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狗市的结局怎样了。”
视角随着男人的声音，回到了模因总会，这是前些日子里开会的那座凉亭，也是平日里供会员们闲聊的场所。
轩辕越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司马庚新在他身侧与他隔座而坐，而荣世斋则是坐在了门口的第一个座位上。
“已经被羁押回国了，现在正停在东海港上。”
司马庚新翻弄着卷宗文件，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就匆匆赶了回来。
“咳咳，首先是船上的乘客。”他清了清嗓子：“总计三千三百二十八人，其中不乏有某些国家的首脑人物。而且已经有人开始私下里控诉我国的正义行为了，哼，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掌握着海上狗市的恶劣行径，他们早就进行大规模谴责了。按照中央的命令，将对每个乘客的身份进行调查分析，最后向他们的国家索要相应的‘赎金’，比方说远东地区的森林开发权，或者拉美的某座油田。”
“哈哈哈！你这个计划真是神了！”
听到赎金，荣世斋忍不住拍起了桌子：“老弟，这下子真得普天同庆了，你讨了领导的欢心，老兄我也拿到了功绩，对整个华夏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轩辕越没有搭理他，而是让司马庚新继续汇报。
“船上仍有五百多名受害者，其中三十三名华夏人已经送到了京城第一人民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和营养调理，其余国家的受害者也就近在春申浦市华山医院接受治疗了。只不过，我亲眼看过海上狗市关押受害者的地方，那里简直是地狱，现在我们只能祈祷那些人能从心理阴影里走出来。”
“此外，上泉无柳已经安全回到东瀛了，其他海上狗市的成员也全被控制住了。海上狗市的所有收入仍在统计中，这些人很聪明，把所有现金都换成了黄金。并且，与预测中的一样这些钱都被批给了模因总会。”
看到轩辕越依然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司马庚新也略显焦急地加快了翻阅的速度：“对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忽然看了轩辕越一眼，看样子司马庚新并不完全信任荣世斋。
“你但说无妨。”
“是。根据苏茶柒所说，我们彻底调查了甲板下第三层，在那边发现了一名……仍然在释放着能力的尸体。”
“尸体？”
“对，一个死后也在保持施展能力的能力者，据铜崖所说，这是第二代狗贩子里唯一的幸存者，他因为某些变故，失去了理智，因此一直被关在底层，担任船医。他的能力…很恶心，他可以操纵尸体，尤其是将那些尸体任意拼接，然后对他们下达某些简单的指令，让这些尸体类似‘复活 ’般获得新的自主意识。”
“嗯 ，这很重要。”
轩辕越难得流露出了喜悦之情，虽然很淡，却足以让司马庚新倍感荣幸。
“那具尸体现在正在军营中严加看管着，我隐瞒了这个尸体的真相，只是告诉军队，这个尸体有重要研究价值。”
“呃啊？居然敢骗我。”荣世斋颇为不满地翘起了二郎腿。
“抱歉，在这之前我没理由相信你，一切都要以总会的利益为重。”
“既然这个肉块对你们这么重要，那我会多派些人手看管的。”
……
海上狗市案，正式落幕了。
这样轰动性的事件，令媒体趋之若鹜。
它几乎占据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首，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本应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
难得能清闲几天的苏茶柒，正坐在假山顶的凉亭里享受着难得的秋风。
“在乘凉吗？”
“嗯。”
苏茶柒随口答应道，而那个嘘寒问暖的人，也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身边。
“喝吗？”
“谢谢。”
苏茶柒接过身旁递来的冰峰，那橘色的玻璃瓶壁上还挂着些许冰凉的露珠。
“这是我家乡的特产。”
来人正是嬴以威。
他们两人沉默了半分钟，直到启开瓶盖的那一声“啵”，才打破了这比秋风还萧瑟的宁静。
“我有些话想问你。”
嬴以威抱住后颈，漠然地看着天空。农历有七月八月看俏云之说，这时候的云彩最低也最厚，厚得像天上的汉白玉宫殿、浓得像天山上融化的雪。
