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成数叠的袍袖完全展开,遮天蔽日,眨眼间便覆上了半个船头,于少欢的身形被完全笼罩。
骆佐梅脚不沾地,轻飘飘的扑向于少欢,双臂伸展,袖口因袍袖散下而开的很大,一双小臂被黑袍衬得雪白。
骆佐梅双手各握一柄奇异短剑,疾刺向对手。
于少欢举刀格挡,岸上众人只听得一连串叮咚之响,接着便是骆佐梅惊奇的“咦”声。
于少欢奋力控制气劲,在身边浅浅地罩着一层,每每在短剑临身之际才微调动作,仗着刀身宽大而格挡短剑。
骆佐梅心里有些惊讶,她听过于少欢的名字,但却没听说过这人有多难缠,是以试探的攻击没有收到成效让她有些意外。
一波之后,骆佐梅回退站定,虽一言不发,却显然是在重新思量,于少欢嘿了一声,左腿随意向前迈了一步。
骆佐梅瞳孔微缩,一抹亮色陡然出现,长刀在这一步之内破开了黏着的气劲突到了眼前。
在于少欢动时,袍袖已经开始了反应,如蛇如莽缠向了对手,于少欢毫不慌乱,脚尖点地顺着袍袖缠来的方向滴溜溜转圈,同时长刀疾刺,每一刺都使得癸水气劲运转一滞,十数刀后,只见袍袖形成的大球蓦然收缩,然后猛然炸开。
骆佐梅的功夫对比师姐差了一大截,没能做出有效应对,袍袖在这一击之下被炸开了一半,于少欢不待对手喘息,借着一刀之势再度向前,硬劈过来。
张冰已经爬出了水,在岸上跳脚喝骂,却没有再上船的意思,见骆佐梅被压制心里大惊,赶忙指挥小舟将大船围上,免得发生意外。
在张冰等人身后,姚冉与贞罗贞琪三人远远地看着他们。
姚冉一进入码头就发现了道士,她的运气比较好,发现的不是冠安,而是冠羽。
姚冉是认得冠羽道士的,那天去抓她的人中就有这个人,现在见到自然心头火大,可她还没想好怎么做,冠安就来匆匆把他叫走了。
姚冉看得清楚,冠羽本来不打算理冠安,可当他听说是三个年轻人找事时,面有所思,随后就详细地问了三人的外貌特点。
不用冠安描述什么,姚冉就知道那三个人一定是于丁姜三人。
见冠羽一副小人得志,姚冉心道不好,露馅了。
有察觉了之后,姚冉立刻让音语和诗砚去找随于姜一起从淮阴来的十个人,通过刚才走过的那一段路,她已经知道了谁是这十个人的头儿,只要找到这个头儿,很快就能把十个人聚集起来。
安排走了音语和诗砚,姚冉自己带着贞罗贞琪,偷偷吊着冠羽离开前派出送信的道士。
在码头跟人是一个很麻烦的事,三人很快就跟丢了,不过随后从四面不正常汇聚起来的人给了姚冉大方向,于是她就亲眼看着于少欢三人步入了圈套。
这也是没办法事情,于少欢去找船的路跟她中间恰好隔了一片伏击者,姚冉无法示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于少欢上钩。
“诗砚还没回来?”姚冉向后看了看,无比急切,“我在这没事,你们也去找人吧。”
贞罗贞琪毫不犹豫地摇头。
对这两个人,姚冉也是在没有办法,苦笑连连,半哀求道:“那个暗中放冷箭的就在附近,咱们要先解决掉他才能想办法帮姓于的,你们去找找好不好,他就在这附近,我不会出事的。”
贞罗垂着头也不回答,源一观的道士就在附近,她认为现在最正确的事就是把姚冉敲晕抗走,留下来已经是让步了,又怎么可能去找人。
姚冉见二人模样也是无奈,只得祈求诗砚快些回来,哀叹中,音语带着“那个头儿”回来了。
此人名叫慎晖,听音语说于少欢三人落入陷阱时虽半信半疑,却没什么啰嗦,痛快地带着第一时间召集到的五个人过来。
