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大巧若拙。
面对几乎整个仙界都在质疑自己的身份问题,孟驰凡只是如实回答了‘自己也不知道’,就轻松化解了。
面对孟驰凡的坦诚,青衣也对这个‘盗用’自己身份之人有了些许改观。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改观只可能局限于‘些许’。
他俩也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因为相比于压在他肩上的那件事,什么孟驰凡,什么朋友,甚至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足挂齿。
观赏云鹤,交头接耳猜测谁是翼族中人,赵传石任由大家喧闹了片刻,才站起身来。
“感谢青衣少侠和孟族长给我们开了个头,那现在晚宴正式开始!”
“我正式敬大家一杯!”
几杯酒下肚,大家逐渐热络起来。
只有一个人坐在一旁喝着闷酒。
今日之前,他的名字和他的剑刚刚响彻整个仙界。
他也以为从此,自己将以龟鳞蛇影为名,荣耀整个家族。
可今日,自己本该是主角的示剑大典,却成了自己的羞辱场。
孟驰凡与众人觥筹交错间,注意到了这个铸剑人。
他发现在仙界,与人间很是相似,场面和热络都是给成功之人准备的。
因为大多数人都想从你的这份成功中获取些什么。
而留给失败者的,多半是冷清和世态炎凉。
这并不是大家对失败者有什么意见,只是主观的觉得无利可图罢了。
孟驰凡与一位前来敬酒的它族之人喝过一杯后,来到了铸剑人龟鳞蛇影的身旁坐了下来。
“龟鳞蛇影,翼族孟驰凡,我敬你一杯。”
孟驰凡是今晚第一个主动来跟自己说话之人,龟鳞蛇影显然有些意外。
“孟族长,不必叫我龟鳞蛇影了,今日之后,我又是一个铸剑人了,一个无名无姓的铸剑人。”
孟驰凡见铸剑人还未拿起酒杯,端着酒杯的手又向前一寸:
“这么说来,你是一个无名无姓的铸剑人,我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外来汉。我们更应该干一杯了。”
龟鳞蛇影确实也看到方才赤日的咄咄逼人和孟驰凡的窘境。
这一句话,也让他觉得两人虽然境遇可以说天壤相别,但也有点同病相怜。
龟鳞蛇影举起酒杯,与孟驰凡碰杯后一饮而尽。
孟驰凡指了指龟鳞蛇影腰间的断剑,
“这把龟鳞蛇影能让我看看吗?”
龟鳞蛇影解下系在剑鞘上的金缕丝,递给孟驰凡。
“这已经不是龟鳞蛇影了,开堡主那把才是真正的龟鳞蛇影。”
孟驰凡抽出宝剑,剑身只剩下一半。
“虽然我不懂如何铸剑,可也知道一件事。”
铸剑人侧脸看向孟驰凡,
“什么事?”
孟驰凡右手持剑,左手轻轻弹拨宝剑上如鳞甲一样的刃锋:
“我知道每一把宝剑都要经过千百次捶打,没错吧?”
铸剑人低头看着宝剑,
“何止千百次,这把剑经历了几代人上万次的捶打。”
孟驰凡故作疑惑,
“这么说来,每一次捶打这把剑都充满了痛苦吧?”
铸剑人很是不解:
“从来没有,捶打在剑身上,又不是自己身上,为何会痛苦?”
“因为这一锤下去,你会知道剑还未成,还要继续捶打,难道不会痛苦吗?”
“正相反,每一锤下去,都更趋近于成剑,不仅不痛苦,反而充满期望。”
说到这,铸剑人似乎明白了孟驰凡的意思。
“我明白了,明白你的意思。可,可这不是未成之剑,今日是一把成剑残败了,还在整个仙界面前出丑断裂。这与未成之剑给人的那份期望完全是两回事。” 铸剑人又低下了头,似乎这样可以掩藏他的痛苦。
孟驰凡也自顾自喝下一杯,
“成或败,这种东西我又不懂了。我只知道所谓的成败,全看你以什么时间维度去看。”
铸剑人并不赞同:“成就是成,败就是败,不管以什么维度,都是一样的。”
孟驰凡似乎酒意上涌,侧身靠着龟鳞蛇影,
“呐,比如说,如果以今天结果论,那你就是失败的,开洛寺就是成功的。对吧?”
铸剑人点了点头,“不管怎么看,他都是成功的,我都是失败的。”
孟驰凡摇了摇手指,“如果时间维度拉长到个万万年,那你俩都一样。”
“因为,你俩可能都死了,都无所谓成功失败了!”
铸剑人知道孟驰凡的意思,可这却丝毫没有减轻自己的痛苦,他觉得今日的耻辱注定跟随自己一生。
孟驰凡上身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又低头看了看剑,
“咦?好剑,好剑,只是剑鞘长了一些。”
铸剑人见孟驰凡显然有些醉了,怕他被剑伤到,收回残剑入鞘。
孟驰凡拍着铸剑人的肩膀再次说道:
“我不懂铸剑,可也看得出来这是把好剑,除了剑鞘长了一些外。。”
铸剑人扶着孟驰凡,“孟族长,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坐吧。”
开洛寺也看到了这一幕,走了过来搀扶孟驰凡。
不管怎么说,开洛寺毕竟是神殿剑士族的堡主,铸剑人欠身致意:
“开堡主!承蒙今日指教!”
开洛寺一手扶着孟驰凡,一手摆了摆道:
“谈不上。也多亏今日,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想来,我的父亲与你的爷爷一同获得了这蓝龙血,不过是两人有不同的铸剑法子罢了。”
“你这剑也属实精巧,只不过太薄太长,自然容易折断。”
“这家伙喝多了,我先扶这家伙过去了,回头我们再聊!”
临走时,开洛寺又来了,伸手与铸剑人握了握:“剑嘛,还未成就多打磨,这龟鳞蛇影的名字也留给你好了!”
说完,不等铸剑人反应,开洛寺就忙着搀扶孟驰凡走开了,只留下铸剑人愣在原地。
铸剑人觉得自己对于孟驰凡,谈不上任何价值,他竟然愿意与自己喝酒聊天。
这开洛寺下午还差点被自己砍了一剑,现在竟然好像全忘了。
铸剑人看着摇摇晃晃离去的两人,心中升起一阵温暖。
孟驰凡所说的剑鞘太长?
开洛寺口中的剑身易折?
铸剑人端详着只剩一半的龟鳞蛇影。
突然眼睛又明亮了起来。
难道,剑还未成?!
他面向万山越遥拜了一下,便转身离去了。
这场晚宴,本就不属于龟鳞蛇影,他的离去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万山越。
此时的万山越,正身背一把大剑,端着酒杯,走向大殿中央。