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郡修整了一天,日子已经到了十月的最后一天,于少欢和丁涛经过商议,决定在六日内到南阳,在南阳观察一番后,再行南下。
小嘉换上了一身湖水绿色裙装,上罩着一件浅色短褂,梳了最流行的扎一半留一半的发式,若是不看脸上的青肿,终于能看出一点时下少女的模样了。
换上了漂亮的装扮,又没了找不到老大的心事,小嘉的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一路上雀跃不停,仿佛前两天烧得不是她家一样。
“小方,于大哥去襄阳干什么啊。”几天下来混得熟了,小嘉知道了方守成的年纪比自己小一岁,于是方小哥哥就成了小方。
方守成清清嗓子,故作神秘道:“是去看两个很厉害的人比武。”
“哦~~!”小嘉拖着长长的尾音,“这么说查老大也是去看比武咯。”
方守成应道:“差不多吧。”
小嘉停了一会,突然又道:“这两个人有多厉害?”
“非常非常厉害,当世顶尖。”
小嘉有些不信,“难不成还是大宗师。”
“还真是大宗师。”方守成满脸向往。
小嘉倒吸一口凉气,咋舌道:“大宗师比武,多危险啊,查老大为什么要去凑热闹呢,一旦被波及到了咋办。”
骑马在前的于少欢淡淡地道:“因为其中一方是你们查老大的仇家,生死之仇,他怎能不去。”
小嘉顿时呆住,好半晌才缓了过来,“查老大的仇家是大宗师?”
“是啊。”于少欢耸耸肩膀,“你的查老大有四个结拜哥哥,这四个人被那位大宗师的兄弟杀了两个,废了一个,仇恨不共戴天。”
方守成也是第一次听这位查老大的故事,好奇道:“死两个废一个,这才三个人,还少一个呢。”
“叛变了。”丁涛随口应了一句。
于少欢叹道:“是啊,凭心而论,无论平悦真怎么选择,左恽的结局都注定了,他的背信弃义反倒是成全了我,让我能在左恽死前见他一面。”
方守成瞪大了眼睛,“左恽,平悦真……那查老大莫非是黄渠!”
于少欢点了点头,小嘉也听明白了,不过这对她来说无所谓,她非常能理解,老大的仇家是大宗师,能不改名换姓嘛,反正叫查忠也好,叫黄渠也好,都是她老大。
提到了比武,方守成兴致勃勃,“府主,你觉得他们二人谁能赢。”
“不知道。”于少欢答的极为干脆,“我又没见过陆江则,他以往的事迹又是很多年前的,没什么参考的。”
“他都有什么事迹啊。”小嘉也非常好奇。
于少欢略一寻思,笑道:“那我便跟你们说说吧,嘿,也是别人讲给我,跟四大奇功有关的无情道。”
赶路赶得不急,于少欢便讲的不急,用了小半日的功夫,才把贺新郎讲过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听完后三人表情各不相同,丁涛皱眉苦想道:“无情道,既然是四大奇功之一的宗派,那实力即便比不上散到天下的先天功源一道,也该不会比癸宫弱吧,陆江则能在他们的手里逃了三年……厉害。”
小嘉则全是幻想,“那位无情道的姐姐生的该是什么模样啊,他们好可怜啊。”
方守成没有说话,但看他痴呆般的傻笑,估计也在意淫什么。
于少欢最后道:“崔前辈、已故谢府主、四川唐谷主、孙姑娘、循心居士、河北十二姓……几乎所有知道见过陆江则的人都对他极为推崇,陆景礼更是崇拜的五体投地,开口闭口我族叔我小叔的,观这所有人的评价,陆江则当称得上今世第一奇人了。”
“奇人现在不也是为了人情而出山了么。”
“对啊。”于少欢长吁口气,“若是没有陆江则,现在的情况不知道该有多糟呢。”
方守成此刻回过神来,担忧道:“陆大侠一定要赢啊。”
于少欢没有做声,他刚从吴兴回到京口,就知道了陆江则与韩道琛之间必有一战,景岚寺时更是确认了这事。
但由于时间地点都不知道,所以于少欢和姜且的心情也相对放松,只希望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抻着,一直让韩道琛心有顾忌,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可该来的总会来,在何三禾那里确定了时间后,于少欢的心就一直悬着,硬来襄阳也是为了要亲眼见证陆江则的输赢,毕竟这个结果影响太大了。
