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被抓时,颇为狼狈,此时回到山寨,身穿全新鱼鳞甲,腰间悬着一把长刀,整个人看上去威武不凡。坐下乌黑战马,甚是雄壮,张合其左右,身后跟着河间铁骑足有上百。河间骁勇满脸寒霜,眼中的杀气好似要溢出来一般!
他们都是河间精选的武人,十分高傲,当他们知道这个匪首成为他们的统领后,内心中十分抗拒,但压制下来了,因为即从军,就得收起武勇的作派,此时跟在周仓身后也是十分的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
卧牛山并不是特别险峻,易守难攻之地,是典型的地垒山貌,山体浑圆,山顶平坦,就像一只耕地疲累的老牛,俯身卧倒的样子,故此得名卧牛山。绵延向北,直抵秦岭余脉大岷山。
相传绵绵大山中,有隐世的老神仙,但真正得以求见却没有几人,而周仓年少时,有幸在这群山中偶遇了一位,也是上天可怜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让他学艺而归。
山寨看到一队骑兵向自己山寨而来,都作好了御敌的准备,居高而守,各种滚木礌石,明箭暗箭,粘毒的粘火的,这都是周仓数年间经营下的准备。
周仓为首,示意山寨不必惊慌,喊开了寨门。
平日里没见过世面的山贼,看到自己首领焕然一新,像极了官家的老爷,也不敢上前搭个话,就远远的站着傻笑。
只有几个像小头领的汉子,上前说道:“大当家的,您这是投了官府了”?
周仓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抬头时,眼睛甚是明亮,说道:“我们山寨要散了,一会大家聚集在一起,我和大家在喝一次大酒。这些铁骑都是河间骁勇,武力与战力都是我们比不了的,输了就是输了,官老爷看得起,让我作个统兵,也算没有埋没本领。大家随我来,一会我们好好聚聚。
周仓在前面领路,无人敢来拦路。
周仓铁骑鱼贯而入,沿途皆是破败不堪,很多流民就是搭个木架子,上面铺了干草就住了进去,微微讲究些的或者在山寨有一定地位的,伐木栽桩围了一圈,又用树枝扎了篱笆墙。住所也极为简陋,都是用树枝搭建的草棚木屋,勉强能遮些风雨。
越往山寨里面走,人越多,房子能精制了一些,但也是破烂的棚子居多,沿途都是老弱妇孺居多,有的小孩还拿着树皮草根在啃,看来山寨缺粮非常严重。
沿途一直有人与周仓打着招呼。
整个山寨都弥漫着怪异的肉香味。
又往里面走了几百步,看到山腰上有数口天然形成的山洞,这山洞里面住的人更多,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就像死人嘴里发出的腐烂味。不敢想像,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的环境下。
周仓下了马,说道:“在往里走,都是小道不适马匹行走,若河间兄弟想跟上来,就请步行”。
张合也下了马,示意自己一人陪着他。
在往后走,不知谁在山顶上筑起了一圈石墙,坚实牢固,这个院子里有一个石头垒起来的房子,石头缝隙都有泥填满抹平,房子看上去十分结实牢固。相比其他人的房子,这个屋子宽敞和地势条件的优越。
周仓指了指房子,“这是我的房子,里面有些好东西”。
打开院门,地面平整应该是用人力用石头夯出的院子。快走几步就到了石屋门前,屋门前有一把铜铸的大锁,周仓打开房门,便叫来几个手下,说道:“兄弟们,这里面的木箱子,还有几只破缶里有一些粮食都搬到集会的广场上,一会我要分发给大家”。
这几个面红耳赤的大汉。嗡声嗡气的说道:“首领!您这是分家当了,当真不在回来了”?
周仓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人见劝也没有用,就听着周仓的吩咐,开始搬东西。
周仓见屋子里面搬的差不多了,这才拉着张合走进屋子,坐在土坑上。
张合看着周仓愁眉不展,说道:“好一处安享居住的世外静处,可惜是匪巢!难道周兄反悔了”?
