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曦想到了朵拉的眼睛,心里被她眼底的哀伤填满。
这样的眼神,以前在军营里,她见过很多。
有战争就有伤亡。
所谓一将功成万古枯……
西北大将军的威名,她阿兄的军师功名,都是用森森白骨堆积而成的。
军营里的烦闷,悲凉,血气方刚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权曦还小的时候无知无觉,长大以后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她当时只想着,军营的后面是他们护着的千家万户百姓,他们不能倒,只能守着,把敌人打疼打怕,打得再也不敢跨入大周边界一步。
“愿世上无战争。”权曦举起果汁,跟段雁洲碰了一杯。
雷暝立刻拿起杯子跟他们碰上。
路渊冲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青葱骨汤,默默喝着没说话。
…
回到夏与国,同样是黑夜,而夜空中却是烟花绚烂。
与极瑞洲的那个小镇沉闷,时刻笼罩着死亡气息完全不同。
权曦查看了日历,才发现他们回来的第一天就是跨年夜。
与大周朝一样,这个世界也过农历新年。
大道两旁的绿化树上挂着红灯笼。
长留市的四季并不分明,现在树枝郁郁葱葱,灯笼挂在树上,与嫩绿的叶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边的路灯弯腰鞠躬,好像在欢迎回家的人。
柔和的灯光铺在地上,令人感觉到温暖。
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庆祝晚会,红色装点了整座城。
段雁洲刚到港口就被他爷爷的警卫员接走了。
权曦独自回到公寓,外面的节日氛围好像在进家门那一刻,都被她隔绝在外了。
公寓里的灯竟然是开着的?
“西西…”
权曦面对一屋子满是节日氛围的布置,还没回过神,厨房传来了熟悉了声音。
时倾穿着围裙,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
“它准备了你的饭菜,机器人用久了也心有灵犀了?”
权曦:“……”
这么重要的节日,时倾竟然没回时家?
不对劲。
不过权曦并没有多问,而是进屋里洗澡换衣服。
时倾把机器人管家做的饭菜端到阳台的圆桌,还开了一瓶白酒。
等权曦洗完澡出来,一切准备妥当了。
夜空中,时不时有烟花绽放,照亮了半边天。
这种美好,曾经也在那个小镇上空出现过吧?
权曦一时恍惚,随风飘过来的火药味仿佛带着节日的喜庆,跟战场中截然不同。
“愣着干嘛?快过来吃饭,我饿得肚脐快贴到后背了。”时倾推着她走向阳台,在圆桌前坐下。
权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再看了眼时倾的,唇角弯了弯,
两人都穿着粉白色的家居服,很放松。
她不用再迎合任何人,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官家女子。
“喵…”
一只全白的猫抱着一个红萝卜,靠着她的脚踝躺着。
“你不知道,它这一个月有多会惹事,头上的灰毛换成了白毛,整天在剧组里捣乱……
掀翻了别人的眼影盘,给自己的爪子涂上红萝卜色,还用剧组里的白布擦爪子……”
时倾细数着猫的各种捣乱操作。
权曦吃着东西,此刻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多日在战场中积压的阴郁情绪慢慢散开。
脚踝处的温热让她心安,那种粘糊的依赖感真实可触碰。
时倾:“西西,我爸爸住进重症病房了。”
“而他的妻子,却选择不治疗。”
她冷嗤一声,眼底的嘲讽浮现。
“所以你没回去…”权曦安静地听完,语气平和地道。
她想起了那个梦境,父母因她而死,只是不知道真假。
可不管真假,她都无法原谅他们。
为了保护她而欺骗?
她不信。
时倾无所谓地道:“有我哥在,时家的其他人翻不出什么浪。”
“回去只会让我哥分心,我还不如在学校继续读书,不参与他们的争斗。”
“这么对比,我觉得权爷爷想得真周到,竟然把自己儿子都算计进去了。”
权曦知道她想说的是爷爷留的遗产。
遗产都白纸黑字写清楚,还找了知名律师事务所公证,权闻知想要也找不到漏洞要回去。
时家却不同,时南里有管理权,股份占有却不多。
时倾:“不聊他们了,聊聊段家,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关系?”
“他有想带你回去见长辈吗?”
“顺其自然,我不急,没想好。”权曦淡淡开口。
她本就不打算结婚,所以见不见无所谓。
权家和段家以前还有点政见不合。
…
此刻段家,
段奶奶把饭菜端上桌,才解下围裙,脸上的笑深了几分。
今年一家人总算能聚一起吃饭了。
自从老伴病倒好,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在节日聚餐了。
段雁洲回到家洗完澡换好衣服,就来到书房陪爷爷下棋。
“有没有想过换战队?”段爷爷神色严肃,看向他。
前两天厉峰来家里跟他下棋,不断夸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厉害。
还感慨新的一代成长起来了,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而他夸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权老头的孙女权曦。
她跟孙子是同一体质…
段雁洲漫不经心地说:“没这个打算,
您又听说了什么?”
他看着棋盘上的布局,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段爷爷移动棋子后才继续说:
“你知道权曦跟你有相同的体质吗?”
“为了段家…”
“那又怎样?”段雁洲眼皮掀起,看了爷爷一眼。
查出他的特殊体质后,段家有没有后代就不由他决定了。
多年前的那次太空战争,他的父亲被注射了药剂而不自知,后来他出生,才查出来。
他现在每天需要用药剂维持生命体征,且那些药剂都从国家实验室里研制出来。
纯度很低,跟外星人注射到父亲身上差太多。
段爷爷眸光微闪,点点头:
“行了,以后都不管你,有空带人回来吃顿饭,你奶奶都盼着。”
段雁洲眉心微拧,摇头:
“我不能替她做决定。”
段爷爷眉峰挑了一下,低头看棋盘时,手执棋子,但已经不知道落在哪个地方了。
他输了。
段雁洲开始收拾棋子,完全没看到他复杂的神情,
即使看到,估计也不会多说什么。
段奶奶在客厅喊了一声,让他们吃饭。
夜色越来越深,悄悄掩埋了一切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