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张祯却还在临摹字帖。
霍红儿劝道,“师傅歇下罢,仔细熬坏了眼睛!”
说着帮她剪了剪烛花。
张祯笔下不停,“快了,你们先睡!”
半夏也对霍红儿道,“不练完十张,师傅是不会歇的,莫管她。”
霍红儿叹道,“师傅真是勤奋。”
自从拜请蔡文姬教授书法,师傅就每日练字至少十张,从未间断。
不管是忙于大将军府事务,还是身体不适,她都没停过。
下乡巡视皇庄,累了一天照样练。
可她本不必如此辛劳,没有人要求她必须写好字。
张祯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霍红儿:“什么话?”
半夏也竖起耳朵听着。
张祯伏案书写,头也不抬,“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遭罪。”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她想惊艳众人,可不得多加努力?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就算想装神弄鬼当神棍,那也需要资本。
霍红儿和半夏:......
没听过,但感觉好有道理。
张祯写完收功,活动手腕。
半夏收拾纸笔,霍红儿给她揉按肩膀。
——这小日子真不能说苦。
张祯美滋滋地想着,忍不住笑了。
霍红儿早习惯了师傅时不时莫名其妙发笑,柔声细语地道,“师傅,弟子有疑惑。”
她力道适中,张祯享受地闭上眼睛,“什么疑惑?你说。”
霍红儿:“设立课农司,有何深意?”
张祯:“没有深意,就为了种田。”
霍红儿更是不解,蹙眉道,“可这又是为何?”
对师傅了解越深,她越发现师傅是个极聪明的人。
甚至可以说,在她所见人中最为聪明。
王司徒没能做到的事情,师傅做到了。
大将军吕布多疑自负,却对师傅言听计从。
但这般聪明的师傅,为何不留在大将军身边,继续加深对他的影响力,而是天外一笔说要种田?
种田这种事,与师傅风马牛不相及。
所以她怀疑师傅另有谋算,而她想帮忙。
张祯睁开眼睛,呼唤半夏,“你说为何?”
半夏嗔道,“师傅不是早说过?种田是为了让更多人吃饱饭。红儿,你哪来那么多疑问?”
霍红儿:“......是我想多了么?”
张祯拍拍她的手,笑道,“是的,你想多了。”
霍红儿毕竟是在司徒府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了些上层阶级的思维。
在那个阶层,尤其又是眼下这种政治环境,做任何事情,仿佛都是为了争权夺利。
但课农司无权可争,无利可夺。
她想不通也正常。
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想通。
——
在宝镜川停留五日,看完所有皇田,张祯一行起程往霸陵县。
这次她说什么都要骑马。
外面风光这么好,谁想闷在车里?
张祈与她并排而行,委婉地道,“神悦,自古未有课农司。”
他担心妹妹做不好,被大将军责罚。
张祯:“古时饮毛茹血,今人也同么?”
张祈:“......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祯笑道,“哥哥放心,我会尽力。”
张祈不语,走出一段路,忽转头认真地道,“神悦,我想帮你。”
阿父说他还小,性情又毛糙,过几年再入仕。
可妹妹更小。
她做的那些事情,他大部分不懂,但还是想尽己所能去帮她。
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劳累!
——上次妹妹随大将军征讨郿坞,就该让他跟去的,只是当时一家人很慌,只顾着阻拦她,没想到这一层。
张祯微笑,“本就想请哥哥帮忙。”
哥哥是文化人,这个时代的稀缺资源,怎么能让他闲着?
张祈喜道,“有事你尽管说!”
张祯笑眯眯地道:“好!”
到时候你要嫌烦,我可不答应。
——
霸陵县以南,有世族所献良田十五顷,种的也是稻谷。
张祯一一看过,夸一句照管精心。
和宝镜川一样,有数个庄子管理这些良田。
最大的庄子名叫小河柳,庄头陈兴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干汉子,观其言行,胆子没有许老旺那么大。
也没有许老旺那么招人恨,庄户对他还算信服。
张祯也不是非要换人,见他没啥大问题,便让他继续担任庄头。
照搬大王庄的操作,一番恳谈后,招了包括陈兴在内的五人入课农司。
五人也都保证会好好干。
陈兴隐隐听说了大王庄的事,一直担忧自己被换,全程提心吊胆。
后来发现张祯没有那个意思,简直感恩戴德,对她一再表忠心。
还偷偷送了贵重的礼物,十斤肥得流油的猪肉。
张祯啼笑皆非,坚决拒绝。
离开小河柳庄时,陈兴带着全家送出老远。
张祈不禁叹道,“若论人情世故,陈兴比周有金强多了。”
但在张祯这里,懂不懂人情世故是其次,会种田,能管理好庄子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