶手交给他处置,这纯是废话,最有嫌疑的人一是谢府主,二是端木盈丰,这两个哪个能交给他处置,这么说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罢了,然后朝廷也由着他拖延,表示一定会尽快破案,同时把东海王的尸身送到了会稽,来安定吴宗的心。”
于少欢把谢传敬的事情放到一边,不解道:“拖延时间?他在等什么?”
贺新郎轻哼一声,鄙视道:“他在等着某一方的招揽。”
于少欢一怔,轻笑道:“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亏得还是东海王的义子。”
“是啊。”贺新郎叹道:“吴宗的一切都是因为东海王,他没想明白他能在东南自守,与他本人无关,大家看中的是东海王,包括他手下的兵将,东南的豪族,看的都是东海王。”
“吴宗刚过四十,自觉大好年华,还有着数十年富贵好享,所以不想把事情做到不可挽回,但其他人不是,尤其是东南的士绅,这些士绅豪强基本上都是跟着东海王驰骋沙场退下来的,是东海王的同龄人,说的难听些都是一些享尽了富贵活够了的,东海王枉死的传来,这些人立刻想起了当年曾经许下的同生共死的誓言,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擐甲披袍,纵使其中有一两个贪生怕死,在这种大环境下也不会后退,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出去打仗,真的上战场都是他们的子弟,也就是吴宗手下的兵将。”
“说起来,朝廷能容忍东海王,就是因为这些个老头,若是东海王能再活个十年八年,把这些老头熬死一半,那么像吴宗这种心思的人就会占据了主导的力量,到时候稍加引诱,东南就算安定下来了。”
贺新郎连连感慨,于少欢也长长地呼出口气,“吴宗是被手下逼反的啊……”
“他没有办法不反,刨去了东南根基,没有人在乎他吴宗是谁,吴宗明白这一点太晚了,所以在磨蹭,朝廷却一早就明白这点,所以由着他磨蹭,嘿,磨蹭了四个月啊!”
“四个月?”于少欢失声叫道,盘算了一下了时间,“东海王四月份就死了?”
“恩。”贺新郎点了点头,“就在孙式去找荆云之后没多久。”
于少欢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是在五月初听郭雨提到这些事情的,那时候即便他有条件向建康传信,也已经来不及了。
“吴宗最后虽然反了,但由于他拖得时间太久,让很多人对他失望,而失望的这些人,自然地便与孙式勾搭上了。”贺新郎讥笑道:“孙式正月的造反的时候,双方可都是敌人,杀的血流成河,这才多久啊,就你侬我侬了。”
“也因为他拖得时间太长,所以四周都有了防范,陆景祯就是被陆江浔派到上饶去提防他西进江州的,我们也是,在东海王的死讯传来后,我们东南分舵就开始遣散人员,唉,师父也就是没办法,走不得,要不然断不会到现在这样。”
“那唐芮呢。”于少欢皱眉道:“唐芮不至于无处安置吧。”
贺新郎略略沉默,“此事也是我们大意了,数个月无事让我们放松了些,唐芮是来找我过中秋的,没想到没遇到我,却撞上了此事,若不是你们东府的人提前给我们去了个信,怕是师父和唐芮一个都走不得。”
于少欢连连点头,“估计府主是在东海王刚一出事就一直看着吴宗了。”
“王观在谢府主被监视后,数次以北镇军都督的身份提出南下,均被驳回。”贺新郎叹道:“所以看着有什么用,眼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而没有办法,不是更加糟心吗?”
“有些事根源已久,确实让人无力。”于少欢叹道。
贺新郎附和的点了点头。
“荆云呢?”于少欢突然问道,“你刚说山庄出事的时候,你人在江州,莫不是就在荆云那里。”
“恩。”贺新郎微微点头,“这个人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