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薄唇微干,酒意而后,身体还有一些不适。
昨夜与相姝欢欢而醉一宿,她记得自己又出了房中看雪,在庭院中又碰见了玱玹。
他总是耍赖,有一些幼稚,她反观自己,演累了,就不太想再多动一寸。
“小姐你终于睡醒了,少主特地吩咐,莫要吵醒你,他如今又开始酿酒了。”老桑端着七零八碎的桂花路过,瞧着温伊站在门口,不仅说了一声。
老桑又似乎在向她报备玱玹的动向。
“那你把这些给我吧,我带过去给玱玹。”温伊抿了抿唇角,她伸出了手,怎么玱玹又想着酿酒了。
老桑并没有拒绝,反而还有一些偷乐,似乎方才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想温伊接过,他回去睡觉。
温伊自然是知晓的,毕竟老桑这藏不住事的脸,笑容可掬,她端着往厨房里走。
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弥漫在四周,尤为弥漫在厨房中。
“老桑,阿思还没醒吗,我做了点醒酒汤,她还是别再睡了,都未时要过了。”
玱玹并未回头,只听着门外窸窣的声响,他动作清晰又沉稳,步伐稳重。
温伊并未吱声,而是默默地将桂花放下,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侧来,低眸看着酒米,“哥哥这是要扎根清水镇,把这酒做到极致是吧。”
玱玹最近实在是太爱酿酒,他时不时就在厨房中,偶尔会踏出来散个步,其余时辰都在这里酿酒。
她甚至都怀疑玱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根本,真的想要在这里扎根生活。
玱玹右手握着勺子,他一听,明显一顿,他神色自若,却浅淡的划过诧异。
他偏头抿笑,“哥哥还是初学者。”
温伊轻啧了声,玱玹这一身本领真的适合结婚,但凡他在现代,更适合倚靠一辈子。
“那我还没出生。”温伊半开玩笑说道。
玱玹嗤笑一声,眼底入目少女的面容,他轻轻的揉了揉少女的发丝,“快去帮阿念,桌上有你常吃的桂花糕。”
温伊微微的点了点头,她这些天一直没和阿念说上话,也没好好的解决上一次的事。
她也只能选择回避,毕竟这件事她确实有问题,也没办法去好好的说。
她没走两步,又折转回了来,她抿了抿唇角,笑道,“要不然我还是陪一陪你。”
温伊又迈着小碎步回到玱玹的身旁,也只有玱玹看得懂她,也不会去计较,阿念不懂,也不是玱玹,所以看的和知道的更不一样。
她不想去面对。
玱玹一眼看穿,他轻轻的推着少女的肩膀,往外面挪了挪步子,“那是你姐姐,你自己要这样选择,就得去面对,阿念只是性子直白,她也想和你畅谈一下,乖一点。”
他极有耐心解释,他是故意的,让温伊现在去找阿念,把前段时间的事情说明白,或者说让阿念不再气恼,毕竟她们是姐妹,不能有隔夜仇。
阿念虽面子上很恼,但她还是心系着温伊,而温伊的一切做法也挺让人心寒。
温伊咬了咬牙,自己得去面对,若是玱玹插了手,阿念会觉着玱玹偏心。
而她能做的,就是主动去找阿念说明白。
“可不可以再缓一缓?”温伊从没道过歉,在现代她也是一个人,很少和人闹矛盾,也没有牵扯到利益,头次碰上这等事,她确实挺无助的。
该怎么道歉才能被原谅,像阿念那种,自己不少一层皮怕都不会正眼看她一下吧。
“你觉得呢。”玱玹对上少女的目光,并未心软。
他一点点的将她推了出去,随后关上了厨房。
温伊凌乱的站在外面,她抿了抿唇角,行吧,她作的妖,她去面对。
不就是道个歉吗,顶天了扒一层皮,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吧。
温伊一到大厅门口,她一瞧着阿念的身影,瞬间她又怂了,自己真没道过歉。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她正要转身再回玱玹身边,或者回自己的房中,连饭也懒得再吃了。
“海棠,你说这人怎么就不知错呢。”阿念嗓门一起,安宁的一片皆是她的声嗓。
海棠立即领会,“可能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阿念又回,“是吗,觉得没错就一定是没错吗,是太惯着了吧,瞧我说的,这可真是没有一点意思。”
温伊木讷在原地,这话不就在骂她没心没肺吗,现在都拐着弯骂人是吧,而且她还一点都不敢反驳。
