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欢没去正殿看仪式,仪式举办成了什么样子并不知晓,只从时间上估计出该是一再简化的了。
中午时分,于少欢等人从侧面出了寺庙,出寺的方向正是那片菜地。
即便知道一定不会出事,贺新郎几人依然有些心虚,裴汲身子谨慎微弓,不断四下张望。
先前睡着的和尚此时已经醒了,看的出他二人尚未完全清醒,还很迷糊,见到栖宣引着一众人过来,愣了两下才赶忙来施礼打招呼。
早些时候,栖宣听完贺新郎的提醒,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沉思表情,模样看着反而有点无奈,贺新郎便估计栖宣是知道浇粪人身份的。
现在更能看得出端倪,菜园里的和尚来打招呼时,栖宣刻意看向了后面的白菜地,见二人果然在砍白菜,无奈之色极为明显。
姜且不动声色小声道:“行了,咱们不用操心了,看这老和尚表情,浇地的人估计是他长辈,他也惹不起,只能认的,今晚这口屎吃定了。”
几人点头赞同,先前讨论的时候,他们就认为这事只是事情本身古怪,至于事情的主角神秘人,应该是没有恶意,是好心办了坏事,只是他的身法手段让人心惊,不自禁的就要防备。
“老和尚惹不起的长辈,又这么厉害,身法比师兄的走街串巷还要高明,会不会是红尘僧啊……”裴汲突然道。
贺新郎短暂地寻思了片刻,缓缓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武功高的和尚并不少见,寺里的嘉平和尚就是一个,硬说是红尘僧,太牵强了啊……还显得我很小气,小觑天下人物,有种宗师之下就是我的感觉,你说是吧,于少。”
贺新郎这说辞明显就是希望神秘人真是红尘僧,于少欢笑笑,也不回答,想着自己的心事,姜且一句和尚的长辈让警惕性大增,出谷时孙岚刻意提醒过小心和尚。
难不成这人真是冲着我来的?于少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在出园之后便向前快赶一步,小声问道:“栖宣大师,菜园里的那人的身份,方便透漏一二么。”
栖宣一怔,见旁边的姜且丁涛都直楞着耳朵,微笑道:“几位施主就这么想知道师叔的身份?呵呵,他这几日在这里只是恰逢其会,跟几位嘛,该是毫无关系的。”
栖宣不肯说,于少欢不便再问,心里却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和尚绝对是冲着他来的,至于红尘僧一说,他只能希望千万不要是这个人,被一个大宗师点名已经很麻烦了,若是被两个人同时盯上,那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那尊佛像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看来要找个明白人问清楚了。
于少欢暗暗寻思,可想了一圈认识的人,却发现最合适打听的人是祝希灵。
若是遇不到的谢洛华的师父,那少不了该与祝希灵交流一番了。
“枚叔,你真想和我们一起走。”谢洛华本来的打算,是想让谢传枚留在谢府,可提出时却发现对方很不情愿。
谢传枚讪讪笑了笑,“侄女啊,你现在是家主了,你的安排当然是妥当的,按说我不会反对,可这次,这,洛桥是我的独子……”
谢洛华笑了笑,“好了,我知道枚叔的意思了,你便跟我们一起便是,只是我们的时间很紧,路上会很赶,我怕枚叔身体经受不住。”
“小事小事~!”谢传枚连连摆手。
谢洛华点点头不在多提,“栖宣大师,那洛华就告辞了。”