姚冉见人人来大喜,指着前面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事情经过。
慎晖不是莽夫,情况不好也没有着急冲阵,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姑娘是说,要先解决掉那个射手。”
“对。”姚冉咬牙切齿,“我听贼人说,射手便是段金波。”
话音刚落,第二支响箭出现,慎晖微微颔首,示意身后五人顺着声音去寻段金波的位置,自己则寻了一条安全的路线摸上前去查探。
没走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黄渠在听说三人被包围后也是大惊,凭心而论,这事与他的关系不大,大可置之不理。
但黄渠认为,地方既然是他帮着确定的,他就要担上一部分责任,更何况于少欢还与左恽有些裙带关系,若是此刻不帮忙,怕是将来在地下与左恽见面后也不好解释。
揣着这种心思,黄渠亲自带人前来探查,来之前吩咐了一个最亲信的兄弟留守帮内,此番出手势必要得罪源一观,一旦大事不好,立刻放火烧帮,弃帮转移,这样的事在这几年来他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可谓驾轻就熟。
黄渠与慎晖互相对视,黄渠率先点头示意,慎晖就没这么友好,神情警惕,也不动作。
黄渠笑了笑,“东府的兄弟?”
慎晖警惕之色更浓,缓缓摇了摇头,“听不懂。”
黄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不在意,转头看向前面,两艘大船上的光景他看不真切,不过可以确定已经打起来了。
“五爷,咱们怎么上。”黄渠身边的小头目低声问道。
“不知道。”黄渠啧啧感叹,“来了不少人啊,就是防着咱们呢,贸然出手肯定完蛋,要再找机会。”
“等你找到机会人就死了。”不远处思索的慎晖冷不丁接了一句话。
黄渠微微侧身,“兄弟有办法?”
“没有。”慎晖冷声道:“迫不得已的时候,只得强上试试。”
黄渠一怔,旋即哂笑道:“你是傻子吧,你这才是找死。”
慎晖也不接话,不久后黄渠突然道:“兄弟,你信不信我?”
慎晖转头盯看着他,“兄台可是黄帅?”
黄渠默然片刻,“这里果然待不下去了,老子居然在一天内被认出了两次。”
慎晖微微摇头,“黄帅若想改变身份,可要控制一下手下人的称呼,我本来也只是怀疑,是听到五爷二字才确定的。”
黄渠回手拍了一下刚才唤他那小头目的脑袋,转头道:“外面不是都说老子死了么,你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五年前,都督去荆州上任时,我是随行的人之一,与黄帅有过一面之缘,我这个人没别的有点,就是还有点记人,所以刚才一见面就觉得眼熟。”慎晖语气平淡:“两年前,在一次任务中,我无意接触到了平悦真,回头将此事报给了谢府主,谢府主当时随口说了一句‘顾孟平黄要死都死,若有一个活着,那就可能不止一个活着’。”
“行吧。”黄渠颇有些意兴阑珊,“这么说你是相信我了。”
“若兄台真是黄帅,那我自然相信。”
“好。”黄渠轻轻点头,不再磨蹭,指着前面道:“你们是外来人,在码头上不会有人护着,所以想从岸上走,绝对不可能,救人还得从水里下功夫,你通水性么?”