“于少,起云了。”于少欢正在卖呆儿,突然听到丁涛的提醒,“不出意外,一会将有场大雨。”
于少欢抬起头看看天,见晴空万里,根本看不出要下雨,但他对丁涛的判断非常相信,应道:“小嘉小方年纪小,十一月的雨可淋不得,要找地方避避了。”
“那咱们今天就到不了颍川了啊。”方守成说道,“今天已经初三了,颍川距离南阳还有四百里路,咱们这又耽搁了小半天……”
“不用算,一天二百里,爬也爬到了。”丁涛哈哈大笑,“而且我估计这雨下不了多久,晚上准停,咱们找个山洞之类的地方休息一夜,明天不入颍川了,直接去南阳,绝不会误事。”
于少欢也笑道:“大不了不在南阳打探了,直接去襄阳撞运气呗。”
方守成奇道:“要打探什么啊。”
“打探比武的地点啊。”丁涛一副你真笨的样子,“大宗师的比斗不太可能在城里,而襄阳的地界又那么大,谁知道他们会选在哪个荒村打,一旦在第一时间扑错了地方,等听到打斗动静过去时发现人家已经打完了,这岂不无比冤枉。”
方守成顿时担心起来了,“大宗师的打斗不会那么快吧。”
“你见过?”丁涛反问。
方守成摇了摇头,更担心了。
“确实不会那么快。”于少欢突然接口。
小嘉一听,学着丁涛问道:“你见过?”
“听说过,不久前那一次打了两天。”于少欢随口一说,没有接续解释的意思,无视三人的呆滞目光继续道:“不过也说不准,我只听说这一次,谁知道这是普遍现象还是特例呢。”
“就这一次你说明白就好了。”丁涛追根究底,显然不准备放过。
于少欢耸耸肩,转口笑道:“哈哈,丁兄果然厉害,还真的起云了,来,放马跑起来,争取在雨落下来前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雨云起的很快,不多时晴朗的天空就被完全遮住,压低的云彩遮暗了天地,黑夜也提前到了。
第一丝雨落下之前,四人找到了一处休息的地方,这是一个在道边的大屋,屋外接出一个棚子当做茶棚,屋后接了个院子,
这里并不是理想的休息之处,原因便是院子里堆了一个大坟包,在院子另一侧坟包后面房子有明显被火烧的痕迹。
茶棚里外到处都是残破的桌椅,黑褐色的血迹,丁涛经过简单判断,得出结论,在大约一个月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混战,混战的胜利者就地埋了死人,放火烧了院后房子就离开了,离开的应该很匆忙,以至于没有发现为什么那把火没有波及到前面的茶棚。
方守成在简单判断的基础上进行了简单的推理,对丁涛的言辞进行了补充,他认为,混战的胜利者没有掩埋死人,只是把他们扔到了院子,准备一起烧掉,掩埋死人的是之后来的一批人,证据便在茶棚里一口大锅的底下,在那里的残烬中依稀可以辨认出屋里碎掉的桌椅,这说明有人在混战之后来过,并做了饭。
丁涛不以为然,就不能是混战的胜利者做的饭吗?
方守成则坚定自己的判断……
于少欢对二人的辩论毫无兴趣,他在屋里里转了一圈,找到了盐巴调料,欢呼着拿到了屋外棚子下的大锅旁,又寻出几个容器放到了棚子外,准备接一些雨水炖肉。
打猎小能手丁涛在来的路上抓到了几只雨前急着回家的兔子和树鸡,今晚上能吃顿热乎的了。
丁涛见了于少欢动作,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轻叹,“于少啊,我记得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兔肉要烤,来吧来吧,我弄,你去收拾那两只鸡,炖锅汤出来,秋雨最是阴寒,不驱驱寒气不好过啊。”
接着又继续安排,“小嘉,趁着雨才刚落,你赶紧捡一些稻草回来烤干,放在屋里,今晚咱们还要用呢,烤的时候记得把握距离,别点着了;小方,你先去喂马,记得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凉透在再喂给马,雨水还是不干净啊,喂完马跟于少一起收拾鸡!”
