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眼眶发红地看着他，“不计一切？”
太子沉声道，“对，不计一切。”
皇后颓然地坐了下来，“……我们，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老天爷呀，”皇后仓皇地望着灰暗的苍穹，“这场雨，求您千万别落下来啊！”
和大雍所有人的忐忑不安不同，千里之遥的死人谷里，几滴雨点落在阴簌华脸上，阴簌华苍老的声音大笑不已，“老天开眼啊！老天开眼啊！”
“快下雨吧！只要虫瘴进了渭水城，老夫便能一举攻城！我阴氏几百口人的命，都在老天爷手里了！”
前云南王在京城被杀，长子蓝笙被扣在大雍当质子，平庸的嫡子顺势坐上王位。
可嫡子心比针尖，忌惮功臣，诛杀旧部……到现在，连当初不肯明确站队嫡长，功勋累累的阴氏也恨之入骨。
逼地已到古稀之年的他只能亲征渭水城。
这场战赢了，他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保住阴氏全族，输了，他就是云南的罪人，云南王会以此为借口，将整个阴氏连根拔除！
眼下，只要一场雨！
只要这场雨落下，他就赢了！！！
冰凉水珠落在脸上，不但阴簌华，就连身边的亲信，也喜极而泣，“下雨了！老将军，下雨了！”
“天王神保佑！快下雨吧！”
和全大雍的惶恐畏惧全然相反，整个云南都在期盼着这场雨！！！
雨点已经开始落下，虫瘴也渐渐逼近了渭水城。
城墙上的老夫人，已经能看到与乌云重叠在一起的虫瘴了。
“点火！”老夫人花白的头发被风吹乱，目光却严厉坚定。
仿佛扑面而来的虫瘴，亦或者这场决定生死的大雨，全然无法撼动她的心志。
众人都知道这场雨意味着什么。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生死面前如此镇定。
江慕寒不在，年迈的老夫人，也能镇住动乱不安的人心。
神色慌张的小兵咽了咽口水，急忙稳下心来，有条不紊地开始点燃洒了雄黄粉的草垛。
浓烈的烟雾伴随着刺激的气味很快燃了起来。
一道一道的黑烟升起，很快就将整个渭水城整个笼罩了起来。
邹晚晚配置的雄黄粉确实有效，逼近的虫瘴被雄黄粉燃烧的黑烟阻住，嗡嗡地在渭水城上空盘旋。
瘆人的巨大振翅声令人头皮发麻。
渭水城的每一个人都在仰头看着黑烟外的虫瘴，跪拜着上天，哭喊着祈求，“不要下雨！老天爷，不能下雨啊！”
而城外的云南军，同样满脸喜色地祈求，“快下雨！快啊！”
京城里，又一道闪电落下，劈焦了少女的裙边。
整个观星台已经残缺损毁，就只剩乔栀跪着的法阵还勉强存在了。
乔栀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闭着眼睛，做好了死于天罚的准备。
怀里紧紧抱着江慕寒送她的佛珠。
“哥哥，”乔栀闭着眼睛，怅然道，“来生再见了。”
她仰起脸，娇嫩的脸颊上，全是碎石擦伤的细小伤口。
天雷短暂地停歇了片刻。
茫茫地苍天之上，似乎有一双严厉震怒的眼睛，在狠狠瞪视着违逆的孽女。
他居高临下，俯瞰众生，逼视着茫茫人间大地上，渺小如尘埃的少女。
僵持不下。
整整一个月。
雷鸣电闪，苍天震怒。
她都不肯屈服。
仿佛打定了主意，拼死也要守住这一方本该走向灭亡的国土。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苍穹深处的那双威严可怕眼睛，最终无奈地选择了退让。
刺目的电闪雷鸣从这一瞬间开始，慢慢地减弱了威势。
雷声慢慢变小，又不知过了多久，墨汁般恐怖的雷云，慢慢地散开。
乔栀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几乎要压到面前的乌云，却在缓慢地散开！
一束久违的阳光，从乌云缝隙之中漏下，拂过乔栀满是伤口的脸颊。
温柔，但也透着恨铁不成钢的灼人。
乔栀眼泪汹涌而出，急忙跪地磕头，“多谢，多谢天道，多谢！”
她又哭又笑地软倒在地，在极大的喜悦之下，软绵绵地晕倒了过去。
黑暗的视野里，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以你神格，换大雍国运。”
“乔栀，你本下凡历劫，一世归来，现在，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受到惩罚！”
“你将在人间历练十世！遍历人间苦海！”
“十世？”乔栀抿了抿唇，“那，十世都能和哥哥在一起吗？”
声音：………………
软软萌萌的莲花童，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恋爱脑！
黑暗中的声音呼哧带喘，仿佛又双叒叕被气到了。
“……能！”黑暗中的声音生着闷气消失了。
渭水城里，渐渐大起来的雨滴穿过烟雾，砸在每个人脸上。
点点滴滴的冰冷雨滴，仿佛要将每个人的心都砸碎一样。
“下雨了……下雨了……”老夫人一拳砸在城墙方石上，“大雍的儿郎们！拿起兵器，随我老婆子拼了！”
“血溅山河！护我国土！”
“拼了！”
一声又一声的呼应响起。
绝境之中，所有人都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就连文官陆万青，也拿起武器，准备殊死一战！
但是！
就在众人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稍微变大的雨点，忽然消失了！
仿佛天道在某个瞬间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一样，压城的黑云竟然缓缓地散开了！
雨点消失，黑云散去，一束金色的阳光宛若利剑一样刺穿大地！
雨，停了！
巨大的惊喜，让所有人短暂地呆滞了起来。
但片刻之后，满城响起了震穿天际的欢呼声！
“雨停了？雨停了！！”
“这次，天道终于站在我们这边了！”
“渭水城有救了！大雍有救了！！！”
大雍百姓欢天喜地，云南军却两级反转，各个如丧考妣，一脸不可置信。
死人谷里，阴簌华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雨停了？怎么会？怎么会！”
阴簌华踉跄地向前跌出几步，颤抖着双手伸向从树隙间洒落的阳光，“天王神！你真的背弃我们了吗？！”
“谁！”阴簌华面露惊慌，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漫不经心的脚步声毫不遮掩，宛若信步闲庭的毒蛇一样，悄然逼近。
阴簌华看向密林深处的阴影。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阴老将军，别来无恙。”江慕寒狐狸似的笑道。
阴簌华目光一沉，挥起弯月刀试图进攻。
“别动。”江慕寒声音一沉，五指虚拢，手势一变。
一条通身血红的赤蟒，就听话地从树上游下来，嘶嘶地吐着蛇信，尖利的毒牙贴在阴簌华的喉咙上，冷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