慎晖轻声道:“一般,我手里的人也没有水性太好的,不过操舟绝无问题。”
“也行,那你们负责掌舟,我的人下水……”黄渠把计划描述后总结道:“说白了就是一个时机,我看兄弟是一个会把握机会的人,该是没有问题。”
慎晖默然片刻,“你在岸上佯攻,之后怎么办。”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黄渠哈哈笑道:“码头对咱们来说混乱,对他们来说也是,源一道想在码头上为所欲为还差点,我在这里怎么说也混了将近三年了,算是半个地头蛇,他们想整死我可不容易,这位兄弟,烦请你给于府主带个话,咱们襄阳见。”
此时姚冉也摸了过来,劈头便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聊天。”
黄渠愕然,“这女人谁啊。”
慎晖也没介绍二人,只道:“姑娘,这位大哥是我们朋友,刚才我们已经计划好了,大哥去岸上搅起来混乱,我们在水里接应少主三人,段金波那里,就有劳姑娘了。”
“段金波?”黄渠皱了皱眉,此刻也没有发问,挥手道:“那就这么定了,兄弟快去准备吧。”
姚冉对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大胡子极其怀疑,不过人家担任的是最困难的佯攻,她也不好说什么,自去找段金波。
段金波的位置已经确定,贞罗贞琪虽然不想管,可姚冉却理直气壮,“于情,于少欢救了他一次,这个人情得还,于理,段金波是祸害大秦几十年的贼寇,既然碰上了,当然要去讨伐。”
是以二人极不情愿地跟着到了距段金波最近而不被发现的距离,等着岸边的信号。
慎晖也带着三名手下来到了黄渠的船上,另外六个人被他配给了姚冉,三方任务中,他的是最简单的,用不了太多人。
岸上发生的事情,于少欢并不知情,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对癸宫的功夫理解有误。
粉碎了袍袖,于少欢本以为这把稳了,然而骆佐梅却突然变了风格,改出场的大开大合为轻盈细腻,这主要是在气劲的运用上。
两柄寸许小剑在周围划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圈便有一个小漩涡出现,微微带动一些于少欢的动作,产生一些小变化,不知不觉间,于少欢便已经再度陷入到对方的节奏。
此时于少欢突然想到,去年在邵家店遇见的张妙白便是用的这种手段,只是之后遇到的应荷妧和祝希灵都是气势凌人,让他以为癸宫的正统功夫是以势压人。
现在想想看,那二人该是小瞧他的,癸宫的功夫就是这般小巧细腻才对。
于少欢强打起精神,怎么逃跑现在不是最该关心的,不把骆佐梅应付了他绝对走不了,至于为什么周围那么多人看着而不上,他已经顾不上了。
在连续过招中,于少欢有意后退,凭着记忆感觉自己的舱房和距离,觉得位置差不多了猛攻数招,接着这丝空隙抽身飞退,直入了船舱,骆佐梅毫不犹豫跟上。
船舱内虽然都是火药,但源一道不会炸船,于少欢只有三个人,炸船虽然可以瞬间干掉他们,但这么大的药量也会使得己方伤亡惨重,而且码头人杂船多,一旦出现大混乱,引发的后果不可预料。
舱内火药的作用只是将三人逼到甲板上,真正杀招还是骆佐梅和冠羽。
于少欢不清楚这一点,他只是觉得骆佐梅也在船上,那么对方就一定不会炸船,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起进入到漆黑的空间里。
骆佐梅却有点难受,原计划里,她与冠羽和张冰是一人对付一人的,可张冰却瞬间就被打下了船,冠羽现在说是以一敌二,实际却是在帮她拖住那两个人,等着这边她干掉于少欢去帮忙。
因为如此,所以骆佐梅只得跟着进舱,于少欢的实力她已经了解了,姜且和丁涛虽不太清楚,但料想即便差一些也不会差得太多,若是贸然去了冠羽那边,被于少欢跟上,三打二之下,对手很有可能找一匹下等马来拖住自己,然后瞬间干掉冠羽,她认为于少欢有这个能耐。
感受着舱内的漆黑,骆佐梅越想越恼,不由暗骂张冰废物,冠羽那里兵刃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杀声霍霍,想来正在努力拖着敌人,若是自己这边不抓紧些,他就很有可能撑不住了。
思念着,骆佐梅一声低喝,较为完整的右手袖子和粉碎了大半的左手袖子展开,扫向狭小的舱内,在漆黑中寻找于少欢的位置。
地上的火药粉尘随之扬起,骆佐梅微微皱眉,原本困敌人的安排此时却给自己带来了极大困扰。
屏住气息,骆佐梅轻轻迈出右脚,脚尚未落地,左边劲风忽至,凛冽刀气避开了袖网,袭身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