栖宣双手合十:“谢家主放心,老家主的遗体,栖宣一定好好守护,直到谢家主来取。”
谢洛华再次称谢,“另外,杜大监所言,张兄那里……”
“谢家主放心,老僧一定会办得妥当。”
于少欢和姜且听得清楚,姜且立刻便要上前,被于少欢一把拉住。
“是张大哥吧。”姜且问道。
“一定是。”于少欢想起了杜老太监,这个人果然是无利不起早,此番来找谢洛华,九成是拿着张君夜来做人情的,告诉自己孙姬一事也只是顺带着。
“哼。”小六一声轻喝,手一抬,一块扁平石子就敲进了不远处鬼鬼祟祟一人的眼睛里。
谢洛华秀美轻蹙,心里非常腻歪,本想再多说两句的心思也没了,意兴阑珊拱手道:“大师告辞。”
出城的路还算顺利,端木盈丰不至于封城,他的人也没有跟上,韩氏也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行人一路无阻,沿着原路出了北城门。
贺新郎和陆景礼等人在广陵郡与众人告别,一人向南,一人向西,谢洛华等则继续向北,奔去淮阴。
这次建康之行,谢洛华算是勉强达到了目的,但也十分惋惜。
端木盈丰今日虽没出现,可他却是今天除了韩道琛外最大的障碍,若是能在城里住上三日五日,谢洛华便能不顾一切拿下谢传敏,收拾好谢府的一切事情。
虽不是那么利索,结果却也还好,景岚寺里,谢洛华以谢家家主之名代表谢氏在南雍诸家面前亮了相,得了面子,纵使一时里子还破碎不堪,可至少名正言顺,出得了门了,以后别人在与谢府打交道时少不得都要问上一两句她,这就很不错了。
至于谢传敏,他在建康的谢宅里怎么折腾都无所谓,谢洛华相信等自己再入城的时候,一切将大不一样。
“这番去青州,一是告诉钟老爷子老家主和敬叔的事,二是以谢家之名,为洛桥求娶钟姑娘,这两件事一白一红,同时提起来有些别扭,但咱们没时间顾忌这些,所以你们说话时,要好好掂量,不要让钟府觉得唐突。”
刚到淮阴,谢洛华便把于少欢、姜且和谢洛桥等人唤到一起议事,“于贤弟,这些人里,除了枚叔和茶管事,就属你曾去过青州,他二人去青州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时过境迁,经验定是不好用了的,那边什么情况该是你更了解,因此这番出行,还要靠你引着。”
于少欢应道:“带路没问题,但若说情况,北秦这一年来的变化天翻地覆,齐地也是如此,齐王更是已经死了,去年我攒下那少许经验怕是都用不上了。”
“有就比没有强,只要心里有个大致有数,凭咱们叔侄的实力,些许变化不是随便就能应付了。”姜且现在已经完全能做到在叔侄和兄弟两个身份之前来回切换,当着谢洛华的面或是在正式场合,绝不会出现口误。
“怕就怕连大致有数都做不到了。”于少欢长叹道:“况且现在已经到了十月下旬,大河在两月之内定会冻住,大河封冻,天险不在,谁知道河北的牛鬼蛇神会趁机做什么。”
闻言,谢洛华面露沉思之色,“河北……”
谢传枚见几人都不说话,缓场笑道:“咱们此去只是求亲,快去快回,来回哪用得上两个月,只要小心避开齐地的大小鬼怪就好,理河北的人作甚……”
谢洛桥暗暗拉了父亲一下,示意噤声,谢洛华回过神来,笑道:“枚叔不知内情,此番北上,求亲并非主要。”
事关自己儿子终身大事,谢传枚很想问问什么事是主要的,谢洛华没有对他再说的意思,转向于少欢继续道:“总之还是要先去青州,看看钟家是什么答复,再做决定,唉,我们眼下没有退路,就算是河北诸盗渡河南下,咱们的计划也不能变。”
于少欢应下,谢洛华转向姜且道:“这番出行,我不方便去,在这有一两句嘱托,要你记着。这番出行,是你第一次以一方之首的身份出行,等你回来的时候,王观会再回建康养病,那时淮阴军就要交到你的手里,这次出行的结果关系重大,因此千万不要任性,有事多跟你于叔叔、桥舅舅还有茶管事他们商量……”