雨开始淅沥沥地下,四人按照分配的工作紧忙活着,方守成烧了水,与于少欢一起洗拨树鸡,收拾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府主,我想到一件事,咱们今天都没怎么见过路人啊。”
于少欢一怔,回忆了回忆还真是这样,转头看了看坟包的方向,不确定道:“难不成是因为这间茶棚的有死人的消息传出去了。”
“不至于吧。”方守成道:“这条路虽不是官道,但也不是崎岖小路,怎么会所有人都因为这事不走这路了。”
于少欢也觉得自己的理由很牵强,垂下头开始寻思。
方守成也只是提了一句,见于少欢没有做声也就算了,站起身从外面把刚接的雨水倒进锅里,给刚切好的树鸡焯水。
水开了,血水焯净,方守成涮了锅,重新接了一锅水煮汤,很快香气四溢,就要出锅的时候,突然听到于少欢长长的“啊~”了一声。
丁方嘉三人同时诧异看了过来,于少欢笑笑,连道:“没什么。”说着走进方守成轻道:“你刚才不是说这条路上没人么,我猜啊,该是颍川正在打仗。”
方守成愕然,于少欢这一寻思,饭都要做好了,他怀疑这是府主为了逃避干活的伎俩。
于少欢继续道:“十月初我从四川回来,路过江陵时想去拜访刺史殷初平,却被告知刺史来北边义阳郡巡查边境了,当时我们都猜是河内王要来找事,现在看估计很有可能。”
“义阳……”方守成在来襄阳前,特意拜托谢洛桥向何三禾的府里要了一份襄阳周边的简易地图,因此很快就想到了义阳的位置,“义阳和颍川,差了好远啊。”
于少欢摇头道:“远是远了点,不过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咱们明天上路后多注意一下,若是这真有打仗的意思,南阳怕是也不能去了。”
“于少,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比武的地方了。”丁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对河内王是不是要南下荆州侵略不感兴趣,听闻南阳不去了,满脸探查之色,“这是你第二次说不去南阳了,心里一定是有谱了。”
于少欢点了点头,笑道:“丁兄真是心思,我也是刚刚想到的。”
“在哪?”
于少欢迈了个关子,先问道:“你知道约战的规矩么。”
丁涛微微摇头。
于少欢接着道:“我听陆景礼说过一次,这种正式的比斗,约战双方是一人定地点,一人定时间。”
“公平。”丁涛赞同道:“时间代表天时,地点代表地利,若是两者都由同一人提出,把天时地利全占了,那岂不是没打就先赢了三分。”
小嘉也凑了过来,“那要是一人定了地方,一人把时间定到十年后去呢。”
“大宗师还是要脸的。”丁涛撇撇嘴,“定时间的人一定会选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时间,定地点的人也绝对不会把地点选在自己老巢或是绝对有利的场所。”
“没错。”于少欢思索道:“襄阳,我没想过这里与韩道琛有什么关系,也想不到他把地点定到这里的原因,所以他定下的应该是时间。”
于少欢越说越肯定,“而若是陆江则定的地点,那选在襄阳的原因我还真能想到一个,这里确实有个特殊的地方!”
丁涛突然道:“你不就是襄阳人么,不会想说地方就是你家吧?”
“当然不是。”于少欢苦笑不得,“我估计应……”
于少欢声音顿止,丁涛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他们来路的方向,才刚说完没有路人,这就来了一个。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外面还下着雨,虽然雨不大,但绝不是个赶路的天气。
四人屏气凝神,盯着黑暗里,来人的脚步沉稳有力,不急不缓,一步步地向着这边靠近,不多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出现。
身影看到这边有个小房子,脚步一顿,接着快步走了过来,“哈哈,运气真好,还以为今天就要被这么淋着了。”
听声音,来人该是一个极为爽朗的人,“咦,好香啊。”
在棚子的另一侧,距离四人几步远的地方,来人摘下了斗笠,脱下了蓑衣,取出一个大大的水囊,转身笑道:“我这有酒,咱们一起吃啊。”
转身的一刻,于少欢眼睛瞬间瞪大,呼吸一滞,但很快恍然大悟般呼出口气,像是刚才有了什么误会。
丁涛离得最近,感觉到了于少欢这一瞬间的呼吸错乱,古怪的撇了一眼,随后对来人笑道:“这位大哥若是有酒,那再好不过了,深秋的雨是真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