周仓苦笑着摇了摇头。
“少将军,你也看到了,山寨缺衣少粮,都是穷苦人,未来也没出路,迟早要散伙,不是官兵围缴,就是被别的土匪吞并。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就是今天”。
张合笑道:“弹丸之地就算在坚固,也是覆灭的命运。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的精彩,未来定要给将军十个这样的寨子,才能不辜负周兄出山的赤诚”。
周仓叹了一口气,像是作了很大的决定,这才俯身从一个暗门里掏出一件东西,东西用油布包裹着,打开后,一双毛绒绒的黑爪子露了出来。
张合疑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仓回道:“这是我打劫来的宝物,宝物主人是当朝的大官,有人从异族费了大气力才把它搞到手。相传是奎木狼法身的后脚,这奎木狼是宇宙九界间诞生的第一只狼精。练就三花聚顶金仙境的实力,而且奎木狼是纯体修的妖,一身修为就在四只爪子上。飞升为仙之时,脱了狼体,这体修金仙镜本体法身,后来被截教弟子得到,用法力炼火,锤打金炉,七七四十九天,才获得这件法宝”。
张合笑了笑没有说话。显然对这个东西不感什么兴趣。
周仓却正色道:“当时我劫下这个东西,差点没把命丢了,运送这东西有一个牛鼻子老道,会妖法,会吸人阳气,光天化日的大白天,这老道就能把人魂给召出来,这一战,我折损了大半的兄弟,才制服了这老道,听老道他自己说,在龙虎山呆了十五六年,学了不老之道,他师傅更厉害,少林易筋经后半部都是他老人家写的。求我饶他性命,才献出了这件宝贝。”
张合问道:“修道之人修的是本心,人之初性本善,本心便是善心,老道后来怎么样了?你不会杀了吧”!
周仓压低了声音,“当然杀了,大丈夫杀伐果断”。
看到张合脸色变了变,周仓立即说道:“他可是半仙!我们这样的小贼怎么得罪得起,抢了人家宝贝,定回来找场子。杀了,没有走漏风声”。
张合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仓接着说道:“这法宝神奇之处在于,陆地飞行,日行八百,故尔得名飞毛腿”!
张合惊叹道:“这么神奇”!
周仓笑道:“怎么样,少将军,我这有好东西吧!但是贼脏不能轻意面世。这老道师傅能把我们轰杀了”。
张合拿着飞毛腿皱了皱眉,“这东西怎么用呢?分明就是一双普遍的狼爪子”。
周仓说道:“小将军,这东西可以穿在脚上,然后您在试上一试,从这屋的后门出去,挑没人的后山跑几圈”。
张合也是少年心性不信邪,拿在脚边比了比,明显比自己的脚要小上不少,根本不可能穿进去。张合说道:“这是给谁家女娃娃穿的吧”!
周仓说道:“小将军,你往脚上一试便知”。
张合往脚上一套,果然够神奇,严丝合缝。张合站起身,在地上跺了跺,只感身轻如燕,张合玩心一起,提了一口气,跑了几步,果然飞奔起来,身旁景物不停变幻,不愧为飞毛腿,日行八百里,可以想像,这样的速度,世间能有几人可以追上。就算骑上最顶级的战马,恐怕也只能看到张合此时的影子。
周仓知道张合,意外获得法宝,定然开心,玩上一时半刻也很正常。
出了石头屋,和河间铁骑客气了一下,就向平时聚集山寨大小头领议事场走去。
这是一个十分空旷的广场,怪石凛立,形成天然的坐椅。顶上是一处半月牙型的山涯。闻知周仓要解散山寨,这寨子里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凑了过来,都想与周仓道个别,感谢一下卧牛山收留之恩。
此时广场上一方平台。此时正摆着数十口大瓮锅,瓮锅下的柴火烧的正旺,缕缕肉香从木盖底下飘出。
看来山寨准备好了酒肉,打算一起痛饮。
有河间铁骑闻着肉香,动了馋虫,嘴里小声说道:“这山匪嘴上客客气气,也不说给我们准备一些肉和酒,这肉可金贵的狠,要是美美的吃上一口,嘴解流着油,在来上一大碗米酒……”。
有懂事的,小声说道:“闭嘴吧!这新来的统兵,不是不给你吃肉,是怕你不敢吃”!
“什么意思?有什么不敢吃的,就算我吃不得,张合将军也吃不得吗?你们看到给张合将军准备好酒肉了吗”?
“人肉”!
