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凤鸣忍不住提出了质疑,“真君,为何我们岳冥宗的箴言有关于钱,考核有关于钱,修炼还是有关于钱?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比我们的修仙大道还重要?”
他这话不仅说出了自己想说的,更是说出了所有人想说的。
难道修仙就是为了赚钱么?
或者说——岳冥宗培养修士,就是为了赚钱吗?
天尧真君也不怪他的鲁莽和质疑,态度依旧温和,“那这位小弟子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何修仙呢?”
卫凤鸣眼神坚毅,带着不容置否的坚决,“自然为了众生,为了大道。”
天尧真君语气和眼睛皆透露出认真,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弟子而敷衍几分:
“我相信每一个坐在这里的弟子们都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为什么修仙界源源不断出现一批又一批修仙者的缘故,为了普通人,为了众生。”
天尧真君的声音再次传出,落入到每个弟子的耳中,敲打在心上,振聋发聩:
“可本君可以代表整个岳冥宗的宗主长老,以及你们的师兄师姐告诉你们,岳冥宗的宗旨就是,金钱很重要,比个人的修仙大道更重要。”
乌姀和所有弟子一样,眼神迷茫更甚。
清坞宗每一个长老真君,师兄师姐都在告诉她——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身为正道弟子,不可贪图钱财,她手中的剑是为了保护弱者的,不是用来求取功名利禄和赚钱之道的。
不顾底下的不服和咋舌,天尧真君继续不紧不慢道,“你们可知道,在东州的边缘处,有一道深不可测底的裂缝。
每年从深渊底下爬出来的妖魔不计其数,那一道裂缝的边缘村落,民不聊生,充斥着血肉,侵扰东州已几百年,至今仍然未有解决办法。”
天尧真君声音都在发颤,“你们看看你们周围的同门,可有一个是出自东州的?
这正是因为妖魔贪噬新生儿和少年人的脑子和皮肉骨血,东州多少天才修士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裂缝?
其他人似乎也和乌姀一样,第一次听说有裂缝的存在,有几声倒吸凉气。
乌姀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同样震撼肃穆的两名少年,后知后觉:
她是生于清坞宗的中州人氏,谢锒琅是北州人氏,卫凤鸣是西州人氏,池西卦是南州人氏——
东西南北中,竟然真的无一人是东州出身!
三人互看一眼,交换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意识到这点的也不止他们,堂内的气氛几乎凝结停滞,无人再能起一分笑意。
今日是东州,若东州抵抗不住了呢?
那是否就是中州,北州,南州或者是西州?
有弟子低低呢喃,“为何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
将所有人内疚自责的表情尽收眼底,天尧真君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是以前没注意,现在才知晓?
分明是独享利果的上位者瞒不住了,才将罪果与下位者共享。
下位者能知晓的东西,必然是上位者想让他们知晓的。
想必现在各大宗门弟子们,各路散修们也已经先后得到消息——危机已至,整个修仙界不得不联合起来。
他们要的,是一支臻于完美的队伍。
天尧真君神色平静地吐露出血淋淋的事实:“岳冥宗每年往东州输送不计其数的衣物物资,药材灵宝,法器粮食,灵石上百亿。
自愿前往镇压守卫的岳冥宗弟子几千名,每年报回来的守卫者数字越来越少,幸存者越来越多,因为宗门临行前对这些弟子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弟子与宗门到底是有多深的羁绊,才敢在临行前下达“死战不退”的死令。
乌姀有些震撼地想,各路想法在脑子激荡冲洗了一遍又一遍。
“岳冥宗常常因为荤素不忌,什么魔修妖修半妖弟子都接收而饱受诟病。
可选择出战前线的修士中,这些日常出行都会被人修和凡人指指点点的半妖,魔修和妖修也占了一半。”
修仙界中,人修以人数和历史地理因素独霸一方,魔修和妖修虽然强大,但受困于灵力稀薄,桎梏于一隅之地,日渐衰微。
日子长了,有妖修和魔修就分别从妖界和魔界偷跑出来,来到人界生存。
许多人修高高在上久了,忘记了曾经他们的强大,视他们如过街老鼠,是与正道的对立,邪恶的存在。
而半妖,是人与妖的结合,是罪恶的结晶,最显着的特征就是并不强大的妖力和灵力,以及先天残疾无法收起的尾巴,是地位最低的修士。
年轻的魔修妖修和半妖去无可去,只有岳冥宗愿意收留他们,岳冥宗给他们的可能只是一口热饭,而他们献给宗门的却是整条命。
君皎月就是半妖。
天尧真君笑了笑,“所以你们说金钱能买来什么?买来前线那些我的孩子们救命的灵药和药剂,买来对抗妖魔的法器神兵,买来前线无辜百姓的命。
就算是那些选择不前往前线的弟子们,也自愿投身商业,每年为宗门带来强大的资金支持。”
字字无声却泣血,如同重石一颗颗压在他们心口,喘不过气来。
堂下百余名有泪不轻弹的弟子们哭成一团,昨天还不和,甚至大打出手的富穷两派也忍不住拥着对方抱头痛哭。
小姐们:呜呜呜呜回去就把这些首饰衣服都卖了,捐宗门!
有钱少爷们: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我要继承家产,然后把家当了,我再奔赴前线!
穷得自己啃自己的修士们:呜呜呜呜呜我好惨,自己养不起,也帮不了其他人。
卫凤鸣眼泪汪汪,“我真该死啊,我身上这件衣服就花了我一万上等晶石。”
“真的啊。”乌姀抹了把眼泪,红着鼻头又不失艳羡,“能借我穿两天吗?我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卫凤鸣拍拍胸脯,“这有什么问题!我明天洗干净了给你。”
谢锒琅忍无可忍地把两人分开。
乌姀吸了吸鼻子,小小声道,“所以娘娘,宗主向你借五十亿是因为没灵石了么?”
“嗯。”谢锒琅感动中又不失无情,“但是该收的钱还得收。”
乌姀坦然:“我也这么觉得。”
天尧真君看见堂下百余张哭得涕泪纵横,仰着头强忍泪水看他的委屈小脸,笑得更开心了。
堂莲真君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觑见害得新弟子们哭得抽抽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笑,万分唾弃他,“他好冷血啊,居然还笑出来。”
契邙真君无奈道:“你猜这些要是讲给新弟子们那些老油条师兄们听,还能不能达到这效果?同一个故事听了上百遍,看谁还能哭得出来。”
堂莲真君红着眼睛:“我就哭得出来啊。”
契邙真君假笑:“……”
乌姀眼神发亮,紧了紧握着祥龙金剑的手,心中关于正道的定义又清晰了几分。
岳冥宗,她来对了。
她所向往的大道不也是这样吗?庇护众生,守护万民。
她之所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