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被戳破,陈登也不屑于再狡辩,正色道,“就算我们不派刺客,张神悦也会伪造。”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从张神悦奔赴汉寿的那一天起,刘表就没了退路。
他也没有。
刘表:“但你派了,还拖我下水!”
陈登微微皱眉,“景升公,正事要紧!此事过后,我任打任罚!”
纠结于无法更改的过往,最是无用。
刘表又笑了。
正事?
他们还有什么正事?
蔡瑁看出他不想再跟陈登多说,厌恶地道,“陈元龙,有件事情你兴许不知。”
陈登:“何事?”
他被关在牢中,虽未受苦,却不知外界消息。
蔡瑁慢慢道,“天下英雄,皆大发檄文,欲兴兵讨伐我姐夫。截止今日,共有二十九道!明日,会更多!”
这事儿已经成了种潮流,各路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借着打击刘表彰显自己的名声。
仿佛不发檄文,就会被朝廷和天下人认为跟刘表一伙似的。
陈登张大了嘴,像个傻子。
愣了半晌,才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怎么做到的?!”
二十九道檄文!
二十九股势力!
这也就意味着,刘表绝不会与之对抗,只会投降。
他以自己为棋,处心积虑算计一场,却枉费了心机。
还白白便宜了张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为何有那么多人,站在张祯那一边?!
还是说,刘表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引起公愤?
可他就算做了,又怎会这么快就传得天下皆知?
刘表欣赏够了他的失态,才饱含恶意地道,“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张祯做不到!你如腐草萤光,她如繁星皓月!她脚下的尘埃,都比你干净,比你聪敏!跟她斗?做你的春秋大梦!”
呼,好爽。
心情也好多了。
陈登从未被人这样当面唾骂过,铁青着脸道,“景升公,并非我想跟她斗,是她乃世家大敌......”
刘表打断他,淡淡道,“拖出去,杀了!”
世家大敌,跟他刘景升有什么关系?
他可不是世家,而是皇族!
蔡瑁迟疑道,“不如,留给张祯?”
也是分一分张祯火力的意思。
刘表:“不,现在就杀,杀了喂狗!”
他也知道,把陈登交给张祯更有利,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大好基业,毁于这竖子之手!
不杀他,心中怒火难平!
陈登大叫,“不,不要杀我!让我去见张祯!”
他要当面问问张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还想求她发发慈悲,只杀他一人,放过他的家族。
然而刘表不给他这个机会,喝道,“下辈子罢!”
蔡瑁也厌他许久,一挥手,两名军士进来,把狂叫着的陈登拖走了。
拖到街口一刀断命,尸首丢弃乱葬岗。
陈登,字元龙,英年早卒,死不瞑目。
——
“开眼界了!此番真是大开眼界了!”
看完抄录的各地檄文,祢衡拍案击节,手舞足蹈。
杨修也有类似的感觉,放下文书,叹道,“谁说不是呢!”
这次来襄阳,真是长了见识。
前些年关东联军讨伐董卓,都未有眼下这般威势。
虽兵戈未至,他却仿佛已经听到了厮杀声。
他现在感觉,张神悦最大的本事不是合纵连横,而是造势。
祢衡兴致勃勃地道,“德祖,你认为谁家写得最为犀利?”
杨修笑道,“各擅胜场。”
祢衡:“那你最中意谁的呢?”
杨修心中早有品评,“曹操。”
祢衡抚掌,“我也是,哈哈!”
原因很简单,曹操骂得最狠,罗列的罪名最毒。
两人正说着,下人来报,汉寿乡民求见。
忙叫请进来。
他们正想多知道一些汉寿的事,可惜张神悦停在江陵,想问也没地儿问。
恰巧汉寿有人来拜访,怎能不见?
没一会儿严二郎和几名领头者来到,恭敬施礼,说明来意。
祢衡一边感叹他们的赤诚,一边遗憾地道,“你们来晚了!”
严二郎大惊,来晚了是什么意思?
是刘表已经死了,还是祢衡已经没有骂人的功力了?
祢衡:“刘景升欲效仿袁本初,不日就要去江陵迎接长公主殿下。”
当他们没去州牧府么?
去了,刚要开骂,刘表派蔡瑁告知他们这件大事。
敌军变友军,那还怎么骂得出口?
他又不是疯子。
严二郎又惊又喜,“是么?那太好了!”
他虽孤陋寡闻,也知袁绍自愿献出冀州,将州牧大印交予长公主殿下,殿下由此成为冀州牧。
所以,殿下还将是荆州牧?
啊呀呀,荆州有福了!
但欢喜过后,也像祢衡一样有点遗憾。
感觉像是大刀抽到一半,敌人投降了,只能将刀收回去。
......这一趟算是白来,殿下根本不需要他们。
便要告辞。
杨修跟祢衡对视一眼,笑道,“来都来了,别急着走,跟我们说说治疫之事罢。”
留严二郎和同伴们住下,聊了大半晚。
越听,越觉得心潮澎湃,仿佛身临其境。
一时才思泉涌,各自连夜写出了一篇赋。
祢衡的名为《疫鬼赋》,用词辛辣,寓意深刻,对疫鬼一通讽刺。
虽然已经很克制,还是情不自禁地借疫鬼嘲讽了刘表,以及世间不平之事。
杨修的名为《汉寿赋》,大气磅礴,词藻华丽,颂扬了治疫义士、百姓自救等等。
两者一正一奇,难分高下。
这两人都有种狂性,虽是朋友,也觉得还是自己的更好些。
但也抱着欣赏的态度,品评对方作品。
眼见天色大亮,准备用些膳食去睡觉。
忽闻蔡瑁来访,暗自奇怪,州牧府和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说不融洽还是轻了,刘表恨不得吃了他们。
蔡瑁对他们也极为厌恶,这会儿来干什么呢?
还来得这般早,像是担心被人看见。
但来者是客,他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当即整理衣冠,令人请进。
双方见面,叙礼毕,蔡瑁也不绕弯子,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陈登的所作所为。
“景升公虽有过失,但陈元龙才是罪魁祸首!告知两位先生内情,并非意在推诿,只是不忍世人受蒙蔽!”
最后一手指天,郑重发誓,“两位先生,蔡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叫我蔡家止步于此!”
于他来说,这是极重的誓言了。
杨修也明白这一点,笑道:“蔡将军不必如此,我信!”
祢衡眉开眼笑,眸光精亮,“我也信,哈哈!”
蔡瑁叹道,“得两位先生此言,景升公无憾了!”
祢衡:“这陈元龙,似乎颇得徐州牧陶谦信重?”
蔡瑁要的就是这句话,微微一笑,“没错!”
随即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