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茬粮食入仓,农户也没闲着,休息一两日,就开始翻地种豆。
种豆能肥地,这是课农司属吏告诉大家的,一些老农也知道。
而且,朝廷只收一茬田赋,大豆收成多少都归自己家。
所以虽然从早忙到晚,累得不行,心里却很充实。
张祯也想去田间观看种豆的情景,但没空。
因为,白玉京寻址小分队回来了!
耗时数月,跋山涉水,初步选了六个地方,全都绘制了周边舆图,带回来给张祯决定。
他们自己内部也是争执不下,各有各的想法。
“王上请看,此地前有照,后有靠,风水最佳!”
“非也非也,宸王千岁,此地沃野千里,适宜筑城!”
李严和张松互不相让,都想让张祯采纳自己的意见。
法正赞同张松,“王上,这一处确实最好,某询问过周遭百姓,此处从无地动,也无大旱或山洪。”
袁尚支持的是李严,“王上,这儿最为平整,还有终年不干的湖泊,不缺水源。”
他堂弟袁曜也支持李严,“王上看到了么?此处有两座大山,如屏障一般,正好设关护城。”
刘琮却是自成一家,挤上前,指着一张舆图激动地道,“神悦妹妹,那两处都不妥,愚兄请了相士,说此地九龙拱卫,飞凤朝拜,正该建造大汉都城!”
虽然他是宗室子,又管张祯叫妹妹,但小分队里其他人并不怵他。
谁不知道他爹是刘表,谁不知道刘表曾经割据一方,对抗朝廷,坑害张祯。
能留他父子小命,容他父子出来蹦跶,那是朝廷大度,张祯仁厚。
他们这些没有污点的忠臣良才,在他面前腰板硬着呢。
袁尚、袁曜虽有污点,也不会觉得矮他一头,只气他仗着宗室的身份,在自己面前摆谱。
——大家都落魄,谁还不知道谁啊!
李严当即道,“刘侍中,你请的那相士并无名气,安知不是随意胡说。”
刘琮:“此言差矣!正方兄,你没听过那位道长的名声,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
袁尚:“我们也没听过!”
刘琮斜睨他,“你们也孤陋寡闻!”
法正、张松等人也怼他。
向来肃穆的大将军府中堂,一时吵闹得如同菜市场。
张祯听得头大,抬手示意他们全部闭嘴。
等众人安静下来,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秦书、单冬、胡维三人,“诸位师兄,你们倾向于何处?”
墨家已入世,她墨家传人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能光明正大地称呼同门。
选址这种事情,她觉得还是墨家同门比较专业。
白玉京定在河南,已经是考虑了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因素,具体选址,更多要考虑地质因素。
李严、张松、法正等人陈述的理由,她听得进去。
刘琮说的那是什么鬼?仅凭相士之言就定一国之都,没这么儿戏。
三名墨家传人互视一眼,由秦书代为发言,指向刘琮手中的舆图,道,“我等以为,此处最佳。”
张祯:......
感觉有被打脸,刚在心里说刘琮儿戏,她认为专业的墨家同门就支持他。
刘琮大喜,这三个闷葫芦,路上也没什么表示,他还以为自己得孤军奋战。
“哈哈,三位仁兄......”
张祯打断他,“理由呢?”
她不相信墨家也会迷信相士。
依然是秦书作答,声音很沉稳,“王上,正平兄所言前有照,后有靠,确实是选址的要点。刘侍中选中的那一处,背靠嵩山,北依黄河,山水皆宜,地质牢固,适合修建城池。离洛阳、开封也近,能与那两城形成犄角之势。”
张祯听他这描述,似乎有点像郑州的位置。
但也不是很肯定,她还没那么厉害,不能记住每个省的地图。
李严反驳,“秦兄,我选的那一处,也地质牢固,周边也有城池,能守望相助!”
张松也不服,“我选那一地,也有这些长处,还更平整。”
秦书:“没错,你们选的地方,也能建城,但有一个极大的缺点。”
两人同问,“什么缺点?”
秦书淡淡道,“全是上等田地,庄稼长得极好。”
只这一句,张祯就放弃了李严和张松的选择。
为了建都城而侵占耕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年代有点好田好地不容易。
要敢侵占,天打雷劈。
是她的错,没有提前告知他们只找荒山野岭,还是墨家同门懂她,知道她在意什么。
赞许地看了秦书几人一眼,接过刘琮手中的舆图,顺便问道,“何处最大最宽广?”
秦书微笑,“也是此处。”
若不够宽广,怎么建白玉京。
张师妹对白玉京的设想,听得他心驰神往。
此生若能做好这件事,死亦无憾。
张祯拿住舆图的手又稳了些,她的想法和秦书类似,白玉京必须大,很大很大!
狭小的都城,如何包容万国来朝?
她虽未明确表态,但大家都看得出,八成就是刘琮的选址了。
李严、张松、法正、袁尚、袁曜等人暗叹一声,只怪自己忽略了张祯重农桑。
刘琮却是喜不自胜,忍不住道,“乌角先生果然没说错,那处有王气......”
张祯猛然抬头,“等等,你说谁?”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刘琮:“乌角先生!”
张祯:“叫什么名字?”
刘琮兴奋地道,“左慈!妹妹,你也知道他?”
张祯:“......略有所闻。”
三国神人之一,谁不知道。
据说曹操曾将他抓去关了一年,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一年后放出来,他还活着,且神色如常,不见憔悴。
刘表也曾抓过他,然后他变出无数酒肉犒劳一万多士兵,刘表被吓住,赶紧放他走。
“兄长,乌角先生你从哪儿请的?”
刘琮:“运气好,路上遇到。”
张祯心想这么随便?只怕不是偶遇,而是左慈制造机会。
又道,“我听说他擅长炼丹,难道也懂堪舆之术?”
刘琮笑道,“此人颇有神通,懂得极多。除了炼丹、堪舆,还精通五经、占星术、房中术......”
糟糕,怎么把房中术也说出来了?
张神悦不会觉得他孟浪罢?
紧紧闭上嘴巴,往秦书身后挪动。
秦书冷哼一声,向一旁闪开。
其他人也纷纷投以谴责鄙视的目光。
张祯神色不变,假装没听见。
讲真,这种话她刚穿过来时也不会脸红,何况现在。
“他现在何处?”
刘琮见她没恼怒,松了口气,“不知,当天就走了。”
张祯沉默数息,又问道,“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不是她迷信,是三国这些神人奇奇怪怪,一个于吉,一个左慈,说他们是神仙吧,不像,说他们是骗子吧,也不像。
只能慎重以待。
刘琮仔细想了想,道,“走的时候唱着歌,好像是天意悠悠,汉家兴盛什么的。”
张祯:“你没听全?”
刘琮有点委屈,“他走得飞快,听不着。”
张祯:“......嗯,怪不得你。”
她不会被左慈的言语所左右。
但说实话,左慈所选也是她所选,确实让她更为坚定。
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或许早在穿越时就动摇了。
左慈说汉家兴盛,也让她心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