她又转身正对大门,咬着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紧挨着窗户,一片片梅花花瓣坠落,但艳丽的梅花朵朵开。
庭院皆是梅花肆意,却又觉着无比的凄冷。
她处境有些尬。
但她还是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阿念身上,“阿姐。”
她很少叫阿念为阿姐,几乎喊的都是小名阿念。
阿念或许也习惯了温伊没大没小的称呼,突然听到温伊的尊称还有些不适应,她身子僵了僵,呆愣在那。
温伊入目阿念僵直的神态,应该是意料之外吧,毕竟以她的性子是不会道歉的,可她深知自己的问题,道歉是必要的。
她又挪了挪步子,坐在阿念一旁,正对着窗户,“听闻阿姐最近织布,针绣似乎又见长了。”
其实她压根儿不知晓,只是仅凭着一丝的记忆,想要产生一个话题,慢慢的深入,再好好的跟阿念聊上一聊。
阿念微挑了挑眉,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她再生气再气恼,也只是前段时间去了,温伊最近也躲着她,她虽不满,但也没什么脾性了。
阿念轻轻的点了点头,故作姿态挑起下巴,“确实比你好很多。”
温伊顿时闭了嘴。
她能说什么,这些话不仅刺耳,还说的都是事实。
“梅花比以往还盛开的好,清水镇的种子似乎比王宫的好。”温伊正眼一望,顿时又换了个话题。
阿念顺着她的话抬了抬头,冷不丁道,“王宫后院都被你种满了凤凰花,梅花什么时候好过?”
温伊又闭了嘴。
她深深地低了头,这话是继续不了一点,明明阿念就是想和她讲话,怎么她来了,句句都在怼她。
可能阿念找准了机会了吧,毕竟她怂逼的时候并不多见,她不占理,就只能深深地低着头。
“回去我就把北苑种满梅花。”温伊深吸了一口冷气,哄人是真的需要勇气和耐心。
阿念神态微冷,或许是装出来的,又或许是真的不悦,她傲慢的神态尚在。
她瞧了瞧桌子,冷哼道,“不需要。”
“那好吧,我去种桂花。”温伊随心一说。
既然她说种梅花被拒,那她索性就去种满香甜的桂花,日后还好摘下来做桂花糕,还不用去买。
“凭什么!”阿念下意识一急,她反驳道。
温伊眉心一挑,嘴角微微的勾起,果然顺着阿念不能激起和平对白,“那我种梅花,我们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你也不生气了。”
她笑着。
阿念一愣,晃了神,不满道,“皓翎思!你又激我。”
每一次阿念都会中招,每一次温伊都是如此,简单粗暴。
可阿念就是心不悦,温伊却又如此大大咧咧。
阿念不禁恼意。
温伊错愕的看着阿念,怎么又生气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突然不高兴了。
“那你想怎么解决,我都听你的。”温伊很直白的望着她,神态也很真挚。
只要阿念说出来,只要不是要她去死,她都会答应的。
阿念更恼了。
“你惹我生气,要我去怎么解决,你不觉得很可笑吗,皓翎思,你以往也是这般,我就是很气,你明明知道,却还是不来解释一下,若是我不说一两句,怕你今日又会避着我。”阿念不傻,直白的看的异常清楚,反观温伊,倒是装傻充愣。
温伊最怕如此,不过阿念能逐字逐句这般说,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其实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哄,她还是尝试着下一步解决。
温伊轻声又道,”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确实就做了,那日我没护你是我知道玱玹会来,而且我也笃定玟小六不会伤你半分,她没那么傻去伤害你,她知道我们是姐妹,她更不会伤你,绑你不过是权宜之计,玱玹疼你护你,玟小六定然逃不过玱玹的手,没人护她,我没办法,她是我的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阿念,我知你不满,你想我怎么补偿你,你说。”
或许在别人眼中,一切都是徒劳的,忙的都是无用功,玟小六就算不救,她不去插手,玟小六也不会死,只是更痛苦了而已。
可她不去干涉,就会和上一次一样,剧情偏移了节奏,只要她不在,就会变得不一样。
只有她每一刻存在,她才能持着正常的路线去,不是玟小六昏迷,就是玱玹被杀。
她才搞懂,自己为何每一刻都会存在,不过是为了平衡这个时空罢了。
