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卿不是容易屈服的性子,据理力争道:“要是有其他人随行,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去。而且你这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白天有莫先生陪着我倒也罢了,那夜里呢?你放心我一人住在这个一脚就能踹开大门的小茅屋里?还是说,你诚心留机会给别人……”
说到后面,就有些故意气他了。
猛然间,霍震一把拥住气咻咻的小姑娘,力道之大,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也阻断了她后面那些未及出口,教他万分恐惧的描述。
这也是梦魇之夜后,两人首次亲密接触。
虽然晓得林幼卿是故意气他,不一定真的就会发生,但霍震一想到因自己一时疏忽,就兴许会把她置于那般险境,就愧疚不已。
其实,他本意是安排她上六皇子那边借住,尚未及脱口,小丫头就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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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林幼卿如愿地坐上了巡航的小船。
多了个跟屁虫,无形中给霍震添了不少麻烦。
此刻,林幼卿能优哉游哉地躲在阴凉下,看着海景,吹着凉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甘甜的鲜椰汁,就多亏了霍震。
怕她晒着,霍震特意在船上给她用椰枣树的枝丫搭了个凉棚。
林幼卿丝毫不觉她给霍震添了乱。
貌似霍震因她受累颇多,实际上他得到的好处,与他所受的累相较而言,简直就微不足道了。
起码不必为吃喝犯愁,遇险时就更能显出带上她的好处来了。
况且,有她做伴,即便受再多麻烦,看霍震的样子亦甘之如饴。
林幼卿恬不知耻地如是想着。
或许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不,太阳底下摇着船的霍震,留意着所过之处海岸上的情况,还不时分一份心神在林幼卿身上。
见她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神情颇为痛苦,霍震剑眉皱起,旋即放开船桨,凑过来关切地询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幼卿顺势,倒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
仍旧不肯睁开眼,声音娇软地回道:“还好。就是看着起伏的海浪久了……有些眼晕。”
霍震赶紧揽住她,看着她难受的模样安抚道:“你先忍耐一下,我去把船靠岸,上岸就好了。”
林幼卿虽是以游玩的心境跟来的,却也没忘霍震此行是肩负了重任的,若是任由她拖拉下去,这一趟还不知要几天才能回去呢。
“无碍,我没坐过这样颠簸的船,一时不习惯,一会就好了。”
林幼卿从他怀里离开,伸手够到她的竹筒,凑近霍震干裂的唇边,“你渴了吧,喝几口椰汁润润喉。”
看着他略微不自在地接过去,抿了两口,林幼卿唇角含起笑意。
她晓得自己这趟跟来,委实任性了些。
不过是,自恃霍震对她的那份情意与容忍罢了。
她在尚未决定要不要这份深情时,就开始享用与挥霍了。
若换作一个男人这么干,林幼卿定要给他扣上渣男的帽子。虽然她不愿承认,但她仿佛……依稀不知不觉,就走在了渣女的路上了。
鲁滨逊在加勒比海的荒岛上,度过了二十八年两个月零十九天,才最终获救。
处在大航海时期,都要耗费那么多年的光阴,才等得到一艘救援的船。
那么正值海禁时期的他们,是否意味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才等得到救援呢?
也或者,注定他们这一群人要终老于此呢。
不过,要是能得上天眷顾,也不是没有机会。
要是能寻到倭人踪迹,截获一艘倭船,自然就可以离开荒岛了。
故此,她才非走这一趟不可。
与其说她是渣女,不如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的出发点与最终目的将惠及荒岛上的每一个人。
舍小节而全大义,大抵便是如此了。
(哈哈,很清新脱俗吧!)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又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
天色尚早,霍震就靠岸停船了。
他一人的话万事都可将就,但有林幼卿跟着,就需要寻一处像样的地方过夜。
把船拖上岸,藏在礁石丛中,又把缆绳牢牢地系在一块大石上,霍震才在海水中洗干净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又在身上胡乱抹了两下,取了干粮包袱,与一路被林幼卿垫在屁股下的毛毯,朝伫立在岸上的林幼卿走来。
不是林幼卿不肯帮忙,而是霍震不准她碰水。
就连下船,都是霍震抱她上岸的。
找了许久,两人才发现了个勉强可以过夜的地方——一处背风的小山洞。
让林幼卿在此处休憩,霍震又上外出察看情况去了。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铺撒在海面上,金光灿灿,依稀给大海镀了一层金子似的光晕。
这样的海上日落,林幼卿看得多了已不觉如何惊艳,却仍旧看不厌。
在洞里没待多久,她就溜出来闲逛,不,是察看敌情。
怕迷路,或者霍震回来见不到她着急,林幼卿没敢走得太远,也就没指望能有所发现,事实上也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
一无所获。
直到暮色降临,霍震才抱着一捆干树枝回来。
他拣出稍细一些的树枝架在干草上,又放上几根粗树枝。
“有发现吗?”
林幼卿自怀里取出火折子,蹲在柴堆旁,准备生火。
霍震眼疾手快地夺走她手上的火折子:“我来。”
点燃火,他才不急不慢地道:“没什么发现,入夜后我再出去一趟。”
夜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火光,比白日更容易发现情况。
而后,霍震便一心一意地照看起火堆,原先渺小的火焰在他有技巧的拨弄下,越燃越旺,火光闪烁,辉映在他那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庞,黝黑的肤色蒙上一层红光,消减了几分清冷,显得可亲了些。
历经了大半年原始生活方式的洗礼,岛上的人基本都面目全非,渐渐长成一副原始人的形貌,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但也有极少数的人,仍旧极力维持着自己往日的体面形象。
比如,林幼卿就永远都是以一副整洁的面貌现于人前,跟其他人一对比,甚至光鲜的刺眼,虽然她不用脂粉,只做些简单的肌肤护理,也难掩其天生丽质的皮囊。
对面的霍震衣着有林幼卿打理,虽不及以前那般讲究,却也齐整。
他也不像其他男人那样对自己的髭须放任自流,隔两日便用他的宝刀剃一回脸,幸亏他技艺高超,从未失手,教唯恐他破相的林幼卿,疑虑尽释。
此刻他脸上只有青青胡茬,比别人乱蓬蓬的脸看起来清爽干净多了,也格外养眼。
可能是感觉到了林幼卿长久的注视,他从火堆里抬起眼,便撞上了一道如水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