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半夜,四人就上了船,船老大名为张相,跟郭雨的关系非常密切,称他为三叔,估计是结拜兄弟的后人。
“于公子先休息吧,咱们明天一早就上路。”张相将四人引入舱后,拱手客气道。
于少欢讶道:“下午时张兄不是说船满了才走吗,这么快人就齐了?”
张相连忙道“原以为于公子只是一人乘船,没想到却是四人,这样人数就差不多了,虽不满但也不值得再多等一天。”
张相退出房间后,与于少欢一方房间的丁涛笑道:“亏得遇见了于兄,能坐到关系这么硬的船,否则我即便侥幸逃得一命,想要出川也要费很大功夫。”
住在隔壁的贺新郎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可不是嘛。”
贺新郎和裴汲做贼般进了屋子,掩上房门道:“你们猜这艘船是做什么的。”
于少欢闻言叹道:“我原本以为只是一艘寻常的客船,现见你这般猥琐,便确定它不是了。”
贺新郎鄙视连连,“你说话时过脑子了么,怎么也不可能有纯粹的客船啊,载一个人才能赚多少钱,所有的船都是运货同时稍带着载人的。”
于少欢微微点头,心里突然对入川时候江剪子的买卖好奇起来。
“刚上船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淡淡的火药味道。”裴汲接着贺新郎的话道:“我们家里是做烟花炮仗的,所以我对这个味道无比熟悉,绝不会出错。”
于少欢皱眉回忆,不记得了,便看了看丁涛,丁涛耸了耸肩膀道:“或许有吧,但可能因为我不识得这股味道,所以就没在意,忽略掉了,怎么,裴老弟认为这艘船是做炮仗生意的。”
裴汲连忙道:“当然不会,要是做炮仗赚钱的话,我小时候也不至于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这艘船上该有一些火器。”
于少欢和丁涛一动不动得盯着他,显是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火器是打仗的武器,附在标枪或弩机上打出,有的能冒火有的能喷烟。”贺新郎觉的一一解释起来很麻烦,简单道:“说白了这是一艘运送军备的船。”
这下都明白了,丁涛十分佩服道:“咱们上船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二位就把这艘船的根底摸得清楚,真不愧是货郎帮的精英。”
贺新郎自矜道:“其实我们也都是猜的,说不定这船就是卖炮仗的呢。”
“送往江陵的军备,难道是殷初平买的……”于少欢忽视了贺新郎的得意,拄着下巴沉思道:“原来郭氏还做这行生意。”
上船之前,几人都知道这艘船暂定只到江陵,之后会不会向东要看接下来的情况。
“运给谁的不难得知。”裴汲道:“只要在卸货的时候跟着探查一番就差不多有结果了。”
贺新郎拍拍师弟的肩膀,摇头叹道:“我们可以试试,不过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次日,于少欢带着仨人早早的来到了甲班上一层的大舱里,他虽然坐过几次船,但多数时候都是在逼仄的小舱室里一窝数天,少有能堂而皇之走进大舱的时候。
四个人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惊动了在大舱里守了一夜的人,众人转头看了来人一眼,又收回注意力各做各的事情。
张相也在这里,见四人出现忙来打招呼,带着他们去了窗口边上的一张桌子,赶走了正在上面睡觉的人后,对几人道:“小屋里确实气闷,四位公子若是出来透气,欣赏江上美景,在这里最好不过了,不过还请当心些,这个舱里面可没多少好人。”
贺新郎笑道:“多谢张兄告知,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好人,跟他们比自信绝不会吃亏。”
“贺公子怎么能跟这些卖命的泥腿子相比。”张相随意说道,于少欢虽然是郭雨带来的人,但他却没多做介绍。