“你还是这样,不会觉得自己错了,补偿我,你觉得你这些行为之后就能补偿我?皓翎思,你一直都是这样,你是我妹妹,我就拿你没办法,不能打不能杀,你但凡是别人,我早就把你千刀万剐了,还轮不到你这样同我讲话,我终究是连一个外人也比不过,我倘若真的被玟小六害死了呢,你能信他什么,既然他能抓我,就能伤害哥哥,更能背叛你,你才是最不懂的!”阿念不算赌气,就是心中一根刺,一直都存在着。
又是这样的问题,永远也没法去直白的解决。
“没有万一,她不会的,永远也不会。”温伊一口咬定。
她又怎会不知玟小六呢,他们不懂而已,他们不信玟小六,也不信她而已。
阿念咬着牙,她没法好好的坐着和温伊畅谈,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是来认错的吗,我看你比谁都要刻薄。”
温伊立马又没了声气,她怎么就刻薄了,“我不是问你了吗,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阿念又不说明白,就扯着这件事一直不放,直接给她一个惩罚 受过了,阿念应当就不会再气恼了吧。
“我要你杀了玟小六,我就能消气,你乐意去吗。”阿念扯了扯嘴角,很是讥讽,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话对于温伊来讲,全然是废话。
她都并没用反问,而是陈述句,她知道温伊是不可能这么去做的。
温伊直白道,“那不行,你再换一个。”
杀了玟小六,她自寻死路吗。
日后玱玹知晓她便是小夭,而她处心积虑杀了玟小六,她也会跟着下黄泉找小夭。
她还想活着。
阿念咬着牙,虽早已经知道温伊不会答应,可当温伊决绝毫不犹豫说出来的时候,她心中又不满了起来。
她骂道,“你不是要我满意吗,我说出来了,怎么,又做不到是吗。”
“那我保护小六又有什么意义,你这不是胡闹吗。”温伊说完又后悔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都要掉地上了。
“皓翎思!”
阿念心结又积攒了不少。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是我说的太快,你不胡闹,我最胡闹了,我不该不站在你们这边,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陷入这种危险境地。”温伊连忙承认错误道。
阿念委屈极了。
“要不是你是我妹妹,我早就看不惯你了。”
温伊抿笑道,“所以说你看惯我了?”
阿念就是不服,可温伊又这般的坚持,没法,只能她后退一步,海阔天空。
“才没有。”她口头上否认着。
“好吧。”温伊也没立即反驳,而是认下。
看样子阿念并没有生气,而是赌气。
阿念望着温伊,又是一口,随后道,“你要是下次再这样,我真的就不会原谅你了。”
“好。”温伊会心一笑。
阿念不坏,本性善,只是做事方面太招人讨厌了,而她作为姐姐,确实对温伊极好。
温伊下意识的拿过酒杯想敬阿念一杯,阿念一看,也默默地拿了起来碰杯,可阿念酒量实在是太差,没有两杯便醉了。
她软软的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浅浅的呼吸着。
温伊木讷在原地,还有些懵,怎么这就醉了?
“海棠,带阿念回房休息。”玱玹一直在门外,并未入门,静静地听着,他不插手,是最好的办法。
阿念虽一直不满温伊的种种行为,可她们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只会原谅。
海棠听着点头,带着阿念走了,只留下温伊与玱玹两人。
“桑葚酒味道比桂花的还好。”温伊又抿了一口,这味道确实更浓厚香甜却又不刺喉咙。
玱玹抿笑坐了下来,“觉得哥哥偏心了?”
温伊不以为然,她借着酒在那里阴阳玱玹,虽然她知道玱玹并不是偏心,可他方才那些做法确实让她无计可施。
万一她谈崩了呢,最后阿念杀了她,那可怎么办。
她不语,就简单的拿着酒杯抿一口又一口。
玱玹看着她微红的脸,笑道,“哥哥就是偏心,阿思不高兴了?”
温伊嗤笑一声,她没忍住,本来想诈一诈他为何要在门外,哪怕她帮衬着阿念,也能保证她谈崩了不受到伤害,“倘若阿念不顾及姐妹情,我死了怎么办。”
玱玹倒上桑葚酒,决绝道,“她不会,就如同你很信任玟小六不会伤害阿念一样。”
温伊一愣,她有些窘迫,好吧,是她的错,她就不该多嘴。
她一时间接不住一句话来,只能憋着,然后默默地饮一口,随后夹菜入口,以便缓解尴尬。
玱玹眼底带笑,“不陪哥哥碰一杯?”
