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虽如此,该问的还是得问。
张祯笑道,“老丈有何教我?”
樊老者神情依然憨厚,语调却有一丝骄傲,“老朽先祖,不但自己能种出好田,还能教给别人。老朽虽不及先祖万一,也略知一二。道长想知道甚么,不妨问来。”
吕布暗道这老儿口气好大。
不过,若有真本事,口气大些也无妨。
若是招摇撞骗,竟敢惹到神悦头上,那就对不起了。
大将军的刀不吃素。
张祯一时没说话。
这已经是樊老者第二次提到先祖,莫非是想靠先祖混口饭吃?
那他先祖是谁呢?
想到这儿蓦然反应过来,他姓的是泛,不是樊!
音同字不同。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泛胜之!你是泛胜之的后人!”
天,这个时代还有多少惊喜等着她?!
泛老者看向华佗。
华佗笑道,“我就说,浮云道长一定能猜出,你还不信。”
他与泛老者也并非旧识,只是到安陵县时借宿泛家。
恰巧听到泛老者跟儿子说,大将军新设的课农司真心管农事,他想来试试。
于是便邀其同行。
两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专家,颇有见识,性情还有些相似,一路上谈天说地,相见恨晚。
到大王庄时,真成了好友。
泛老者:“我认输。”
他倒爽快,立时从袖袋里摸出几个五铢钱递过去。
华佗神态自若地收好,还跟众人解释。
“来时,老朽与泛贤弟打赌。我说浮云道长定然能猜出他是泛胜之后人,他却赌不能。”
又转头对张祯说,“多谢道长让老朽赢钱。”
张祯:“......不客气!”
她光知道李清照好赌,不知道神医华佗也会赌啊!
这些古人可真是,真是一点儿也不刻板。
像从教科书上走到了现实。
跟泛老者重新见礼,拉他到院里柿子树下细聊。
——这屋里人太多,个个目光烔烔,说话不自在。
吕布坐在上首,眼带困惑。
......泛胜之是谁,有没有人跟他解释下?
贾诩深知主公学识浅薄,凑过去小声道,“泛胜之在成帝时入仕,官至黄门侍郎,曾到关中督促农桑,乃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农耕大家,着有农书。”
吕布:“......这么厉害?”
他昨日才夸卫成是种田世家,不料这里真有个名符其实的种田世家。
贾诩肯定地点点头,“就是这么厉害。这位泛老兄只要得先祖一两分真传,咱们就真不愁粮食了!”
说到后来心中感慨,吕奉先这什么运道,泛胜之的后人,竟然会主动找上门。
虽说找的是张神悦,不是吕奉先。
但是,张神悦本来就是吕奉先运道的一部分。
也可以说是他最大的运道,两者不分彼此。
贾诩再一次觉得没有跟错人。
陈宫与他想法相似,亲切地招待华佗,邀其去看新收的稻谷。
——泛老丈不是神悦请来的,都有惊人的身世背景,那她特意请来的华佗来历也不能小,至少不会比他和贾诩小,须得敬重。
吕布坐着无聊,踱到院里听张祯和泛老者说话。
什么区田法,什么保水保肥、宽幅点播、穗选法、种瓜法、调节稻田水温法等等,听得他一头雾水。
他只听懂了一件事,泛老者名先,字生易。
张祯跟泛先聊得极为投机,她听得出来,此人是真的懂得农耕,他说的许多理论,与后世的科学种植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法不同,却是一个意思。
吕布默默让人给他们上茶。
他不心疼泛先,心疼神悦,嗓子都有点哑了。
泛先谢过大将军,继续兴致勃勃地道,“冬日将至,道长准备种甚么?”
他原以为浮云道长只是挂名,真正懂农事的是皇庄里那些老农。
谁知她竟然真的懂!
他说什么她都明白,甚至闻一知十,触类旁通。
不像他家那些儿孙,明明也从小熟读先祖留下的农书,却个个长着榆木脑袋,蠢得要死。
为啥他不爱说话?
呵呵,跟蠢人说不清楚。
张祯奇道,“冬日还能种么?我听他们说,这几年越来越冷了,返不了青,白费种子。”
泛先轻蔑地道,“那是村人愚笨。趁现在树叶还没落完,砍些轻便的树枝回来晒干,再像缝衣裳一般用藤条串好,落雪前盖到田地里,春日再掀开。甚么不能种?”
张祯:“......好办法!”
这不就是古代版薄膜?
环保,简易。
“那便种麦子罢!”
能多收一季粮食,真是意外之喜。
泛先却有不同意见,“种麦也可,但为明年计,老朽以为种豆更好。”
顿了顿解释道,“种豆能肥地,春种稻谷或麦子,冬种豆,这么种上一两年,田地就越来越肥了。”
而且大豆的亩产和麦子差不多,还更能饱腹。
张祯:“老丈言之有理!”
她仿佛记得农业频道讲解过,大豆的根系有种叫“根瘤菌”的物质,具有固氮作用。
因而种植大豆可以改善土壤肥力结构,使得土壤更加肥沃。
没想到啊,一千多年前的泛先竟然就知道了。
他可能说不出其中原理,可他从实践中得出了结论!
这正是她想找的农学家,具有探索精神、实践精神。
一激动,就想请泛先任课农令。
泛先连连推辞,说他现在未立寸功,怎好一来就居于高位?先从属吏做起,有功再提拔不迟。
张祯一想也对,便依他所言。
泛先家在安陵县,离长安有几天的路程,张祯就给他在大王庄安排了个小院,让他专心指导皇庄的冬种事宜。
想把家人接来,或者回去探望都使得。
还担心庄头和课农司其他属吏不听他的话,专门给大家开了个会,又多次交待张祈照顾好他。
张祈:“......你放心回长安,我保证将泛老丈当成自家长辈伺候!”
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啰嗦。
张祯:“那,我回去了?”
张祈:“好走不送,回见。”
张祯:......是她的错觉吗?怎么忽然感觉哥哥好冷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