所以张相把四个归结到何三禾那一类人里,有些身份但实力不怎样,因此此时才出言提点,生怕几人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吃亏。
奉上了酒菜,张相便告辞离开了,船已经开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张相一走,贺新郎就摸着酒坛撇嘴道:“哪有人大清早喝酒的啊,喝粥配酒吗。”
话音刚落,一旁便传来一个声音,“有啊,我就是。”
循声看去,但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老者双目泛光地盯着四人,或者说盯着桌上的一坛酒。
丁涛见状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倒出来一碗闻了闻,又尝了一口,“嚯,双蒸酿。”
老头连连点头,“呵呵,小伙子你还差了火候,老汉我只需要闻闻就知道这是什么酒,无需去尝。”
“可以可以,酒中前辈。”丁涛拱手表示佩服,然后在老头还没说话之时转口道:“十贯钱卖你如何。”
“啧。”老头呵呵笑道:“提钱就没意思了。”说话时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在桌边毫不客气地搭横坐下道:“老汉常单,人如其名,形单影只,几位请了。”
贺新郎奇道:“既然形单影只,过来跟我们坐一张桌子干吗?赶紧拿钱出来,然后带酒走人。”
常单连连摇头:“双蒸酿只有在川地才喝得到,成都酒馆里的价格是十贯一坛,属于上等酒,一天没有多少产出,如今在茫茫的江上,几位也卖十贯,这就不太合适了。”
于少欢大讶,“你是觉得我们卖的少了?”
“恩。”常单点头道:“尤其是对于我这等好酒之人,百贯也不为过。”
四人相互看了看,裴汲大感莫名其妙,怕不是遇见个傻子哦……
贺新郎轻咳一声:“常老先生为人坦率正直,做事又这么有原则,实在是我们年轻人的楷模,也罢,既然老先生执意这么要求,那我们就接受你的报价,一百贯。”
“我一贯钱都没有了。”常单摊手道:“船资差不多掏空了我的荷包,现在里面只剩下几个铜板了,是我留着到江陵后买烧饼的。”
“没钱你在这说什么呢。”丁涛说着抄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美美的滋溜了一口。
常单的喉咙窜动了一下,吞咽了口唾沫,贺新郎见状拎起酒坛,把胳膊伸出窗外,满是痛苦道:“见老先生这般表情,我心有不忍,不如就将它扔进江里……”
“别别别,我虽然没钱,但是我有东西换啊。”
贺新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把坛子往桌上一拍:“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我也不占你便宜,只要你的东西超过十贯钱,我就跟你换了,不到百贯赔一些我认了。”
常单一副亏大了表情,“果然是肖永的徒弟,跟他一个德行……”
于少欢和裴汲大感惊讶,贺新郎却不见意外之色,“徒弟跟师父一样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也不丢脸,倒是您老却在丢咱们群英会的脸啊。”
常单伸手拿过酒坛,边倒边说:“你不说话谁知道没人知道我是四川分舵的,哪有丢人一说。”
于少欢趁着常单端起酒碗喝酒的时候问贺新郎道:“你们货郎帮的?以前见过?”
“没见过。”贺新郎微微摇头:“师父提过。”
“他还好么?”常单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开口问道:“听说他被打的半死,然后去唐弈那里了。”
“不算好。”肖永的话里对常单评价不错,所以贺新郎对他也没有隐瞒,详细介绍了肖永的伤势。
常单长叹口气,不再提肖永道:“你这么急着回去,是要重组东南分舵?”