他将自己的酒杯伸出来,目光落在少女窘迫的脸上,似乎见她这般,笑意更浓。
温伊顺着他的手,也伸出酒杯,轻轻的一碰,又喝了一口。
雪花纷飞,冷意十足,酒气在喉咙徘徊,将温冷的身体变得燥热。
玱玹微抿着唇瓣,目光落在大门处,他似乎料着玟小六来了,“哥哥去开一下门,有人来了。”
他抿笑着。
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温伊默默地盯着梅花树,什么人还要来?
可当她再回神时,入目玟小六的身子,她被玱玹带了进来。
温伊嘴角一勾,她扬着笑意,玟小六还是来了,“小六,这儿。”
玟小六将披纱脱掉,整个人清爽的走了进来,她笑道,“小思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温伊微挑了挑眉,“那是自然,这是哥哥酿的桑葚酒。”
她很热情的给玟小六倒上,也加重了‘桑葚酒’三个字。
“平日也没见你对我这般好,六哥一来,你倒是精神了。”玱玹走在后面,听着温伊热情的推崇,他不禁心中又微微的发酸,却是笑着说。
温伊又笑了笑,微微的往玟小六这边靠了靠,“哪有,就是见到了小六格外亲切。”
玟小六坐在玱玹对面,她拿过温伊倒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桑葚酒味道极好。”
“是吧。”温伊眼底泛着笑意,既然玟小六已经知晓玱玹便是她一直寻找的哥哥,她还是高兴的,只需要等上一等,便可以回家。
玱玹往侧挪了挪半身,他伸手抓住温伊的手腕,将她轻轻的拉了过来,“阿思,你挤着六哥了,过来些。”
温伊被玱玹拉了回来,她见着还有一大空隙,怎么能算她挤着玟小六了呢。
“你可真疼你妹妹。”玟小六见此,多少不免有一些羡慕。
“没有没有,他心里最喜欢小……”温伊一急着解释,可当她一冒出字眼时,喉咙却又卡住了。
他妈的鬼系统,神经病吧,她真是被鬼附身了。
她莫名其妙被系统选中,成了系统的傀儡,每一个剧情她又不能错过,必须招人嫌的冲上去然后自己受伤,避免更改剧情,正常回家。
温伊偏头看向玱玹,玱玹似乎并不想第一时间让玟小六知晓,他也纳然,“自然是心疼妹妹的。”
他微微勾唇淡笑。
“阿思,厨房里还有些糕点,你去拿些过来,这些都凉了。”玱玹将桌上的糕点推到她面前,似乎就是故意支开她,
温伊自然是领悟到了,她也没推辞,径直的拿着糕点便走出了房门。
玱玹想单独问一下玟小六吧,他就是很疑惑,玟小六为何还要救他。
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好的关系,仅凭温伊这层关系,应该还不用付出性命的救他。
温伊自然是乐意将其把时间独独的留给他们二人,她不过是那个牵线人罢了。
她一入厨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妖味。
温伊警惕一定,顿感身侧有妖,她单手一动,神力凝聚。
“嘭。”
一声竹筒落下,相柳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他倒是果断的从一侧走了出来。
他一身雪白。
“还挺聪明。”相柳面色自若,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却有些凶恶。
温伊见着是他,不禁更加警惕了起来,但她还是很自然的往前走,将冷却的糕点放入蒸笼中,准备去换一些热腾腾的糕点。
“少喝些酒。”相柳早已默默地看着温伊,他不温不怒,“昨日你喝了许多,今日一起来又喝,对脾胃不好。”
温伊背对着相柳,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全是疙瘩,这还是她所认识的相柳吗。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眉心皱的更紧,咬了咬牙,后背一阵发凉。
搞得好像她就要没命了,她哆哆嗦嗦的转身,“你再掐我,真的就要死了。”
她至今都不敢去回想,当初自己怎么从相柳手里逃了出来,她一点都不想再去回忆再去重现这一幕幕。
相柳不冷不热,他盯着她有些怯怕的脸,他往前又走了两步。
他神态有些伤。
“怕我?”相柳一点点的逼近,他没感情色彩的神态,却有着杀气。
废话,都要掐死她的人,她能不怕吗。
温伊盯住他,她双手撑在厨房桌子,只要相柳再靠近一点,也别怪她下死手。
可仅差半步,相柳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温伊的脸,似乎有一些痴迷。
“知道就好。”温伊也没什么好脾气,她紧紧的攥着,心虚极了,真怕相柳发个疯,她真的就死在他手里。
相柳态度极为自然,他并未温伊说的这些而懊恼,而是痴痴的看着她。
“皓翎思,你就仗着这张脸,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