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空中有双眼睛,就会看见,此时的关中地区很是混乱。
黑山军和白波军分为六路,突破函谷关,杀入关中。
而长安以东各县的百姓,都已得到警告,向后方逃亡。
有的逃入县城,有的担心县城守不住,继续向长安跑。
就像一片流动的色彩,在大地上你追我赶。
“这庄稼长得可真好!”
王老四活到三十岁,还没见过结穗这么多的麦子,看着都沉,也不知人家怎么种的。
扯下一穗,随意拍拍就放到嘴中咀嚼。
很香。
但颗粒还有些软嫩,要再过些天才能收割。
他手下的几名小卒学着他,挑饱满的麦穗来吃。
一个叫丁牛的还道,“烧着吃更香,王头儿,要不咱们烧堆火?”
王老四:“烧烧烧!”
饿啊!
就开始赶路那日吃了顿饱饭,之后和以前一样,饥一顿饱一顿。
虽然昨日遇上个村庄,可村里没人,想问粮食藏在哪儿都没处问。
他这一队找了半天,只找到半袋子粗面,刚够大家塞牙缝。
还好田里有庄稼。
烧过的麦子果然更香甜,几人正吃着,忽有一人跑来大骂。
“王老四,你他娘的在干甚?”
“吃啊!陈将军,你吃不吃?”
王老四投入黑山军三年,早成了老兵油子,被上司质问不但不慌,还笑嘻嘻地给他递上一穗。
陈将军拍开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地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王老四奇怪地道,“怎么能不吃呢?不吃就饿死了!”
他投军不就是为了口吃的?
陈将军皱眉,“我比你晚来一年多,现在都是偏将了!”
若非同乡,他才不想管王老四这个惫赖货。
王老四眉眼不动,“与我一同来的那几个,最低也是牙门将!”
陈将军狐疑道,“谁?”
他咋不知道,王老四还有这种同袍?
王老四语气淡淡,“死了,全死了。”
升得快,死得也快。
像他这种得过且过混日子的,才能活得长久。
陈将军:“......白将军有令,今晚必须赶到商县县城!走!”
说着转头去叫别人。
王老四只得让众人灭火,烧好的麦穗藏在怀里,骂骂咧咧的跟上。
天黑前,这一支队伍到达商县。
但见城门紧闭,城墙上架着弓弩,寒光闪闪。
白将军喝道,“拿下此城,钱粮财宝都是我们的,兄弟们,上!”
“先入城者重赏!”
“杀啊!”
众士卒乌泱乌泱扑过去。
王老四那一队也在扑,但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虽然双腿倒腾,却不知不觉中被其他人超过,落到了后面。
唰唰唰!
攻城梯还没搭上,城墙上射下一排箭矢。
“啊!”
数名士卒惨叫着倒下。
王老四瞳孔一缩,悄悄示意自己那一队,不着痕迹地后退。
肩上忽一痛,抬头见是陈将军,一脸铁青地骂道,“若敢畏战不前,老子先砍了你!”
王老四捂肩大叫,“陈将军,你看到了么?他们的弓弩射得太远了!不同寻常!”
陈将军眼里喷火,“你就是畏战,怕死!”
话音未落,一支箭向他飞来。
王老四来不及提醒,一脚踹过去,陈将军倒在地上,那箭擦着他的裤腿,入土数寸。
陈将军:......
王老四再次叫道,“你看见了罢?这不是寻常弓弩!”
如果张祯在场,会夸他有几分眼力劲儿。
这当然不是寻常弓弩,是三弓床弩。
台氏父子只做出两百架,吕布带走一百,剩下这一百,长安留二十架,其余的让张辽送到各县。
陈将军一跃而起,怒道,“若都像你这般怕死,大业何日能成!”
漫天的冲杀声、惨叫声中,王老四盯他半晌,忽然弯腰大笑,“陈瓜,你还真是个瓜娃子!大业?什么大业?咱们要成什么大业?”
陈瓜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王老四笑得更大声,边笑边狠狠挥出一拳,打晕这个小蠢货。
要不是他刚投军时跟的是自己,有几分香火情,而且长得还挺像自家儿子,现在才懒得管他。
大贤良师都没了,还说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还没睡醒!
丁牛和孙桩很机灵,帮着王老四把陈将军拖到死人堆后。
他们也小心地找地方藏好。
不能再往后退,后面有督军,会杀人。
攻了半宿,商县城门纹丝不动,而己方已是损兵折将。
白将军再督促也无用,攻不破就是攻不破。
士卒们也都看出此城有利器,宁愿被督军砍伤,也不敢再上前,只在城前磨蹭。
白将军想着其他队伍可能已经攻入城中大抢特抢,不由焦躁起来,传令收兵。
休整半夜,奔向另一个县城。
他就不信了,关中每个县城都会如此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