“海上狗市里，是什么样的。”
嬴以威本打算亲自去狗市深处调查一番，可海军和总会的插手，让他不得不停止计划。
“这是之前他们答应给我的文件，你看一下吧。”
说完，苏茶柒拿起了身边的卷轴式电子屏，将他交到了嬴以威手里。这种卷轴式屏幕已经问世了多年，然而并未大规模普及。昂贵的价格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它那少得可怜的功能。作为文件阅读器，可以给它打满分：便携、高清、安全、结实；然而，他也只能当作阅读器了，大抵只有政府部门和企业内部才会花高价给每个员工配上这么一个摆件。
哦不对，在安全性与保密度这点上，它还是大有前景。
嬴以威接过后，便自顾自地看了起来，他翻着长达数百页的文档，除了翻页的电子音效外，便再无其他声音，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就好像他从没来过一样。
而苏茶柒，在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和观察后，选择了玩会手机。而就在他解开锁屏的那一刻，几乎所有视频新闻软件，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同一则新闻。
“海上狗市案一审宣判，主犯铜崖以故意杀人罪、叛国罪、非法组织集会罪、贩卖人口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从犯阮源以叛国罪......判处死刑......”
令人安心的消息铺天盖地地传来，难得有如此一个完整的结局，苏茶柒那悬了数日的心才终于放下。
然而，当他仔细查看新闻内容时，才发现，这冗长的审判表里，少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文烁。
他是死了吗？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哪怕他跳船躲过了军队的搜捕，他也没机会游出汪洋。最好的结局，应该是葬身鱼腹吧？
“有结果了！”
他朝着凉亭下招手，原来假山下的小花园里还有其他人。
刘苌青兄妹正坐在石凳上，刘苌青正陶醉地弹着古琴，刘萌青则是漫不经心地汲取着她能在总会找到的所有文献资料；而秦灵云，也正乖巧地坐在缠着蔷薇花的吊椅上，望着苏茶柒的方向。
“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苏茶柒那疲惫的脸上，依然还能摆出一副骄傲的表情。长时间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想休息也静不下心来，仿佛闭上眼，就会再次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监牢中一般。
倒是那两个女孩，秦灵云从登上回家的船舶后，就没心没肺地倚着苏茶柒睡了一路；而刘萌青，就像是本人没参与一样，根本没把这惊心动魄的旅行放在心里。
“太好了，从黑色童话以来，还没有过一个good ending呢。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次胜利吧？”
秦灵云抓着藤编的吊椅扶手，轻快地摇起了小腿。
“嗯，之前多少都有些遗憾...”
从黑色童话的小龙开始，他们的旅程就伴随着缺憾，然而人生不是游戏，没有系统让你保存读取。在毫无攻略的情况下，能够完美完成一次任务，便已是奇迹了。
“真的是应有的惩罚吗？”
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刘苌青突然抬起了头，他眨了下干涩的眼睛，眼角也微微下撇，那落寞的表情，显然与这欢快的气氛不符。
“海上狗市害死多少人了？不计其数......而你所谓应有的处罚，又是怎样呢？凶手害死了成百上千的百姓，而他只需要付出不等价的一条命...仅此而已。”
他盯着苏茶柒的双眼，企图得到对方的答复。
呃...
苏茶柒思索了一会，这是他也无法知晓答案的事实。诚然，刘苌青说的毫无问题，杀人偿命的代价实在是太低了。可是，谁能保证凶手就一定没被冤枉呢？难道对被枉之人，施展严刑乃至连坐，就是公平公正吗？不见得。
所以，苏茶柒选择了逃避刘苌青的眼神，只要没和他对上眼，我就可以假装没听清。
刘苌青见状，虽然心里恼火，却没有表露出来，就在他打算追问之时，又一则全平台轰动的大新闻，打断了这两人幼稚的单方面对质。
“春申浦市遭遇恐怖袭击！东海舰队驻地遭受攻击！”
......
...
