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加兴奋了。
看客们似乎对这种话题格外感兴趣，躁动了一阵后，有人调笑：“那你当时什么反应啊？”
冯有德顿时更来劲了，语调猛地拔高了不少，瞅准角度，对着举到面前的几部手机慷慨激昂，像在做着某种振奋人心的演讲。
“我当时就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也是有家有口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那绝对不可能！可谁知道这贱货竟然强买强卖，我不愿意买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嫌恶地看了邢枝一眼：“我呸！就你这种货色，别说200块了，就是50我都觉得亏！不要脸的玩意儿！”
众人一阵哄笑，口哨声和唏嘘声此起彼伏。
邢枝低着头，安静地听别人诋毁自己，表情漠然，一声不吭。
她坚信，有人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而那至关重要的一句话，终将会还自己一个清白，将响亮的巴掌甩在那些颠倒黑白的人的脸上，振聋发聩。
等众人笑够了，闹累了，终于安静下来后，邢枝走到秦晓媛面前，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别怕，晓媛，有我在。”
邢枝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地说：“你当着大家的面，当着你父母的面，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秦晓媛泪眼汪汪，稚气未脱的一张脸上，表情无辜至极，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众人都不说话了，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个始终缄口无言、但却活跃在整个话题中心的女孩脸上，等着她为这件事一锤定音。
闹哄哄的保安室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像是被凝滞了，落针可闻。
秦晓媛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邢枝，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父母，眼中有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
众人听到她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大姐姐。”
邢枝微微弯下腰，与秦晓媛的视线平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温声鼓励：“不用道歉，晓媛，把一切都说出来。”
秦晓媛低下头，眨了眨眼睛。
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砸在邢枝的手背上，莫名发烫。
“没有人欺负我。”
……
网络时代是没有秘密的。
得益于一众看客们的猎奇和看戏心理，这件事很快就上了热搜，引发全网讨论，舆论哗然。
“不知廉耻，把父母的脸都丢尽了！”
“她父母应该没脸见人了吧！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儿，我就亲手掐死她，大义灭亲！”
“伤风败俗！年纪轻轻的做点什么不好，非得干这种不要脸的行当！”
“来钱快呗！往那一趟，又爽又有钱，不比累死累活地工作强多了！”
“这年头，婊子都来地铁上营业了，还真是活久见！”
“世风日下啊！”
“那辆地铁还能要吗？得骚成什么样儿啊！”
“哪条线？地铁编号是多少？说出来让大家避个雷，躲着点儿！”
“说出来怕你闻着味儿找过去！哈哈哈哈……”
“生意不好来工地啊，这人多！”
“有谁试过吗？活儿怎么样？”
“我这人不挑食，下次在哪出摊？我给捧场去！”
“50贵了，要不弄个团购价吧？”
“……”
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里，其中也不乏一些冷静的看客，提出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先别急着下定论，谁知道有没有别的隐情呢？”
“一看这女的穿衣打扮就不是那种人，别被有心人带了节奏！”
“我觉得也是！”
“人靠衣装马靠鞍，做特殊生意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多露点儿，不会穿这么保守的！”
“这女的漂亮归漂亮，但好像没化妆吧？谁见过素面朝天揽客的？”
“看这男的有点不太像好人。”
“我当时就在现场，事情根本就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这女的不是那种人。”
“坏了某些人的好事呗！”
“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同情，跟她父母一个样！”
“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小学生都知道的故事，白瞎了好人心！”
“做人还是不能太善良了。”
“……”
只是在舆论狂欢之下，少数理智的声音往往被淹没，大众似乎对游离在道德与人性边缘的极端言论更为喜闻乐见。
无脑跟风蹭热度才更容易引人注目，偏激发言让流量飙升，网民集体荷尔蒙沸腾。
清醒和理性只会被打上“装腔作势，蛇鼠一窝”的标签。
任何一条试图为邢枝说话的言论，下面都跟了几十甚至上百条跟评，几乎全是谩骂和诅咒，连同家人朋友都跟着一起遭殃。
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敢为真相发声了。
真相沉默，暴论横行。
才不过半天的工夫，看客们在网络上掀起了一场绝对压倒性的舆论风暴。
另一边，纪予铖正和几个合作方的人一起谈事情，孟哲忽然推门进来，脚步匆匆，神情凝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纪总，出事了！”
……
出动了大批无人机，一直到深夜，才在江边的灌木丛里找到邢枝。
她蹲坐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被散开的黑色长发笼罩着，几乎与夜色相融，存在感极低。
纪予铖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地靠近。
但周围太静了，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不寻常的声音，都能让邢枝胆战心惊。
草木皆兵，她精神高度紧张，像随时可能绷断的弦。
觉察到身边有人靠近，邢枝有如惊弓之鸟，慌乱起身，手里拿着半截破碎的啤酒瓶，有锋利的尖刺一端朝外，做出防备自保姿态。
她声音嘶哑得厉害：“不要过来！”
纪予铖担心吓着她，立刻停下脚步，轻声：“邢枝，别怕，是我！”
邢枝双手握着啤酒瓶，颤了颤，鼻腔发酸，强忍了一天的情绪，就这么崩塌了。
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她喃喃重复：“我没有！我没做过那样的事！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纪予铖心脏被揪紧了。
他咬了咬牙，声音更低，也更轻，哄着：“我知道，我相信你，邢枝，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我信你。”
邢枝愣了下，目光有些呆滞。
“你信我？”
她全身都在抖，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的：“可他们都不相信我，他们骂我，打我，污蔑我，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过，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
纪予铖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别过来！”
邢枝尖叫一声，立刻将手中的啤酒瓶调转了方向，有尖刺一端对着自己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哭喊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你！我求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