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祯斩杀庐江上千世族的消息,以飞一般的速度迅速传开。
还有豫章郡,虽然反杀世族的是朱皓,可世人皆知朱家与张祯关系匪浅,朱皓有此举,肯定也是她的授意。
各地观望的世族,心里都有点凉。
此前她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但因着她这些年的宽仁善良,不信她真能大肆杀戮。
总觉得她只会小惩大诫,斩几个为首者,其余的训斥一番便放回去,或者献出家财赎罪。
谁知她竟杀了那么多。
一时之间,众多原先推崇她的名士有了幻灭的感觉,悲愤莫名,口诛笔伐。
“因一人之死而迷失心智,性情大变,张神悦,你真令人失望!”
“你变了,你不再是我们喜爱的张神悦!”
“未有秦始皇之功业,却有秦始皇之暴戾!”
“不,她比秦始皇还残暴!”
“董卓当年,也未有这般暴行!”
“世家虽有错,不至于此,她这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杀!”
......
这其中,也有人弱弱地道,“可是,江东世族杀害大将军在先,起兵对抗朝廷在后,这是板上钉钉的谋反大罪。”
谋反,须处以极刑,连累亲友。
自古以来的律法,都是这么规定的。
张神悦有什么错?
别说只杀世族,就是连当地庶民一块儿杀,也合情合理。
旁人反驳,“谋反之罪,也分轻重。主谋自然该死,但从犯可以徒刑或纳财,不是非得杀。她连老幼都不放过!”
原先那人,“......放过了,给自己留下祸患?”
斩草就该除根,否则是给自己找麻烦。
何况,谋反这种罪行,向来是族灭之,无赦。
赞同他的人也道,“前几年张神悦去汉寿治疫,徐州豪族陈登派人行刺,当时宸王轻轻放过,并未追究。若是那时追究了,以无上武力震慑那一方世族,兴许不会有大将军之死。”
如果他是张神悦,肯定很后悔。
有人沉痛地道,“别人能杀戮,她不能,因为,她是天下之望啊!”
天下之望张神悦,汉室救星张神悦。
如果没有她,世间哪有如今的兴旺昌盛。
正因如此,她不能犯一点错误,她该白玉无瑕,完美无缺!
她该像神一样站在半空,受凡人膜拜。
但,一场意外,让她金身破碎,跌落神坛。
张神悦不该是这样!
他很痛心,他的好友们也很痛心。
仿佛看到明珠蒙尘,黄钟毁弃。
听他这么说,认同张祯杀江东世族的也沉默了。
是啊,此事过后,张神悦名声必然受损。
江东世族这是以自己的死,抹黑她的美名。
实在可恶!
而他们唯一能做的,是犯颜直谏,劝说她放下屠刀,不要杀害另外几郡的世族。
若能幡然悔悟,或许会成史上一大美谈。
至于死了的庐江、豫章两郡世族,那便死了罢,是他们自己作死。
这么想着,大家便收拾行装,前往荆州。
为何是到荆州而不是直接去江东呢?
因为小命要紧。
张神悦显然没了理智,狂性大发,他们也怕她不由分说就砍人,那死得也太冤枉了。
而荆州知州刘皇叔,素有仁义之名,又与张神悦交情深厚。
由他出面劝说,定能事半功倍。
大家考虑得都挺好。
路上还预测过刘备会说些什么,准备好了应答之词。
然而他们没想到,刘备压根不见他们。
他是一州首官,侍从如云,他不见,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闹了几天,有人来见他们了,祢衡。
程昱特意给的假期,让他给这些名士讲讲道理。
祢衡爽快答应,这是他的强项,也是他的兴趣爱好。
于是一场辩论,或者说辱骂开始了。
一名士痛心疾首地道,“张神悦本佳人也,为何行此残暴之事?”
祢衡:“会被你这蠢材称为佳人,真是张神悦的耻辱!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张神悦乃大汉宸王!她的所思所想,常人不及万一!用得着你指点?呸,你也配!”
名士:“你,你,你......”
祢衡:“滚一边去,别碍老子的眼。”
另一人上前,激动地道,“残杀世族,骇人听闻!我等仗义直言,有何过错?”
祢衡:“江东世族杀害大将军,对抗朝廷,也是骇人听闻!那时你等为何不仗义直言?莫不是躲在你娘的裙摆下不敢出来?”
那名士:“休要出口伤人!我们只是知道得晚......”
祢衡:“呵,大将军被害,你知道得晚,江东世族被镇压,你倒来得挺快!脱下这身人皮罢,你就是江东世族养的狗!”
那名士怒极,扑过去要打,被军士拖开。
祢衡拂一拂袖,冷声道,“这是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那名士一边被拖,一边嘶吼,“祢正平,你才是张神悦的狗!”
祢衡欣然道,“我是啊!”
那名士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其他人也有些呆滞。
祢衡扫视众人,得意地道,“你们就算想做张神悦的狗,也不够格,过于蠢笨,回家再修炼几年罢。”
一人回神,施礼道,“正平先生,我并不同情江东世族,也认为他们该杀。但我为张神悦不值!她本可以青史留名,垂范后世!如今都毁了!”
见他有礼,祢衡也没有立时开骂,只道,“该怪谁呢?”
那人:“自然该怪江东世族!”
祢衡白眼一翻,“那你去找江东世族啊,尤其死了的那些,你大可问问他们,知不知错,悔不悔改!劝张神悦做甚?”
那人:“......先生说笑了。活人,如何质问死人。”
他的同伴则道,“正平先生,你与张神悦相识已久,全心追随,难道不想维护她的名声?”
祢衡坦坦荡荡地道,“想啊,怎么不想。所以,踏平江东之后,如果有谁还敢大放厥词,我便建议张神悦发兵剿灭。”
“你,你,怎能这样?!”
那两人大为震惊。
祢衡还没说完,“史官、民间也不得记载,若是查出,罪同谋反!”
名士:“......不可能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另一人也道,“天下如此之大,士民写了什么,朝廷无法尽知!”
祢衡想了想,遗憾地发现,他们说的是真的。
如果有人写了文字,却不宣扬,只藏在匣子中流传后世,朝廷确实无从知道。
“那就不管了。”
名士:“......不管?”
祢衡淡淡道,“出兵前,张神悦曾跟王司徒、蔡太傅说过一句话。我本长安一痴儿,圣名于我何加焉。她不要名利,不计生死,不顾个人荣辱,只想匡扶汉室。”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无由地透出种悲壮。
名士们仿佛看到一幅画面。
张神悦站在风口浪尖,面对烈烈狂风,初心不改,勇往直前!
众人眼里都有了湿意。
所以,她没有失智,只是认为踏平江东有必要?
为此不惜背负骂名!
那他们还有何好说?
这一趟,来得多余了。
张神悦行事,也的确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便要告辞。
祢衡慢悠悠地道,“急什么?来都来了,见一见仲德先生,确定自家清白再走。”
世家与名士本就一体,焉知他们没有包藏祸心。
他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
众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