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询站在驴车边上，正面对着仇府大门，看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
“有人为难你了？”他在门口等了有一炷香，见她迟迟不出来，差点就闯进仇府要人。
“没人为难我。”乔西没同他多说里面发生的事，拍了拍怀里藏的赏银，“客人很满意我做的菜，给了一大笔赏银。”
既然得了一大笔赏银，应该是高兴才对，但谢询看见她眼里没了往日的光，有的是满眼的担忧。
谢询胸口也跟着闷闷的。
乔西手脚并用爬上驴车，“谢大哥，你出来了大丫怎么办？”
谢询撇开脸，没说话。
“嫂子怎么样了？”见他不说话，乔西急死了。
过了许久谢询才道：“别问了，坐好。”
*
乔西觉得自己短暂的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是亲眼看着父母死去，那种无力感让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充满绝望。
那时的她才十岁，要不是还有个年迈的奶奶，她早就随爸妈去了……
此时打开门，看见何氏空洞绝望的眼神，熟悉的绝望又深深地刺进她的心脏，痛到难以呼吸。
“婶子！”大丫看见乔西进来，猛地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婶子，我弟弟没了！弟弟被张氏害死了！呜呜呜呜！”
乔西脑子嗡的一声响，下意识地向何氏的肚子，平坦，已不见隆起。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眼神呆滞。
乔西知道，这人在绝望时才会有此反应。
乔西拍拍大丫的肩，走到床前，蹲下身与何氏平视。
“嫂子，你……要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乔西握着她冰冷的手，这双手常年干农活，像千年老树皮一样扎人。
何氏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呐呐道：“妹子，我儿长得很漂亮，像他四姐。”
乔西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知道她的心已经不能用‘痛’来形容。
“我昨晚就梦到我儿了，他喊我娘，扬着两条胖呼呼的小手要抱。”
乔西默默垂泪。
何氏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我终于生儿子了，村里人再也不能嘲笑我生不出儿子。”
“嫂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现在表现得越平静，爆发时就越可怕。
乔西很担心她，生怕她想不开。
“大丫娘。”这时何大娘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把这碗安神汤喝了，旁的事以后再说吧，唉！。”
何大娘这次帮着忙前忙后，同是女人，她又怎会不心疼这个可怜的女人呢？
“大丫，快帮忙把你娘扶起来了喝药。”
大丫抹去满脸的泪水，过去扶起何氏。
何氏还是眼神呆滞地望着屋顶。
“娘,妹妹们还等着咱们回家呢您可千万不要有事。你若出啥事了，张氏会要了我们的，呜呜呜。”
何氏终于被听大丫那句话唤醒了。
她张嘴就大口大口灌完一碗完安神药。
“谢也别想动我闺女，谁也别想动我闺女！”何氏喃喃地重复这句话，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大娘，孩子咋没保住呢？呢？”乔西把何大娘拉到外面，小声问道。
“郎中说了，到医馆前孩子就没了。”大娘一脸心痛，“张氏那个老淫妇就不是人！”
乔西握了握拳：“那孩子呢？”
大娘叹息一声，朝左边的屋子看了一眼，“她不让抱到乱葬岗，非要留着带回大坝村下葬。”
“那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会有报应！等着吧！”大娘气得大骂：“唉！可怜的大丫娘。”
乔西想到那对恶心的母子，恨不得拿把刀把他们剁了。
两人正聊着，谢询出去又回来了，手里拿着荷叶包着的肉包子。
“先吃点。”
乔西接过荷叶，喊了大丫出来吃点垫垫肚子，让谢询先进去守一会。
谢询看了眼床上正昏睡的何氏，没说什么，默默地走了进去。
何大娘愕然地看着听话的谢询，眼里有不可置信，她这才注意到今日的谢询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谢询是绝对不会管闲事，哪怕村里翻了天也与他无关，他一直都冷心冷情。
今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高家制止住张氏，恐怕何氏也会有生命危险。
何大娘打量完谢询，又将视线放到乔西身上。
乔西被她打量得心里发毛。“大娘，您别光看着我，快吃吧。”谢询买了不少的肉包，乔西塞了两个给她。
大丫没味口，握着肉包子在发呆。
“今天多亏了谢小子，若不是他.....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
“大娘，高金贵和他娘这样对待嫂子，为何村里长辈子没出点责罚的措施？”
这朝代的律法松散，杀人放火若没人去衙门告，慢慢的就当没发生，犯法的人就会继续我行我素。
“你还不知那母子俩是啥人？村里的长辈他们根本就放在眼里。”
大娘无滋无味地咬了一口包子：“但他们这回实在过分！回头我就让老头子给他们施压，虽然不能把他们赶出村子，但让他们闹心闹心，离开村子一段时间让她们母女过几天安生日子也好。”
这样不痛不痒的，有个屁用！
乔西望着医馆外头某处，心里正琢磨如何让这两人永远消失在大坝村。
“谢询家的。”大娘凑近乔西小声问道：“以后与谢询好好过日子吧，我家老头子说的没错，你们俩在一起合适，甭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乔西回神，看向木然地站在屋里的大块头，不料正好对上他瞟过来的视线。
他有些拘谨和不自在，毕竟一个未婚的年轻男子在一个妇人屋里……
乔西拿着饱子走了过去：“谢大哥，辛苦了。”
谢询马上接过包子，暗暗松了口气：“我在驴车上。”说完就出去了。
大娘年纪大了，熬不住夜。
遇到这种大事，大丫哭了一天，早就身心疲惫了。
谢询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床被褥，让俩人去驴车对付一晚。
在药馆里过夜的人不多，夜深人静，显然静寂阴森。
乔西坐在何氏睡的小屋门口的石头凳上，她双手环膝，下巴抵着膝盖，漫漫长夜，终也没有熬住，很快就小鸡啄米起来。
迷迷糊糊间，一股暖流依偎过来，乔西碰到暖源下意识地往里钻……然后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