贺新郎点了点头,嘴上也换了称呼道:“前辈可有什么教我的。”
“没有。”常单答道:“你们那里官民兵贼乱糟糟的,不好理顺,不像我们四川,风平浪静,简简单单。”
“风平浪静?简简单单?”于少欢不信道:“我倒是觉得这里该有的事情一样不少。”
“嘿嘿,情况不同,现在我就与你好好理顺一番,也算结了酒钱。”常单拍了拍桌子,刚要指点一番江山,却被江面忽然传来的一声长啸打断了。
“怎么回事。”感受到船速下降最后停在了江州,丁涛探身出窗探查情报,但见江面上停了三艘巨舰阻断了前进之路,有些紧张道:“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贺新郎安慰道:“丁兄,你要对你是个小人物这点自信一些,小人物嘛,别人不会这么快的找到你,也不会出动大队人马拦江抓你……”
“还真的是!”丁涛抿了口酒,宽心后迅速升起了好奇:“那他们是谁。”
“夏应鸣?!”常单略略皱眉,“来的人是夏应鸣。”
于少欢心中一动,随后就再听到一声长啸,于前此不同,此次啸声由远及近,结束时似乎已经到了这边的船上,该是来人跃了过来。
“夏堡主……”张相短促地招呼了一声,换了别人还能上去据理力争两句,面对夏应鸣他是真没办法。
无人能挡得住的夏应鸣大步走进了船舱,锋锐的眼神在舱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目光所到之处众人或闪或闭,无人敢与其对视,扫视一圈后落到了于少欢一桌五人身上。
于少欢的位置正对舱门,此时便成了桌上唯一一个与他正面相对的人。
甫一对视,于少欢便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夏应鸣带着审视的目光直入于少欢的心神。
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就快失守,于少欢一边叫嚣着毫不退让,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帮我一把。”
然而桌上其余四人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贺新郎和裴汲本就背对着舱门,现在低头喝粥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常单身子稍稍一侧就也成了背对夏应鸣的姿势,丁涛更是被窗外的无限美景所吸引,不敲一棍是无法回神的。
“哼。”夏应鸣见有人头铁,冷哼一声,于少欢顿感胸口如受重击,无法支撑,就在此时,一人轻快地小跑到夏应鸣身边救了他。
“爹。”夏思倩在于少欢身上一扫而过,“不是他们。”
接着附到夏应鸣耳边,似是小声介绍几人的来历。
片刻后,了解完毕的夏应鸣深深地看了一眼于少欢,转身离去,夏思倩紧随其后,不多时,再次行动的船只告诉众人这个大插曲已经完全过去了。
“我们类比一下,夏应鸣是川地的二号人物,武功仅次于大宗师余道三,那差不多就是沙天登的水平,你是觉得自己能跟沙天登动手了么。”贺新郎批评于少欢道:“咱们跟夏应鸣无冤无仇,他肯定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你非要叫嚣的跟他比划什么呢。”
于少欢的气还没有顺过来,闷闷的不说话。
裴汲不解道:“我们的船不是郭家的么,他就一点面子都不给的直接迫停搜船?”
长吁出一口气,于少欢淡淡地道:“据说夏应鸣在追拿凉王世子,不出意外的话,是把咱们几个当成目标了。”
“有道理。”贺新郎赞同道:“该是你昨天去郭府找船的时候被人盯上了,嘿,连郭府都派人盯梢,夏应鸣是谁都不信啊。”
“他当然不敢相信。”常单道:“夏如受伤一事并不简单,现在所有人都默认了是有内鬼勾结凉王世子动的手,夏应鸣追查凉王世子,并不单单是给儿子要个说法,更多的是要查出这川地是谁在针对承月堡。”
“是谁啊。”贺新郎立刻问道,“前辈一定有数了吧。”
“我怎么可能知道,要是知道不早久卖给夏应鸣了。”常单没好气地道。
贺新郎闻言鄙视道:“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们四川分舵也不行啊。”
“当然不会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常单说着看向了低头喝粥的于少欢:“除了凉王世子和内鬼本身之外,最大概率知道他是谁的人,该是第一时间给夏如医伤的唐谷主了吧。”
桌上几人瞬间都看向了于少欢,贺新郎更是恍然大悟道:“你昨天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于少欢放下汤匙,苦笑投降道:“唐前辈确实有些猜测,但是小弟真的不方便说,几位不要再逼迫了好吧。”
“好的好的。”贺新郎知道自己人有答案就不急了,“等到了远隔四千里后的东南你再告诉我们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