一下子沉默了,不多时,有胆小些的己然捂住了嘴,嗓子里发出“呃呃”的怪响。
乱世人命不如狗,若是势穷力孤,就如这易子相食的妇孺,战死的山匪,别说苟活性命,就是想好死都难……”
嗓子眼有东西扎的感觉真不好,想吐的感觉终于憋不住了,有河间铁骑跳下战马,寻个路边吐了起来。
这些骁勇虽然都是武人,从小习武,吃得了苦,受得了罪。为了练武艺,从小挨了多少棍棒,练得皮糙肉厚,遍体伤。却不知生在河间,有朝庭的供养,与别的州县相比多么幸福。
他们根本没有尝试过人间离苦,人饿到发疯是什么感觉,这一次出河间,让这些武人心境的成长更大。
“这是人,又不是牲畜……”。
有几个特别天真的,以然抽出了腰刀,眼睛红红的,“我要杀了这些魔鬼”。
立即招来数声嘲笑。“你们没看到吗?从进了寨门,看到他们吃的是什么?是草根是树皮,这样的山寨能耕种几亩好地,这天降三年大旱,又是异常寒冷漫长的冬季,他们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你凭什么要杀人?就凭你有粮食能裹腹?他们都得饿死”?
在一次沉默。
周仓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便说道:“卧牛山的兄弟们,大家都听说了吧!我要弃暗投明了”。
立即有人喊道:“大当家的,我们跟着你,多么风光,抢钱抢粮食,现在你却要散伙。到底是为什么呀”?
还有人喊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老婆孩子都在这里,如果解散了,让我们这些人去那,怎么活呀”?
“还记得那些和大当家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吗?大当家的,你可答应会照顾他们的老婆孩子”!
周仓说道:“大家先不要吵,不要乱,都听我说,我们卧牛山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十几口大瓮锅,煮的是什么,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周仓上前一脚掀开了木盖。
事情非常突然,在场的妇孺都发出一声惊呼,身边有孩子的都用手捂住孩童的眼睛。没有一丁点的征兆,瓮里的东西直戳戳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好像有钢针向双眼刺来。
瓮里都是白花花肢体,虽然头被斩掉了,但尸体还曾现死前的样子。
此时,胳膊大腿在锅里翻滚。
周仓说道:“这里就是老弱妇孺,还有刚刚战死的兄弟……我们卧牛山是风光过,附近土匪山贼都听我们的,但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几天?还是几个月?官兵马上要来围剿,凭咱们手上的家伙根本守不住,弟兄们死走逃亡,到时这卧牛山老弱妇孺那个也活不了。你们也看到了,最近几个山头,连山头都烧成焦炭,人连个尸骨都找不到,这样的下场是你们想要的吗”?
大家议论的声音变小了许多。
周仓说道:“我还有一些钱财与粮食,我打算把他们都分了,大家下山去做安善良民,总比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要好。大道理我就不说了,我走之后,你们之中一定还会有人接着当山匪,我好言相劝,不听我的。就算了,若听我的,好好活着,把卧牛山的孩子养大了,别让他们作土匪。这次我投了军,作了统兵,押送粮车去边关,也算报效了国家。若有精壮想投军,都跟着我,老弱妇孺拿到钱粮,省着点用,挺过灾年,日子就好过了。就算这个国家多么恶心,但还有很多不恶心的人,如果我不作恶心的人,这个国家是不是就变好了一点。行了不说了,分家当”。
周仓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人之意尽了。粮子和银子都按人头一份一份的分发下去。
周仓回到河间骑兵时,身后跟着二百多名卧牛山的精壮,也算是周仓训练出来的精锐。这些人都愿意跟着周仓投军,都是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到那是那,死那就埋那。而且跟着周仓外一混出个名头,也不妄人间走一趟。
还有很多人抱着幻想,依旧想在卧牛山为匪,过一天算一天,不知那天就死在别人的刀下。只是这看不到头的日子,很多人不想过了。
有了一定的钱粮纷纷下了山,带着老婆孩子回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小村庄。试着开垦土地,种上庄稼,期待有个好收成。
张合用了飞毛腿,很尚意的过了一把瘾,只是宝物虽好,却不是自己的。
张合用油纸包好,交到周仓的手上,叮嘱道:“这宝物你收好了,不到万不得以,千万不能拿出来。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周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