？
这行字，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有威慑力，只不过是几个汉字？对吧？这行汉字，从苏茶柒的瞳孔里不断闪烁，把他视网膜后面的质疑、愤怒、恐惧给一一撞出虹膜，洒在了手机屏幕、和他那紧握到青筋暴起的双手上。
春申浦，华夏最繁华的大都市，矗立在东方的一颗明珠。是除了京城以外，最不该发生事故的地方。
东海舰队，昨天才刚刚在海上会晤过他们的将领，这可是号称全华夏最强的一支军团，东海舰队里不乏有丁级及以上的强能力者，怎么可能遭到袭击？
苏茶柒心里会是怎样想呢？黑色童话事件才结束不到数月，就又冒出一个恐怖组织？
甚至，这个胆敢攻击军队的组织，实力有可能会在黑色童话之上。
他想要查看细节，却发现没有一家媒体清楚这一袭击的具体内容，倒是无限视野里，已经有不少自媒体散播出了小道消息。
虽然可信度并不高，但本着实事求是这一道理的苏茶柒，还是选择了点进那有着浮夸封面和标题的视频。
几分钟的沉默过后，点开了不同视频的众人，却出乎意料地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某个从海上狗市里缴获的东西，被人趁乱偷走了。
然而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某个尚未上岗成为狗贩子的儿童能力者，也有人说是某国的机密文件，甚至有些一看就是胡扯的言论，说是什么能力者的尸体，而且那个尸体还保留了活着的时候的能力。
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庭院，本就因为刘苌青的闲话而陷入沉默，但也正因为他的冷场，才让这则新闻的落差不至于有想象中那样大。
无论是军方准备自己处理也好，还是让他们再次参与也罢。
总之，一切以总会的任务为重。
“这样看，找回那个东西的任务，大概率还会落在我们模因会身上。我倒是希望让其他组接手，特别是总会本部那些人。”
就苏茶柒的了解，李温良那一派，还没进行过任何工作，只是听说赵之旸自己处理一个伪神教的小袭击，还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对比他们几人满华夏乱窜，简直是在放假。特别是...苏茶柒抬头望了望市中心的方向，北方腾龙大厦是那样高，乃至在几乎十公里外的模因总会，都能隐隐约约看见他那终日闪着金光的雕龙屋顶。
而一想到李温良等人，此时正有可能在那大厦里面蒸桑拿、喝洋酒，他就发自内心的厌恶。
“我不想再工作了，上次的任务已经让我够受了。”秦灵云抱住膝盖，略带怨气地缩成了一团。确实，海上狗市里，数她的功劳最大。
“放心，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我们就能放长假了。对了，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来自？”
说着，苏茶柒开始寻索他当时拍下来的任务照片。
“找到了，是一个陈年旧案，和陈品严案一样，是能集会无力处理的案件，只不过，这个案子要晚一些。”
“八年前，在长安和咸阳一带，发生了能力者伤人事件。一名青年能力者，在街头与人打斗，造成了数十人伤亡；随后他仍不满足，继续袭击了一座废弃产业园，再次造成了多位安保人员伤亡。此后能集会便开始了追缉，而嫌疑人，也在数月后一路流窜到了京城，摧毁了一所大型企业的同时，杀害了其法人代表。嫌犯的姓名是......”
“我找到了，真的是他们......”嬴以威突然打断了苏茶柒的“演讲”，而苏茶柒在瞥了一眼那不知是满意还是伤感的嬴以威后，也没有过多在意。
“嫌犯的姓名是——嬴熄？”苏茶柒看着这几乎可以用罕见形容的姓名后，不经意地与嬴以威开了个玩笑：“是你们嬴家的人？你亲戚？”
苏茶柒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有嬴以威在的话，只要他不去包庇这个本家，那此任务就可以提前开香槟了。
而终于从数百页文件中自拔的嬴以威，终于有心情听苏茶柒扯淡了。
他看着苏茶柒那满是期待的表情，漠不关心地接下了他的询问：
“谁是嬴熄啊？”
“我就是嬴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