姜且垂首听着母亲叨叨,待她说完了,扬了扬拳头坚定道:“娘你放心吧,这次,我们一定拿下齐地。”
谢传枚一个激灵,求亲果是顺带着的,真正的目的是去攻城掠地。
“家主……这,齐地是北秦的地盘,咱们要是动手了……”
“爹。”谢洛桥连忙打断,解释道:“你担心那些事我们早就想过了,不是咱们亲自动手,若是钟家肯合作,那就是钟家动手,咱们帮忙,若是他们不肯,那咱们就找一伙山贼,总之一定是北秦内部的事,反正他们现在乱得很,再多万八千的匪徒也不显眼。”
谢洛华淡淡笑笑,继续道:“于贤弟,河北的消息,你们知道多少。”
于少欢摇头叹道:“一点都不清楚,说来惭愧,我知道的最新消息,还是半年前曹荣破雁门大败乌曲呢。”
谢洛华点点头,“我也差不多,唉,之前虽住在北秦,却隐居在山上,没怎么关心这些事,现在要用的时候就抓瞎了。”
“更麻烦的是张……大哥不在了,剑格在太湖也脱不开身,想找个人个去河北阻止一下都找不到。”
“让小六去吧。”谢洛华也感觉头痛,挑来挑去也只能找到这个人了。
“我已经让他去了,时间这么短,也不知道他能查成什么样子。”于少欢应道:“另外,便是北上的路线,我想从徐州走,这条路虽麻烦多些,时间长些,不过对咱们更好了解河北齐地两地有很大帮助,沿海走虽能快速到达青州,但去了之后两眼一抹黑,跟钟家聊天时一问三不知,怕是会给钟飞不靠谱的印象。”
“好,那就这么定下。”谢洛华最后安排,“明日一早,你们便出发,青州。”
北上齐地是谢传敬与王观定下的谋划,谢洛华只是依计执行,在几人出发之前,王观已经分批次运送了不少人入齐,提前安排大小事宜,只等于少欢诸人前去主事。
“真是可惜,咱们不能假扮商人。”姜且连声叹气,“去年你跟贺新郎就是扮商人走得,多有意思,我还寻思着这次也效仿呢。”
“情况不同嘛,听说齐地现在乱得很,路上连个正经的行人都没有,咱们扮成商人像不像先不说,显眼是一定的,还不如直接当贼,能瞬间完美融入当地。”于少欢笑道:“再说去年我们也不是商人,是护卫,只是跟着商人一起上路的,嘿。”
“府主,扮商人还有像不像的,不就是运着货物去卖嘛?”在于少欢身后不远,一个背着战刀的半大小子突然开口问道。
是方守成,三年过去了,方守成十三了,这个年纪原本还应该在京口多练两年,但事变之后,所有人都没了心思,执意要出来做事,方守成此次便跟了来。
“当然啊,小方,等到了徐州,我带你逛逛,让你见见行商都是什么样子,那些假扮的,既然便平时装的像,真到出事的时候也会立刻露馅。”谢茶呵呵笑道。
“多谢茶爷爷指点。”
虽说不打算找个身份,但简单的遮挡还是有必要的,众人只换了一身衣服,便立刻是流民成寇的模样,一行十数人组成了盗贼团伙,入了北秦。
盗贼团伙中名义的首领是谢传枚,谢茶则是狗头军师,以他二人为主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们功夫一般,赶路需要马儿代步,骑马的当然只能是大佬,所以他们二人,就成了首领了。
于少欢此番只带了四匹马,还都是看上去不怎么精神,快死了的老马,除了谢传枚与谢茶乘坐的两匹,还有两匹用于托运些行礼兼或骑乘。
这是谢洛桥的主意,他认为若要少惹事,就要低调些,十几人每人一马,一定会让土贼眼红,而若是少带些马,以他们这副一点不好惹的样子,土贼动手前就会掂量掂量值不值。
回想起三年前衡山盟抢荆云马的事,于少欢觉得自己就算只带一匹马都会被不开眼的土贼抢劫。
淮阴到徐州,约有四百里,于少欢赶路了一天,终在关城之前入了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